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乐坊
小丫并没有反驳她的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毕竟在这样的天下,一个女人若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就只能像她一样,永远和这些刀剑为伍。
没人生来想独自一人行走,有的时候只是没有办法,或者是这世间没有道理,又或者是自己终究不愿意被折断羽翼。
不过小丫可不愿意一直待在这里,她只想离开自己最讨厌的风月场,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去向何处,但她至少觉得不应该永远被困在这个地方。
她始终记得自己对那些权贵们的恨意,她希望有一日到京城,带着其他人把皇帝从他的位置上狠狠地拽下来,踩在脚下,让他再这样耀武扬威,再这样对着其他的百姓大施伤害。
可是一路走来,她却发觉其实每一个人都是恶的载体,不光是皇帝,包括像她这样的芸芸众生,在很多时候也因为自己的私欲而不断伤害着别人。
其实恶的种子就包含在所有人的心中,只要在没有外界监督的情况下,就会肆无忌惮的生长,最终遮天蔽日,将一切的美好全部消磨殆尽。
不过如今想这些问题也没有什么作用,既然被困在此处,就首先应该谋划接下来的路。
小丫并不知道除了丐帮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停留,便只是想先在这青楼当大茶壶练练拳脚,在将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容身。
记得在路上曾听有人说江湖上有帮派,里面有杀手,也有自己一直向往的侠士,到时候或许可以去那里一展身手。
只是大茶壶虽说不用出卖皮肉,也是很累的,甚至可以说是这里最苦最累的活。不但吃的是粗食冷饭,住的是铺着茅草的床铺,就连干的活计都是最被人瞧不上的。
这里挣钱的大头是姑娘,所以她们的日子倒是还过得不错,除了平日里被那些老男人收拾之外。一般情况下,旁边人也不会给他们什么脸色看,但这些姑娘一不高兴有的时候就会拿大茶壶们出气。
大茶壶有气力,但是平常渴望女人,又在这里没有地位,干的全是端茶倒水的活计,便被女人们看不起,有时候遇上一两个疯女人,还会被人抓上几下,那伤口倒是深得很。
只是这些女人对大茶壶也是恐惧的,生怕自己有一天做了什么就被他们说成是想要逃走的人,这也算作是某种平衡,以至于两边都可以和睦相处。
小丫平日里端茶送水的时候尽力比其他人显得更加谦卑,她甚至想出来一种新法子,就是跪在地上。开始她扑通一声跪下来,那些客人都觉得很奇怪,但并不生气,毕竟做这一行的也应该知道客人的喜好。
客人来到这里不光是想要享受这些姑娘们的招待,更是希望可以感受到自己作为贵人的优雅和闲适,小丫这么一跪,便更加衬托出他们高高在上的身份。
除此之外,她靠着自己心似活络,听觉灵敏,便常常偷听别人说话。动不动就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招人喜欢的姑娘,顺带记下这些人的特点,这样给那些恩客介绍的时候也可以比别人说的更加体面,直让那些人笑的腰都直不起。
虽说找姑娘的事情是这些老鸨干的,但毕竟这件事情并不是说定的,还有很多周旋的余地,于是小丫更充当中间的媒介。每次她都找些丑姑娘让他们选,然后再挑个容貌中等的他们便喜欢的不得了,一方面钱给的多了,另一方面也不会嫌弃姑娘姿色平庸。她故意装作自傲的和其他人说了这样的法子,也就此传到了老鸨的耳中,于是得了不少的赏钱。
若是平常她一定会将这些钱都留在自己的腰包里面,但如今一想到不久之后还要想办法逃出去,需要和楼里的人打好关系,便将银两分给了身边的人,特别是楼里的姑娘。
因为美貌的姑娘未来会有好出路,有才华的也是,故而一得空,她便会送这些有能力的姑娘买不到的胭脂。
姑娘们出去不容易,但是大茶壶却不同,因为常常要去外面拉拢客人又或者是购置物件,所以小丫便总是有机会出去,只是在这样的时候跑,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她身上的银两如今并不多,再加之也不知附近是否还有别的打手在盯梢,贸然出去也不过是送了这条命,她只想等着等到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这些姑娘并不知道她的打算,只是每日都被关在房中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希望买到那些时新的手饰脂粉。其他的大茶壶自然不愿意帮他们完成这样的愿望,就算是可以取过来,也会要很高的价格,这是姑娘们承担不起的,小丫却反其道而行之,她总是提前打听他们的爱好,还会再出去的时候买上一些带过来,这些姑娘见她如此上心,心里都很满意,银两自然是随时就会来到。
和姑娘们熟了,她也会给那些和她交好的人在恩客面前说几句好话,这虽然起不到大用处,但也总是有些用。而那些和她不好的,便会想方设法的下绊子的,姑娘们知道她这样的性子,便都巴结着。
这里其他的大茶壶都是粗人没有读过书,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法子,况兼小丫平常都是一副卑微的样子,无论是见到了谁都是大哥大哥的叫着,这些江湖上的人看着她,也并不觉得讨厌,再加上她酒量不错,平常其他人赌钱喝酒也一起跟着。
小丫曾经很讨厌三仔那些人所做的事情,但如今来到这里,才觉得这是有用的,若不是曾经和三仔学了两手办法,恐怕也很难在这样的地方立足。
其实她倒不见得酒量比其他人好,只是喜欢在私下里搞些动作。她一般都会在饮酒前先垫好肚子,在之前的半个时辰会用栀子五味子和葛根花间在一起做成汤药,以此提升酒量。这还得感谢小姐偶然之间送来的一本书,那上面记载了这方子。
同时,她也自己做好了专门的酒杯,这杯子的底部是有孔的,从表面上看不出来,还以为是个花瓣的形状,但却可以渗下酒水。且底部也有底托,可以放在袖口,以此让酒水落入袖中,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的迷惑效果。
虽然和这些人拼酒,但她从来都不会喝醉,毕竟只有足够的清醒,才能让她始终有能力应付一切麻烦。
交这些江湖朋友最大的用处,就是可以继续提升自己的武艺,她虽说如今有了一些力气,但还不能称得上上乘,只能说有一些小打小闹的能力。
正是因为她为人谦虚又喜欢使这些小招数,那些人很快就觉得她是个有意思也有能力的人,常常在酒酣耳热之际说些体几话。
一上来就显出自己的欲望自然不见得会被别人接受,还是要先成为朋友,真正的称兄道弟才有作用。小丫细致地记下他们的需要,小到衣服破了不会缝,大到心爱的姑娘追不到,但凡她知道了,便会想办法帮衬。
人总是有心的,小丫待他们诚恳,虽然是表面上的,他们侵至少从心里愿意和她交好几次来往,小丫也交到了不少豪爽的大哥做朋友。
即便是真正成了朋友,她也不会从一上来把话说绝,只是哭诉自己平常经常被人欺负,又或者是觉得自己的武功实在不行,那些人见她功夫一般,便主动教她一些独门秘笈。
在此之前,小丫只练过初步的刀法和桩功等基本武功,但于其中高阶的具体要领并不掌握,而且她的刀法也不够,有时候面对的物件没有碎,刀刃便会先折断。这些兄弟有的是练童子功出来的,也有的是正二八经的门派练蹈的,便会带着她继续向下练。
小丫算不上是个很有灵性的人,只是脑子稍微活络又勤快,每日做完活计,她便会在夜色中独自练上两三个时辰,直到双眼睁不开,还依然在梦里惦念着白日学的招式。有时困得东倒西歪,她便会学书上的话,用针扎自己的虎口,常常疼得冷汗直流。
说实话,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用功。这些大哥很多人都并没有什么愿望,只是想有一日攒够钱,倒也不需要离开这楼,只是在里面找个妻子,将来生下孩子,也算是一辈子有处归路。
小丫并不觉得他们的想法可笑,甚至她觉得他们的想法其实是很有道理的。但她一点也不想像这些人一样,她总是觉得自己还应该走更远的路。
其他人休息的时候,她依然忙着练着武功,那些人见到她如此痴迷,便更加认真的教着。
这些兄弟们见她的身量小,便劝她可以准备一把小刀和大刀配合着用。小丫原本想在夜黑风高的日子里偷一把,却没成想其中一位兄弟就直接送了她一把长度较短的后刃砍刀,而且这把刀不止一处刃,可以从三个方向攻击敌人,适合近距离搏击,正是防身的最好武器。
在这样的训练之下,小丫的功夫倒是长了不少,但忍受疼痛的能力不够,有的时候觉得疼得厉害,还是忍不住弯了腰,这些大哥便建议她可以把盐撒在伤口上,这样既可以清理伤口,又可以感受到钻心的疼痛,逐渐不再怕苦怕疼。
有了之前的历练,再加上如今的努力过了些日子,即便是客人发脾气,用壶砸她时,就算手上身上被割得鲜血淋漓,她都毫不在意。
这些人便更加觉得她是个狠人:她可以被打倒在地上时依然笑得奴颜婢膝,亦可以在寒冬腊月依旧在雪中习武。可以说,为了活下去,她用尽手段,从来没有过片刻的倦怠。
但小丫知道,就算自己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又究竟积累着多少伤痕。
有时候很寂寞,她想找青梅说话,但这姑娘总是很忙,忙着学习那些琴棋书画,并没有时间理她。甚至在学的东西多了之后,青梅觉得小丫是个粗鲁的人,并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待的时间太久。她只是感兴趣那些取悦人的法子,两人之间的话变得越来越少。
或许因为终究是个姑娘,虽然平日里和那些大哥待在一起,但她还是觉得不适应,想要找楼里的姑娘们聊聊,只她终究是以一个汉子的样子出现的,便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这些姑娘当着她的面也不太会说那些具体的话,只是有的时候会谈到自己的心上人。
有时候这些姑娘们实在是很单纯,虽然平素受尽男人的伤害,但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也总是离不开男子二字。
作为青春年少的姑娘,虽说小丫平常都是铁塔大汉一般的样子,但听到她们说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便难免不去期盼着自己也成为戏中人,遇到可以共度一生的人,再也不会孤苦伶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