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母难凭子贵(小姐篇4)
这一夜如此度过,第二日太阳还是照样升起,我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慢悠悠的做活计。
如今没什么人盯着,又可以读我喜欢的书了,只要看书时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很宽阔,眼前一切困扰都不再令人难过。
不过这也算一件好事,只要他不理我,我就不会有孩子,也不用闯鬼门关。
以前我看地方志,见到很多地方的姑娘都是十六七岁就离开人世,开始还觉得奇怪,后来问了其她姐妹才想清楚,都是生孩子害的。
女人太苦了,只要闯鬼门关一趟,大部分人都过不了,可活下来的人忘了痛苦,就会和后辈的女子说这都是小事,但结果却是未知的。
可惜我安宁不了多久,大夫人很快又找上门,让我处理账本。这些账本很复杂,我们只能算个大概,真正的情况还要去店里盘查,可她说我刚刚嫁进来,不愿让我多抛头露面,但具体的情况也说不清楚,我只能大致算着。
原本家里就不算这些,如今面对这样忙碌的计算我也有算不准的时候。其实若只有我一人算倒是还好,但她闲的没事非得坐在旁边看着我。
她只生了一个儿子,这儿子又不靠谱,成天在外面做生意,但到头来又赚不了多少,比不上其他两房,这就让她心情格外抑郁。
“你自己要算账,也要多关心他,每日都问她怎么样,我总觉得家里这生意账不太对…”
她反反复复的和我说这件事,可自己又不愿去问儿子,她和她儿子没什么可说的,那人在家里都喜欢摆臭脸,对谁都如此。
我家里的兄弟虽然混账也不至于每日回家都是闷闷不乐,真不知这家人是怎么回事,我看家里其他那两个男子都是正常的,甚至总是笑盈盈,特别是二少爷,原本长着一张喜庆的面孔,笑起来很讨喜。
只是二少夫人看着总是愁眉苦脸的,不知有什么心事,我还想再去看一次,可每日都被关在账房里算数,一个人也碰不上。
前几日还想着去找三姑娘学琴,可这约定定下来,却不知什么时候能兑现。
账房里暗无天日,书堆比人还要高,我只能就着微弱的光线一行又一行算,原本肿胀的眼睛更添酸涩,红血丝出现不少。
我以为大夫人过两日就会有事干,不至于天天盯着我,可没成想她比我还无聊,就是定定的看着我。
她那双眼珠子就像粘在我身上,不停的打量着,从来没有停止,我不敢看她,只是认认真真的做自己的事,可那束锐利的目光就始终悬在我头顶,像一把刀,好像随时要跌下来。
我觉得心脏砰砰直跳,有些受不了,试问谁喜欢无论做什么身后都跟这个人?更何况无论我怎么做她都不满意,哪怕算的对,她自己还要重算一遍,稍有问题就开始嚷嚷,声音大的旁边人都能听到。也无怪其她两房都说她是个性子古怪的人,没办法与别人交好。
大老爷从来都不回,听说也挣不到两个子,都是在外面玩。人家二老爷三老爷虽然也玩,但不至于玩的这样狠,基本的事还是要做,特别是三老爷,还是朝廷里的大官,一家人都靠着人家的威名,况且人家虽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却在宫里做娘娘,也算有本事,直把那老头高兴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大夫人虽然在这家里排行老大,却处处被人压制,心中是什么感觉不必说,只是成天胃里泛酸,抚着心口说难受。她那儿子和丈夫都不顶用,丈夫也喜欢小气,就连小妾都没得可欺负,就只能拿儿媳出气。
有时候想想,难怪这些女人做媳妇时被欺负的那么狠也不反抗,只要熬成了婆,便总是有小傀儡可以玩弄,就像那些男人,就算身在底层再过凄惨也总是可以找个媳妇压榨。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每个人都能看到那点希望,而这点希望却是以别人的绝望来换。
我没办法可以避免她看着我,就只有在这样的目光下求生。我每日算账都要算到很晚,一算就是一整天,困的头昏脑胀,很多字都看不进去,可还得硬撑着,使劲拽着自己的眼皮,几个月下来,整个人更添憔悴。
我原本就因心思郁结不舒服,如今没处闲逛,只能被囚禁在堆满书和灰尘的地方,算那些算不完的账,身子愈加不畅,总是咳嗽,饭也吃不下去,看起来更加憔悴。
大夫人看在眼里,就对我愈加不满,她可能开始看我温温柔柔相貌不错,还觉得是个好儿媳,但如今瘦了不少,整个人都干干瘪瘪,她便觉得这就是我一直生不出孩子的原因,成天想办法骂。开始还念着我是新媳妇,害怕别人说她不是个好婆婆,到了后面日子长了就什么也不在乎,脏的臭的全说,听着我都替她脸红。
她可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只是想着办法欺负我,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偏方,说女人胖了才好生孩子,每日都逼着我吃肉。
肉原本是好吃的,但像她那种灌下去的吃法可不好,我吃不下去,她就用筷子戳我的嘴。其她女人见了都笑话他,说她只生了一个儿子,只能管一个人。她丈夫让她少盯着我,多盯着那些庶子的媳妇,但她怎么愿意?
有女人因此觉得老婆婆坏,而公公倒是个好人,其实我觉得完全相反。这些女人没事做只能盯着媳妇,但根源还在丈夫压榨她们,害的她们的眼界都被困在家里。所以我不恨大夫人,我只觉得她和自己一样可怜,我不怨她,我最害怕的还是有一日我也成了这样的女人。
好在我和那个总是摆脸子的男人依然无言以对,她只要回来也是摆弄着自己的手链。
她不常回来,就算回来也不过住上一日就说自己要去做生意,但是谁信呢?就算二少爷再认真,挣了再多的银两,也总是有回来的时候,他在外面定然不是干什么好事,有人传言他养外室。
为了让他多回来,也为了可以弄清楚他在外面干什么事,大夫人隔两日就要闹一回,说自己心口痛,逼他回来。有时闹得厉害了,他也就只能回来,但大多数时候只是寄一两封言辞冷漠的信让他母亲捶着胸口泪流满面,说自己真是没好命。
其他两房见了都只是笑话,那些小妾也在私下嘲笑。三少爷是大老爷庶出的孩子,却挺有本事,做生意做的好。他母亲年轻的时候和大夫人是劲敌,两人水火不容,如今老了,位置倒置,大夫人再也没有权利欺负那小妾,这小妾反而经常过来笑她。
这两个女人从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都是在这里憋的久了心里扭曲的典范,我见了她们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憋的满脸通红,可她们还以为我难受的要哭。
在她们眼里,得不到丈夫的爱的女人是世上最可怜的人,这一辈子简直就是灰暗到了极致,一点改变的机会都没有。
可什么叫做爱呢?大概就是表面上说几句甜言蜜语,让她多生两个儿子,多走几趟鬼门关,实际上却毫不在意,还不住的找女人,明面是为了传宗接代,背地却不过就是那点龌龊心思。
我这么小都想明白了,不知道那些女人还在纠结什么。
要不就走出去,要不就在这里像烂泥一样,不过两种出路,早该想明白的。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去,转眼间就即将过去一年。这一年,我除了算账什么也没做,书也没来得及读一本,生活比曾经还要无聊。
这方院子转着转着就显得太小,外面的天空又太过宽广,总是容易让人心生妄念。我常常想起梦里的雪山,但是很久都没有再梦到了。
我和其她人一点都不熟悉,除了大夫人。虽然她常常骂我,但她反倒成了我在这里唯一可以说句话的人。好在我不是个话多的人,否则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只会让自己挨更多骂。
我装作自己是木头,她对此满意,但又觉得我话少,有时也会冷言嘲讽,明里按理说还是不该找我,说是我高攀了。
这还真是可笑,她们的生意要往北方走,就要和我家联络,说白了都是为了利益做打算,如今又装成这副样子是给谁看?
我懒得说什么,只是抬高她的儿子而贬低我自己,她听的高兴了,就劝我生个大胖孙子,这样就有地位。
或许是熟了,有时她百无聊赖,一边算账,一边和我说些家常话。
“你年纪小,还不知道在这宅院里立柱位置有多重要。男人的喜欢和出身是最重要的,男人喜欢才能生儿子,出生好才能有一笔嫁妆,遇到问题还能有家人撑腰。但你要知道,娘家人总有用不上的时候,况且兄弟们老了,侄儿也靠不上,还是生个儿子好,多生几个,你瞧,我就是生的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