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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逃生

严棋给荷包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竟是一只形如蝉的昆虫。

宁王看着她手上的东西一怔,“青蚨?”

相传青蚨生子,母与子分离后必会聚回一处。

早些年,有人用青蚨母子血各涂在钱币上,涂母血的钱币在花出去后必会飞回到装着子钱的口袋中,所以有了“青蚨还钱“之说。

只是青蚨难捉,生于南海,一对青蚨母子的价格往往高于了钱币本身,市面上售卖的青蚨,也多是以桂花蝉涂上青色油墨冒充的。

严棋看了一眼宁王,说道:“他们与我交过手,我不敢跟得太近,我手里这一只是母虫,小姐荷包里是子虫,一会我将母虫放出去,它就会飞去找子虫。”

宁王松了松手里的缰绳,身子稍稍前倾,紧盯着她的掌心。

“放吧。”

另一边,谢含辞正盘腿坐在井下,用簪子一点点挑着扎进老甲皮肉里的碎陶片,老甲一手捂着脖子,气息虚浮。

“别忙了丫头。”

刚刚他们一同穿过内院,跳入枯井,一支箭恰好射在井口边,碎石挨着谢含辞炸开,老甲侧身替他挡了一下,被一片锋利的石片划破了喉咙。

待几人落在井底才发现,头顶的井口被碎石封住,老甲的衣领也被血浸透了。

谢含辞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扯下一截袖子换下了他脖子上被血浸透的手帕,泪水混着汗珠顺着下巴落在了井底潮湿的泥地上,“你还要帮你们的大将军平反,不能死在这里。”

老甲因为失血脸色苍白,笑容里满是苦涩,“画已经毁了。”

陈老插嘴道:“井口现在被封住,反正左右都是个死,不如叫这小妮子讲讲画上到底是什么,下去也算是对大将军有个交代了。”

谢含辞抬眼看了一眼头顶被堵住的碎石封住的井口,陈老手中火折子光亮渐渐暗了下去,随着一缕白烟,彻底熄灭。

井下沦为了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而他们也即将成为这里的死囚,谢含辞自嘲的笑了笑。是啊,死到临头了,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画师画的是一幅《仕女雪夜寻梅图》,画上是一位身着银毫织锦斗篷的仕女,手持一盏红木镶玉诗文宫灯,身后是两棵梅树,左边的红梅已经完全盛开,右边那棵白梅的含苞待放。”

陈老问道:“可这跟将军的冤案有何关系,莫非那名仕女的身份有何说法?”

谢含辞答道:“并无说法,甚至可能世上并没有此人,只是沈郎随意描画出的人物罢了。画中的关键并不在仕女。”

忽然,井口传来一声虫鸣,一只青绿色的小虫忽闪着翅膀从碎石的夹缝中穿过,晃晃悠悠地停在了谢含辞的肩头,头顶传来了男子焦急的声音。

“谢含辞!你在下面吗?”

是宁王!谢含辞喜出望外,猛地站起身,撞到了坚硬的石壁,捂着额头“哎呦”了一声,抬头喊道,“我在下面!”

“好,让开些!”宁王用玄铁锻造剑鞘不停地撞击石块,几人身体紧紧贴着井壁,灰尘裹着细碎石子不断落在了井底。

一柱香后,堵住井口的巨石砸了下来摔得粉碎,清晨的阳光顺着井口倾泻而下,谢含辞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被这道刺眼的光晃得睁不开眼,只好将视线移回井底。

对面贴着井壁的老甲,迎着刺眼的光,目光呆滞,却没有丝毫躲避。

他就这样死在了井下。

宁王放下了麻绳,陈老不忍将他留下井里,将脱下了外衣将他捆在背后,愣是靠着一根绳子,负着老甲的尸身,手脚并用爬出了枯井。

谢含辞刚爬出井就看见严棋和宁王警惕的注视着陈老几人,宁王直接将她护在了身后,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利刃出鞘。

谢含辞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轻轻摇头,看了一眼陈老背上的尸体,声音有些哽咽,“他是为了救我。”

宁王拍了拍她的肩膀,松开了剑柄上的手,扭头去牵马,她知道他这是在留时间给自己与他们道别。

她看向几人,目光最终落在了男人脸上那副涂着红色面具上,昨夜她就十分奇怪,若只是为了遮住面容,戴上面巾或者黑色面具即可,为什么要带着这样显眼的面具?

今日细看之下,她认出,这竟是傩戏里的判官面具,红色的油彩用作面具的底色,暴珠竖眉,嘴吐獠牙反映着判官刚正不阿的性格。

谢含辞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为什么是判官?”

面具下传来低沉的男声,“人间沉冤难昭雪,就算身死,我愿做一回判官,为将军平反。”

谢含辞向前迈了一步,声音轻柔,眸间却透着肆意的狡黠。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怕被大越刺客认出,直到后来带我回寺里,又从寺里逃到枯井下,他们脸上的面具,摘得摘,丢得丢。只有你的面具纹丝不动地挂在脸上,我就明白了,你是怕的其实是我。”

“我认识你吗?”谢含辞踮起脚将手伸到了他脸上的红色面具旁,他身子一僵,下意识向后倾,却并没有阻止,还是由着她将面具摘了下来,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谢含辞惊得瞪大了眼睛,“李叔?你不是被......”

“那是贺儿想的脱身之计,我在草棚里说的话都是真的,我的儿子在京城,为了他的安全不得已出此下策。当年我带着儿子自去逃命了,如今在这百病窟里故人重逢,一切都是命数,老天给了我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他嘴边挂着一抹淡然的笑,但眼睛却看向了远方的山。

“我想托你替我带件东西。”说着,他解下了腰间的一个荷包,里面是一枚白玉扳指,扳指内侧用金线勾画着小小的山峰,“这是他大伯留下的东西,请帮我转交给我儿子,算是给他还没出世孩子留下的一点念想。”

谢含辞接过东西揣入怀中,“那他知道......之前的事吗?”

他苦涩的摇摇头,“哪里敢让他知道,何况这些恩怨也与他无关。我以后要做的事,九死一生,还可能累及家人,就让他以为我死在山贼刀下,反而是件好事,能够做一个大奉的普通的平头百姓,挺好的。”

宁王牵着马回来,谢含辞一眼瞧见了马背上的卷轴,将它从口袋里抽了出来,动作之快,宁王来不及伸手阻止。

谢含辞刷得一下将卷轴展开,正是那副《仕女雪夜寻梅图》,画上身着银毫织锦斗篷的仕女站在一红一白两棵梅树下。

“若是让你们知道画上的秘密,几位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几人看见画明白过来,谢含辞之前带在身上的并不是真画,后来误打误撞被烧毁的也不过是那幅假画,而真画此刻就在他们的面前。

他们脸上立刻写满了失而复得的欣喜,陈老更是抢着说道:“哎呦,还是你这妮子机灵。阿弥陀佛,幸亏你一开始想骗我们。”

李叔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你说吧,丫头,莫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我们哥几个也拼了命去办。“

谢含辞笑了,“这件事并不需要你们拼命,只要答应我,不管日后做什么都不要伤及无辜的大奉平民就好。”

“成!”

“自然,我们已经被那帮刺客发现,也不能在留在这里做山贼。”

“是,画上要是有线索,我们就顺着追查下去,不做这杀人越货的勾当了。”

见他们答应,谢含辞便寻了一张破香案,将展开的画平铺了上去,谢含辞点了一支问宁王要来的火折子。

陈老有些不解,问道:“这晴天白日的,又不是看不清这话,你点这火折子干嘛,可千万小心点,别给这幅真迹也烧了。”

谢含辞没有回答,而是指尖点了点画中仕女的面部,只见她双眼微微低垂,眉眼间却带着丝丝愁绪。

“看她的表情,不觉得奇怪吗?”

陈老挠了挠头,试探地问道:“好像,画上这妮子不太高兴?”旁边几人哄堂大笑,李叔似乎发现了一点端倪,问道:“这幅画叫做《仕女雪夜寻梅图》,画上的女子既寻到了梅树,她为何不抬头赏梅花,反而低着头。”

“她是在看灯。”宁王的声音从谢含辞身后传来。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却见他对自己轻轻点了下头,于是她松了口气,转身接着说道:“王爷说的没错,这仕女是在看灯。雪夜来寻梅,虽然走到了梅树下,却因为手中的诗文宫灯并没有点亮,无法看清梅花,所以眉间才带些忧愁。”

“所以,应该如何?怎么能给这宫灯点亮?”李叔看着谢含辞手中的火折子,“不会是......”

“没错!“谢含辞将火折子直接怼在了画中的宫灯上,画纸立刻烧了起来,噼啪作响,接着画上升起了一股白烟,带着刺鼻的硫黄味。

待烟散去,画上的《仕女雪夜寻梅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玉佩的图样和一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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