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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反目

留下开封城一地鸡毛,金军退回了燕山府,焦头烂额的钦宗开始着手收拾国内的烂摊子,可他吃惊的发现,朝廷的诏令竟然不好使了,尤其是在东南江浙一带,根本就政令不通无视朝廷。

根据江浙一带地方官上疏报告,原来徽宗已经逃到了镇江府,东南各州县已经收到了徽宗在镇江行宫发出的诏令,所有军政要务,皆要听候镇江行宫处分。

这就是金军走后钦宗面临的北宋政局,东南半壁江山面临分裂的危险。

徽宗之所以会跑到镇江号令半壁江山,还要从当初逃离开封说起。

靖康元年正月初三,得知金军南下之后徽宗下诏,称要去亳州太清宫烧香求福。没想到金军推进神速当天就开始过黄河,徽宗一刻也不敢耽搁当机立断,趁当晚就跑。

把金银财宝装了好几船,徽宗带着皇后贵妃皇子帝姬们顺汴河南下逃出开封,宰相蔡攸和副宰相宇文粹中一道随行。由于事出太过仓促,出逃的准备工作很不到位,一行人出了开封之后徽宗在船上越走越觉得船太慢,就靠岸做车驾南行,车驾走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慢,又在汴河上找了个运砖的大船乘船南下。

大船就是不一样,比小船快多了,徽宗终于稍微安了点儿心。安心了之后才发现,自己这么上蹿下跳的一顿折腾,一夜都没吃饭,饿了。

出宫时候没考虑带吃的,饥肠辘辘的滋味儿不好受,徽宗舔着脸问船家那里要了一张大饼,叫上皇后皇子帝姬们一起分着吃了,稍微好受了些。

自己得了一张饼还不忘老婆孩子,如果徽宗不是个皇帝,而是一个普通人,那他肯定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乘船一路南下,经过数个州县来到泗上(今江苏盱眙县),徽宗终于觉得安全了,来到岸上稍作休息,结果刚休息没多久就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一位是高俅,另一位是童贯。

作为《水浒传》里的大反派,高俅同志本该早早登台亮相,但由于我们讲的是史实,就只好让高太尉往后靠一靠了,毕竟前面一堆六贼的戏份还没演完。在北宋徽宗朝到钦宗朝这段历史中,高俅的戏份实在是不太够。

高俅年少时曾经是苏轼的书童,后来苏轼被贬官南下,把高俅交托付好友王侁做事,高俅因为常年跟随苏轼,写的一手好字深得王侁喜欢,而正巧当时王侁又有个好朋友-端王。

端王是个什么人物?轻佻端王嘛,喜欢舞文弄墨,见一个小书童居然写诗作赋样样都懂还写的一手好字,也是非常喜欢,不过过了不久端王又发现了高俅比所有人都出色的一个能力,会踢足球。

没错,一千年前的高太尉是个足球高手,宋代的足球又叫蹴鞠,两队对抗也是要射门才算得分,与现代足球有不少类似之处。高俅蹴鞠踢得特别好,端王大家都懂,琴棋书画文艺运动样样都不能落下,蹴鞠也是他的一大爱好,久而久之,高俅愈发得到端王的喜欢。

后来的剧情我们都知道,端王即位当皇帝了。高俅鸡犬升天,跟着童贯在西北混了几年军功,回朝后不停升迁,最后做到了太尉。

与戏曲小说中的大反派形象不同,历史中真实的高俅并没有什么作恶多端的行为,他最大的问题也就是身居高位尸位素餐,除了拍徽宗马匹之外没有什么建树。

现在徽宗禅位了,钦宗又不喜欢踢足球,高俅只好南下来找到老领导,不能丢掉这座靠山。

高俅来了也就来了,徽宗也不意外,倒是童贯的到来让徽宗很意外,因为根据徽宗之前的安排,这位爷此时本该在太原主持河北河东路的军务。

宣和七年十二月,金军兵分领路,东路军在完颜宗望率领下入榆关攻打燕山府,西路军在完颜宗翰率领下于云州集结,所有人都知道完颜宗翰也要打过来了。

开战之前完颜宗翰先派人慰问了童贯,使者给童贯传话,让童大王割让河东河北全部领土,宋金两国以黄河为界。

正常的三军统帅如果收到这种挑衅式的传话可能会斩了来使,或者让使者带话回去战场上见真章。但童贯也不知道是年纪太大了还是宣和北伐吃两次败仗吃怕了,居然要带着手下一起回开封亲自向徽宗禀报形势再做处理。

军界大佬坐镇太原总管河东河北两路军务,童贯如果跑了两路军心必失,太原也保不住,河东路经略宣抚使张孝纯苦苦哀求童贯不要跑,童贯根本不听,留下部将王禀后自己一溜烟跑了,气的张孝纯大骂,急招西军前来共守太原。

逃回开封的童贯正赶上钦宗即位,不仅没找到徽宗,还被钦宗逮了个正着,军方第一人回来勤王了,天不亡大宋,任命童贯为东京留守,全权负责开封城防务。

童贯回开封是带了亲兵的,他这批亲兵有好几万人,装备精良战斗力强悍,如果童贯能坚定决心留下来主持防务,完颜宗望东路军就算是全开过来也不能拿开封怎么样。可童贯眼里只有徽宗,听说徽宗跑了也不管自己身负东京留守的重任,带着亲兵就往南追去。

面对两位追随而来的亲信,徽宗倒是表现出了难得的冷静,自己已经退位做了太上皇,再带重臣出行实在不妥,经过权衡,童贯掌有兵权,有军队在身边就能保障自己接下来的安危,高俅只是球友,自己现在也没心思当球迷了,就不让高俅在随行了,安排高俅就地驻扎泗上。

就这样童贯带着数万亲军跟着徽宗一行人继续南下,正月十五到了扬州,命令手下在江上搭建浮桥准备过*****一搭桥所有人的紧张,身边的卫士家眷都在开封,这一南下过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与家人团聚,扬州当地的百姓害怕太上皇这都带着头跑了,到时候金兵打过来自己没人管。

江边的人越聚越多,包围了徽宗的车驾,卫士们百姓们号哭请求徽宗不要跑。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儿子都可以不要更何况你们这些蝼蚁,徽宗下令童贯去解决这些闹事儿的。童贯就把亲兵带过来驱赶人群,没想到大家态度强硬坚决不退让,敬酒不吃吃罚酒,童贯下令射箭,于是士兵们向毫无防备的百姓和卫士们射箭,中箭者纷纷倒地死伤无数,人群终于退开。

路让出来了,徽宗赶紧带着人接着跑,过江到了镇江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安全了。

从开封带出来那么多人,仅凭随身带出来的钱财总有花光的一天,安顿下来的徽宗想了个妙招,以太上皇行宫名义向东南各路各州县发布了几道诏书,规定:

淮南、两浙各地州县向开封报送公文一律截停,所有军政命令听候镇江行宫吩咐;各州县向开封运送的物资在镇江就地卸货,用于行宫用度。

到了宋代时候,江南两浙已经成为国家经济中心,开封之所以能够承担一百多万人口的生活,就是靠从江南依靠船运沿京杭大运河转汴河输送物资,现在徽宗到了镇江居然把开封的物资断了,这对于处于战火之中的开封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徽宗截停物资,是为了继续自己花天酒地的生活。

史书记载,徽宗在镇江府“所至藩篱鸡犬,萧然一空”,仅仅带过来的驻军每日就要耗费军饷六千贯钱,为了自己行宫能住的更舒服,徽宗又花费巨资在行宫处修建园林,移花栽木、挖池砌山,俨然回到他在开封的艮岳。

不仅如此,因为截留了淮南两浙的政令,各州县的日常事务、官员任免都由镇江行宫说了算,一时之间东南小朝廷已经出现要与中央政府分庭抗礼的趋势了。

内忧外患压过来,钦宗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徽宗是太上皇自己亲爹,于情于理于法都拿捏不住对方,这时候又是太学生陈东挺身而出,巧妙的帮助钦宗扳回了局面。

陈东的办法很简单,徽宗不是地位尊贵不能动吗?我不针对徽宗,我针对徽宗身边的党羽。

宣和七年十二月钦宗刚刚即位,陈东就上疏弹劾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朱勔和李彦六人,并为此六人起名“六贼”,如今徽宗在东南另立小朝廷,翦除此六人就是削弱徽宗的最好办法,于是钦宗下令严查六贼政治问题。

六贼之首的蔡京首先被查办,当时蔡京已经致仕,钦宗下诏将其一贬再贬最后贬到苏轼曾经待过的地方海南儋州。蔡京时年已经八十岁,走到潭州身体终于撑不住病死,儿子蔡绦等人也均遭贬谪

王黼在金军到达开封成之前就带着家人跑出了城去,金兵班师后,钦宗下诏将其贬为崇信军节度副使,接着又派人在半路上将王黼杀了。

梁师成被贬为彰化军节度副使,接着朝廷又派人在八角旗(开封西南)将其缢死。

朱勔被革职抄家一贬再贬到了循州(今广东龙川县),接着又被朝廷派人于当地处斩。

李彦跟梁师成一样是一名宦官,但他不像梁师成那样在朝堂上党羽众多,其势力范围仅限后宫在六贼里最不起眼。李彦的罪名是贪赃枉法侵占田地,自己没什么基本盘又遭到猛烈弹劾,钦宗一纸诏令就免了他的职接着又将其赐死。

六贼当中五贼都得到了处理,但还有一贼钦宗和朝廷都不敢轻易处理的就是童贯,童大王现在正和徽宗在镇江沆瀣一气,此时如果要捉拿童贯无异于向徽宗宣战,处理不好国家可能真的要分裂。

经过讨论分析,钦宗君臣一致认为,只有把徽宗召回开封,牢牢控制在手里才最安全,当务之急就是要派人去接徽宗回来。

靖康元年三月,朝廷派使者前往镇江逢迎徽宗回开封,当时金兵已经退回燕山府,开封没什么危险,徽宗一直待在镇江也担心遭到朝野非议,于是就顺水推舟踏上了回京的旅途。

走到路上,徽宗发现不对劲儿了。

先是路过宿州想要进城休息被知州拒绝,接着开封又传来诏书将身边的童贯贬官离开了自己,简单说一下童贯的下场,作为六贼中最后一个伏诛的,童贯理所应当的享受到了一贬再贬的待遇,被贬到了南雄州(今广东南雄市)。到了南雄州还没完,朝廷又派了监察御史张澄前去处死童贯,为了防止消息走漏童贯跑路,张澄先派手下去给童贯送信说朝廷要与金国议和马上有人要召他回京,童贯一听便高兴的在南雄州住所等待,第二天张澄带着人找上门来宣读圣旨赐死了童贯,接着枭首带回开封示众以平民愤。

六贼的故事全部结束了,可徽宗的戏份还远未结束,回京的路上越走越怵,走到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市)时,身边随从提醒他谨防西内之事,彻底惊醒了徽宗,于是下令待在应天府,不走了。

唐朝安史之乱爆发后,叛军攻破潼关长安危在旦夕,唐玄宗果断逃跑,后来儿子唐肃宗称帝尊自己为太上皇,唐玄宗见大势已去便未做抗争,后来平定叛乱收复长安,唐玄宗回到长安后被唐肃宗软禁在太极宫,太极宫全称西内太极宫,徽宗知道这是身边人在提醒自己不要回去沦为阶下囚。

人间清醒的徽宗既不想回去当囚犯,又不愿落个分裂国家的坏名声,为了稳住钦宗,他派了自己的皇后郑太后回代自己开封,而再次号称自己要去亳州上香,待上完香后还要去西京洛阳。

又是去亳州又是去洛阳,钦宗简直要被这个当爹的折磨疯了,紧急关头,又是李纲站了出来,表示愿意亲自前往南京应天府劝说徽宗回京。

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大宋柱石李纲不仅仅是个强硬的鹰派,更是个善于沟通的情感专家。来到应天府之后,李纲没有像徽宗身边近侍一样唯唯诺诺,而是上来就单刀直入,请徽宗不要去亳州和洛阳,早日回京。

徽宗当然是打太极拳,婉言谢绝。李纲接着又问,陛下之前在江南截留粮草、发号施令意欲何为?就是为了不回京做打算的吗?

一句话问的徽宗答不上来,李纲没有穷追猛打,而是安慰徽宗,国难当头,两宫隔绝难以彼此交流,陛下到东南自保朝廷也是支持的,只是担心陛下在行宫诸多不便,这才派自己前来接陛下回去。

徽宗见朝廷对自己在东南的胡作非为没有怪罪,心放下一半,与李纲聊起了朝廷琐事,李纲耐心的一一回答。接着李纲又命人火速从开封请来了太上皇的车驾礼器,告诉徽宗这是钦宗安排要风风光光迎回太上皇。徽宗终于放下心来,答应回京,要李纲先回京复命。

靖康元年四月三日,在经历了三个月的下江南之行后,宋徽宗同志终于回到了短暂阔别的开封城。没想到徽宗还没进城,城内的宰执便产生了争执,曾经的帝师如今的副宰相耿南仲提出在城外就把徽宗随从拿下,然后搜索徽宗车驾是否有可疑之物再放人进京。

李纲强烈反对这种可笑的做法,人都从大老远自投罗网回来了,还有必要进来造你的反吗?坚持按照整场礼节钦宗迎回太上皇就好。最终在大多数宰执的支持下,钦宗同意不把父亲当做犯人一样搜查,自己正常出城迎接。

李纲虽然赢了耿南仲一局,但耿南仲毕竟是帝师,钦宗信任耿南仲超过任何一个宰相,李纲能赢这一局,却赢不了接下来的局。

在徽宗回京后的第一时间,钦宗就在耿南仲的建议下撤换掉了徽宗身边的贴身侍卫,软禁在了龙德宫。接着又安排了心腹内侍前往龙德宫照顾徽宗日常起居,名为照顾实为监视。

太上皇回京,至少也该见见群臣报个平安然后群臣送个祝福,但在钦宗的明令禁止下,徽宗回京一个多月了谁也见不成。终于在谏官不停的上疏要求下,钦宗才同意让徽宗见大臣们一面。

五月十三日,徽宗在紫宸殿召见百官,重回大殿徽宗百感交集,在接受完群臣祝福后感动不已,吩咐左右取钱财赐给百官。

皇帝出于感动赏赐百官钱财原本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可徽宗忘了他现在的身份不是皇帝,而是太上皇。

听闻赏赐事件后钦宗大怒,没想到老家伙在外流浪这么久居然私藏的还有钱,还给百官发赏,想干什么?收买人心?细思恐极的钦宗居然派人到徽宗居住的龙德宫登记库存财物,并且交代下去凡徽宗赏赐的必须第一时间上缴,任何人不准带离皇宫一分一毫钱财。

失去自由又失去尊严的徽宗越活越憋屈,就又向钦宗提出为了防备金军再次入侵,希望准许他去西京练兵,结果毫无悬念的再次被钦宗拒绝。

一次次的羞辱让徽宗的怒火越烧越旺,十月十日徽宗生日,钦宗率百官前往龙德宫为徽宗祝寿,自己过生日儿子来庆祝,徽宗心里稍微好受了点儿,席间趁着气氛给钦宗斟了一杯酒。钦宗正要喝酒却被随行大臣暗示酒里有毒,于是就把酒杯放下坚决不肯喝,匆匆离开。

一场好好的宴会在儿子的猜忌中结束,徽宗悲愤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嚎啕大哭。曾经九五之尊的天子如今却被儿子挤兑的以泪洗面,不知徽宗是否后悔曾经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儿。

后不后悔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金军又打进来了,不管是徽宗还是钦宗,迎接他们的将是最残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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