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皇后人选
咸宜坊西城兵马司旁的一条胡同里，有一座稍显宽阔的宅邸，宅邸的主人是工部员外郎周德兆。
周德兆今年四十多岁，体长面白，形貌肃正。
然并卵，升官的速度和相貌又没有关系，周德兆入仕二十多年了，还是一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
这个品级看起挺大，但在京城里，说句不客气的话，随便扔块板砖砸死三个人，就有两个是正五品的官。
他一个从五品的官，那就更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了，就是有人行贿都轮不到他！
幸好周德兆出仕前，家境殷实，否则凭他那点薪水想在京城里待下去，那是真的难！
周德兆有一妻一妾，正妻李氏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反倒是他的妾室王氏，先后给他生了一儿一女。
周德兆爱屋及乌之下，对妾室王氏越发宠爱，常常忽略正妻李氏的存在，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在正妻李氏房中过夜。
李氏忧愤之下，当即一病不起，全靠着汤药度日。
“娘，您再多喝一点！”李氏的女儿周水仙跪在床头旁，捧着药碗恳求道。
周水仙庭额饱满，容貌端庄，一头乌黑的秀发更是惹人注目，曾经有一名游方的相师来到周府上讨水喝，看见她后大为惊讶，直言她乃是大富大贵之相，将来必定贵不可言！
然而，李氏只当相师的话是故意说来讨喜的，因此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不喝，太苦了！”李氏一副病恹恹的模样道。
周水仙尝了一口，也觉得苦涩无比，当即对母亲道，“我这就去厨房里加点糖！”
周水仙捧着药碗来到厨房，却不想此时的厨房里，周德兆的妾室王氏正指使着下人做午饭。
周水仙本能地想避让，不想却被王氏看见，王氏当即冷言热讽道，“你来干什么，现在可还没到吃饭的时候！”
周水仙只好低着头道，“药太苦了，我想加点糖！”糖在这个时代可是妥妥的奢侈品，价值不菲。
“呵呵！”王氏嘲讽道，“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没听说吃药还要加糖的！”
她转身忙活自己的事，背着周水仙道，“府里最近开支紧张，没有多余的银子买糖，就让你娘将就一下，别再耍小姐的脾气了！”
“是！”周水仙默然而出，她强忍着哭声，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府里没有多余的银子，骗人！
你给儿子买文房四宝的时候，豪掷数百两银子，怎么说？
府里没有买糖，那你女儿床底下的糖罐子又是什么？
周水仙只觉委屈至极，她从不苛求什么，但上天却连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满足她！
周水仙捧着药碗原路返回，经过庭前的时候，看见父亲周德兆正在庭前看书，她急忙走过来，跪在周德兆面前，声泪俱下，“爹，请您去看一眼我娘吧！”
“求求您了！”周水仙将药碗放在一旁，抓住周德兆的裤脚哀求道。
面对女儿的苦苦哀求，周德兆却依旧心如铁石，他使劲一挥衣袖，摆脱女儿的束缚道，“你娘自取其辱，怨不得别人！”
男人大丈夫，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他只娶了一个妾室，已经够惜身了，谁想她还是如此怨怼！
周德兆对女儿倒也不是一贯如此无情。
前些时日，周水仙参加秀女大选，一路杀进殿选之中，周德兆还对女儿抱有一丝期望，便是当不上皇后，能当个宠妃也好，以后指不定能让皇上注意到自己。
可没过多久，周德兆便从一位礼部同僚那里听说，皇上此次从大臣家中挑选皇后、嫔妃，是为了拉拢一应大臣，因此官越大，女儿成为皇后的几率越高。
周德兆寻思着他只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小官，皇上没有拉拢他的必要，顿时便泄了气，再加上女儿周水仙此时孤零零地从宫里回来，周德兆的美梦破碎了，自此以后，周德兆对女儿便越来越不耐烦。
周水仙没想到父亲会如此无情，一时没有准备，竟然将母亲的药碗扑翻，药水霎时流淌一地。
此时的周水仙一反常态，她非但没有哭，反而坚强起来，对家人失望透顶的她，在心里暗暗种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你们之所以敢与无视我的存在，无非就是因为我弱小的缘故，既然如此，那我就强大给你们看！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获得可以让他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就在周水仙收拾好药碗准备回房时，周府外传来一阵热闹喜庆的礼乐声，声音由远及近，来到周府外停下。
“砰砰砰！”周府的大门响了起来。
周德兆打开门，只见府门外站着礼部左侍郎王吉和一众官员，俱是盛装打扮，喜庆非常，在他们身后，还站在内监和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抬着一箱箱绑着礼结的宝箱，最后面则是一排仪仗和鼓乐队。
周德兆曾见过王吉这名三品大员，当即俯身拜道，“不知王大人到来，下官有失远迎！”
哪成想，以往自恃身份不屑与周德兆来往的王吉，此时却一把抱住周德兆大笑道，“周大人，客气了，在下也是为公事而来！”
公事？什么公事？
周德兆望向这帮声势喧哗的人，一脸的困惑。
王吉也不废话，一挥手便有两名内监抬着御案而出，上面分别是使节和诏书。
“贵府小姐得蒙两位太后看中，成为皇后的不二人选，皇上遂任命我为正使，到贵府行纳采、问名之礼！”王吉大声道。
按《礼记》，纳采即是男方家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女方家答应议婚后，男方家再备礼前去求婚。
问名即男方家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以便测算男女双方结合是否合适。
两者有先后之分，但眼下自然不必如此，皇上要娶你家的女儿当皇后，你敢不愿意？
所以，礼部的官员就将这两道程序合二为一，一起办了。
周德兆这是才反应过来，他望向王吉再次确认道，“王侍郎当真不是在欺骗我？”
王吉当即拿起诏书，递给周德兆道，“这是皇上任命我为正使，到贵府行礼的诏书，岂能有假？”
周德兆接过诏书，打开一看，双手顿时剧烈颤抖起来。
“是真的，我的女儿要当皇后了！”周德兆喃喃道，仿佛魔怔了一样。
过了一会儿，周德兆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将来人一起迎入府中。
听到外面有动静的王氏这时急忙走了出来，当她听说周水仙即将被册立为皇后，顿时大惊！
王氏当即跑进厨房，拿起糖罐便冲入李氏的房中，此时的周水仙正在给母亲喂着汤药。
王氏噗通跪倒在地，把糖罐高高举起，“皇后娘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吧！”
良久之后，周水仙才意味深长道，“王姨娘说的是什么话，您哪来的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