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照片

口口

天明，床头的闹钟准时的响起。

唐栋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剧烈的头痛，使得整张脸都扭成了皱巴巴的一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拼了命的咧开嘴，从嗓子眼挤出几声痛苦的嘶吼。

他把手掌摊开，用力的在脑门揉搓了几下，这才勉强好受些。

眯缝着眼睛，从床头柜里扒拉出止疼药，又往嘴里灌了半杯水，一仰脖，咕嘟咕嘟的吞了下去，整个人就势斜靠在床头的软垫上。

过了几分钟，他呼、呼的吐了几口粗气，这一次，才算是真的醒了。

他拿起床头的黑色笔记本，提笔写下：

【10月10日噩梦记录，我梦到了在弄堂口的小巷里……老房子的门厅，一个女人倒在了血泊里……大猫……】

他合上本子，把掉出来的心理医生的名片重又塞了进去，嘴上呢喃着，“要不哪天去看看吧。”

这话他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但除了刚出院时的那一次，他再也没回到过那间诊室。

四个月的新生活，于无形间，使他形成了这种固执而刻板的起床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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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洗漱过后，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刚起床时的那股子衰劲儿，也跟着马桶里的漩涡，葬身下水道。

“嗯？这是？”

准备出门时，他突然看到，灰白色的双肩包上，竟然有些泥点和两三片压断的碎枝烂叶，包底甚至还有一坨已经干掉了的黑红色的污渍。

他舔了舔手指，轻轻在上面抹了两下，凑到鼻尖一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猛地想起先前记下的噩梦：先是被女警按倒在地，又跳进了发生凶案的小院。

他慌张的拉开拉链，假发、望远镜、墨镜、相机等等这些东西，就跟在梦中被那个女警翻找的背包一模一样！

这！难道说？！那竟然不是个噩梦吗？！

梦游？！还是自己已经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

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只瞬间，就已经让他汗毛倒立、脊背发凉，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清晨的凉风，吹动了窗帘的一角，露出了半关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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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栋僵直的站在门口，起床时的衰劲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归，就像是张画满黑线的漫画，丧气极了。

怎么办？去看看吗？不！绝不！仅仅回想起那个场景，就让他的脸不争气的狂抖，恨不得连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但不去……又怎么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我就不信真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仟仟尛哾

唐栋攥紧了拳头，打定主意，去！

昨夜的秋风，吹散了盘踞的雾霾，现在的天空是纯净的亮蓝色，没有一朵云彩，干净的就说是假的都不为过。

几步路的光景，太阳就把衣服烤的暖暖的，令人有一种舒心的安全感。

纵使如此，唐栋也没胆贸然敲门。

他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二层小楼，青灰色的外墙上，有几处墙皮已经风化脱落，露出来里面的红砖。

左手边的浅灰色木门上，一个巴掌大的圆形白色门铃，看起来就和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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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看向二层的窗户。尽管阳光照在玻璃上晃的视线有些模糊，但窗口的猫爬架依旧清晰可辨，恍惚间，他甚至看到了一双细长的猫眼，正暗戳戳的盯着自己。

这一切，都和他在笔记中写下的一样。

那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虽说眼见为实，但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相信自己的脑子了，那混乱的记忆，那时而跳出的臆想、幻象，客观来说，墙根那一坨苔藓可能都比他的思路要清楚。

眼神一瞥，他猛然发现，那旁边的烂树叶，怎么越看越像自己背包底下沾着的那种？

他蹲下身子，拿在手里仔细的端详，没错，就是这个。

那背包底下的疑似血液的污渍，有没有可能是这个苔藓？

他伸手捏了一撮，用指肚摩碾成粉末，凑到鼻尖下……

难道说昨天晚上自己真的来过这里？

他闭起眼睛，全神贯注，试图梳理大脑中混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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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猛地拍了一下，吓的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你昨天晚上睡的好不好？”

一个俏皮的女声从耳后传来。

嘶，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他扭头一看，瞬间直接瘫倒在地，手脚并用的疯狂向后退，扯着嗓子嚷道，“鬼啊！”

“闭嘴！我是警察！”女孩一个箭步凑到他身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直到看他安静下来，女孩才松开手。

唐栋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刚才被吓出来的口水都忘了咽，不争气的从嘴角喇到了下巴。

“我，宋佳，宋警官，忘了？”她看着唐栋的痴呆模样，连连拍着胸脯质问道，

“昨天晚上你晕倒了，我送你去医院，半路上你醒了，吵着闹着非要回家，还说什么什么过敏，反正叽里咕噜的我也听不懂，看你那样，就跟个害怕打针的小孩一样，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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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佳说到兴头儿上，还来了一段即兴的模仿，把她自己笑的前仰后合。

很难相信，那样一张人畜无害的精致脸蛋，会做出如此人厌狗嫌的土鳖行为，但宋佳就是这样的人。

经她一说，唐栋好像看见了无数个画面的碎片，像跑马灯似的从眼前闪过。

他直愣愣的看着宋佳的方向，目光呆滞，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干瘪沙哑的“呃”。

“喂！你来这里干什么？”

宋佳见他反应迟缓，索性把五指大张，在他面前挥了几下，就像是对待一个溜号的孩子。

“昨天我……”

话到嘴边，唐栋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说出自己现在的状况。

看着他扭捏的样子，宋佳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又是捂嘴偷笑又是跺脚的，好一会才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

”嗨，不用客气，保护市民是我们应尽的责任，虽然你一进家门就把衣服脱的一地都是，但我可什么都没看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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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但她的眼神还是向下一瞟，戏谑的说道，“腹肌练的倒是蛮好，没想到外强中干呢。”

唐栋现在是有苦难言，如果是短时失忆，那在医院的时候医生早就打过预防针，但现在怎么会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了……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如果昨天晚上的事情是真的，那笔记本上的其他内容？！

微风掠过，他的身体不住的颤抖，就连牙关都不受控的上下磕碰，发出嘎嘎的声响，“那，潘……潘……潘潘阿姨……”

“哦，你昨天两腿一蹬倒在那之后，市局刑警队的来看过了，那不是潘阿姨，所以我来……不是，你到底来干什么？潘阿姨可能是我们很重要的证人，你找她到底什么目的，说！”

唐栋拍了拍身后的背包，磕磕绊绊的答道，

“我、我、我就是昨天路过这里的时候，听到有小猫的叫声，就所以、就想来、就就看看那些小奶猫猫。”

宋佳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短短一分钟，她已经换了三副面孔，唐栋不由得怀疑她是不是有点大病，不过这倒给了他一个脱身的借口，

“那我就不打扰你办案了，我先回去了。”

才刚转身，宋佳就扯住他背包的肩带，一把给他薅到了跟前，“你等等，我怕猫，你跟我一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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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不由分说的拽着他按下了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