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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密谈

“我如今回忆起来,那人的身形和明哥儿并不同,要比明尘矮上半个头,人也更瘦一些,不像是魁梧的男子,反倒像是......像是......”

“是大小姐。看郡王今日的反应,宝儿姑娘多半也知晓此事,借此要挟郡王,郡王爱女心切,才不得已改了口。”谢含辞不想再和她绕弯子,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郡王妃拿着烛台的手一僵,蜡油滴下来差点烫到手背。她隐约也猜到了,却没成想谢含辞会如此单刀直入。

“谢小姐,我若将此事说于明尘,他必定会秉公办事,不会因为意容是他的胞妹而徇私枉法,可我又实在不忍心见他们手足相残。”郡王妃边说边叹了口气,烛台那点幽暗的光被吹得一晃,照着她眼尾的花钿,像是两滴血泪。

“你若有顾虑,权当我没说,你也没听过。”郡王妃忐忑的看着谢含辞,补了一句,算是也给彼此一个台阶。

她若是出这个头,真找到了证据将李意容送官,不仅得罪了安昌郡王,还一并开罪了萧家,谢渊在京中初来乍到,此时与萧家树敌,无异于以卵击石。

谢含辞沉默不语,她想起父亲在家中门上贴的“斩头沥血”四个大字。

那是谢渊上任一个月后写下的,时时提醒自己为匡扶正义可以不顾生死。若是他今日在这里,只怕已经亲自将李意容抓去审问了。

“我既然在这儿,就没有置身事外的打算。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要先弄清楚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谢含辞抬眼看向郡王妃,她现在只想查明真相。

“大小姐为什么会换上他哥哥的衣服?宝儿又是从何得知此事与大小姐有关的?“

“明尘每次回家前,下人都会提前将换洗的衣物在他房里备好。他住的沁湖居紧挨着湖边,平日里他不在,那里只留了两个老妈妈看房子。大小姐要是趁夜溜进去换上他的衣服,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郡王妃走到了禅心罗汉榻旁坐下,“我只是不明白,她一向爱重自己的哥哥,没理由故意穿上他的衣服去害人。难道她是气我?顺带恨上了她哥哥?可这也说不通啊,她直接嫁祸给我不是更好?”

“或许,换上李大人的衣服,也是她的无奈之举,并没有想被谁看到。”谢含辞也挨着郡王妃坐了下来,二人隔着一架小炕桌,桌子上刻着八仙过海的图案。

郡王妃拿了一个金丝软枕,让她垫在身后,谢含辞靠着柔软蓬松的腰枕,泛起了一丝困意。

昨夜一宿没睡,天还没亮验尸就和陈年一起验尸,去栖云阁走了一遭,中午顶着横飞的涂抹星子嗦了一碗笋泼面,又闹出了李念佑中毒血流不止一事。

这一天还没过完,她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也不知父亲那边怎么样了,宁王他还好不好,仿佛跟他在屋顶上喝酒,听他讲自己的名字已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谢小姐?”郡王妃唤了她一声,见她神情怠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是我不好,你也折腾一天了,我们还多少睡了个把时辰。不然我们明日再说?你先回去休息。”

“我只是想起,今日在栖云阁中碰见佑哥儿,当时栖云阁里并非只有佑哥儿一人,现在想来可能正是因为佑哥儿无意中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才有此一劫。”

“竟还有这事儿?”

郡王妃一边问,一边沏了杯浓浓的龙井递了过去,谢含辞点头道谢,端起茶杯,茶香在鼻尖弥漫,饮一口直窜脑仁儿,顿时清醒了不少。

“真是好茶。”谢含辞话锋一转,问道:“郡王妃可否去过栖云阁?那里有一尊狐狸娘娘像,似乎是大小姐未出嫁之前供奉的,现在还摆在里屋的立柜里。”

“不怕你笑话,栖云阁那地方,我心里还是有些忌讳的,嫁进来三年也只去过两次。”郡王妃用帕子擦拭着另一只学士杯上的水渍,她怀了身孕,不适合再饮浓茶。“这几年那里一直没人住,只有洒扫婆子每个月去上一两趟,也不至于荒废。”

谢含辞沉默不语,她今日所见的栖云阁可是荒得不能再荒了,一点也看不出那里曾经住过一位郡王妃和郡王府里的大小姐。

见谢含辞没有接话,她尴尬的补了一句:“这么大个宅院,持家不易,就没在无人处安那么多人手,现在想来还是我疏忽了。一会儿我就安排上得力的人去那儿看着些。”

谢含辞点了点头,又将剩下的半盏热茶喝完。

眼前的女子出身清河沈氏,世代的清贵,明面上自然不会让先郡王妃的孩子缺衣少食,住的地方外人瞧着也是奢华舒适。但若深究她心底到底有多关心佑哥儿,怕确实也没几分,李念佑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孩子。

不然为什么佑哥儿已经这么大了,连句利索的话也说不出。意欢也是一样,性格天真活泼,却不是世家们偏爱的儿媳类型。

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一个年老的妈妈进了正屋,老妈妈撩开了门帘,轻叩了两下门边,声音爽朗干练。

“郡王妃,我带着睿哥儿回来了,今日夫子夸睿哥儿,说他小小一个孩子,站都站不稳,但听他念文章,不哭不闹,安静得很,长大定是个极有学问的小公子。”

郡王妃含笑着看了谢含辞一眼,笑容里满是骄傲,冲外面说道:“张妈妈,进来吧。我跟谢家小姐在内室饮茶。”

“诶!”张妈妈答应了一声,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她先将怀中的睿哥儿交给了郡王妃,然后又转向谢含辞躬身行礼,“老奴见过谢家小姐。”

“张妈妈多礼了,我不过是个小丫头,真是折煞我了,快请起。”谢含辞连忙起身去扶。

她不过是一个知府的女儿,这身份在这诺大的郡王府中自然是不够看的,冲着意欢和她交好,下人们不至于怠慢,但对她也都是淡淡的,没成想郡王妃身边的妈妈礼数却如此周全。

“张妈妈是我从沈家带过来的,最是知礼。”郡王妃说着,逗弄去了怀里的孩子,伸手将他的虎头猫摘了,又道:”妈妈,这天也热了,怎么还给他戴帽子,也不怕捂出痱子。“

“郡王妃还是年轻,这小孩子能热着不能凉着,晚上有风,需得盖住他的额头,不能着凉,不然长大了容易见风头疼。”

张妈妈拿起学士杯,从匣子里取出一个瓷瓶,往里面倒了一点黄色的粉末,兑了热水奉与郡王妃。

郡王妃皱着眉一口饮尽,将杯子搁在了桌子上。

“郡王妃喝的这是什么?可是身子有不适?”谢含辞看着杯底剩下的黄色的残渣,闻起来一股粉刷的油漆味,好奇地问道。

“这是漆树的花粉,有清心明目的作用。睿哥儿每日都要听父子读文章,晚上还要在灯下学着认几个大字,我怕他小小年纪伤了眼睛,就自己服下,睿哥儿喝我的奶水也相当是服了药,药性还减了一半。”

“郡王妃现在已经有了身子,还方便吃这个药吗?”谢含辞看着那药粉问道。

“无妨,这漆树的花粉,药性本就十分温和,产妇是可以食用的,吃了对肚子里那个也有好处。“张妈妈见郡王妃又倒了杯水清着嘴里的药渣,不好开口,就抢着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真是稀奇,我在蜀州城从没听过此物,还是张妈妈博学,我今日受教了。”谢含辞恭维道。

“害,我这老婆子也是听大夫说的,我哪里懂这么多。”张妈妈摆手推辞着,见谢含辞感兴趣,又凑过来说道。

“我这老婆子多句嘴,这漆木的树汁是万万碰不得的,有毒。要是和蝎子草一类的混在一起,会让人伤口难以止血。我听说,这树在北边特别多,那边的人还用这个当漆料,也不知道真假。”

谢含辞身子一僵,突然想起之前湖边死得十几尾额头红。

郡王妃怀中的小人哈欠连连,张妈妈见状上前说道:“郡王妃,睿哥儿瞌睡了,老奴带他去歇着吧。”

谢含辞见张妈妈抱着他进了暖阁,也不好留在这里,反正事情两下里也碰了个大概,便准备告辞。

“谢小姐,你等等。”

郡王妃突然站了起来,谢含辞本以为她要起身送送自己,却没想到她将双手举至额前,两手交叠,躬着身子冲自己行了个正规的揖礼。

“郡王妃,你这是做什么?”谢含辞赶紧去扶。

“这礼是你该受的,是我拉你进了这浑水里。”郡王妃躲开了谢含辞的手,起身将手再次举至齐眉,完整的礼行完。

“这件事,于公是为那可怜的枉死乐伎昭雪。于私,我不想哪天东窗事发因一人牵连整个郡王府。那天她李意容倒豆子一样牵扯出我和明尘的旧事,闹了这一遭,我便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的秘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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