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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黑猫衔金

日落时分的长安县衙内肃杀寂静,落日余晖笼罩着整个衙门院落,一轮红霞在天际缓缓沉沦而下,夕阳中院中的每个衙役的脸都透着一丝阴冷,县丞陈敬塘面色凝重的站在县衙大殿内,同在殿内的武侯司武官鹿柴和白桃看着殿外集结的一队衙役,这时一位青袍的文官手握一节令简急匆匆的从屋外奔来,他小跑到陈敬塘面前声音低沉的说道:“大人,据赵更古安排的巡役禀报,今早入城的那一伙西域驼商一直待在他们落脚的客栈不曾外出过。”

陈敬塘看了一眼满头汗珠的衙内书记官,然后转头对鹿柴说道:“既然老赵觉得巨鳌帮接二连三的事情和这队驼商有关系,那我们不妨先将他们捉来衙门讯问一番,武官你的意思呢?”

鹿柴沉吟片刻,他那张稍显稚嫩的脸庞隐隐透着几分厉色,之前通过检查放在县衙停尸间朱九中身上的刀伤,鹿柴判断杀死朱九中之人和袭击慕容羡鱼的应该是同一人,就算不是,那也是同一柄刀所伤,因为两人伤口都是一柄极不寻常的窄刃刀所伤,在长安的刀刃大多都是宽刃,这种薄且锋利的窄刃刀很久未见过了,而且使用者一刀见骨的劲力也非普通江湖人能做到,正巧赵更古说起早上那队入城的驼商可疑,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和整件事有关,但是抱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劲,鹿柴和县丞陈敬塘沟通后,决定先将那队驼商控制住。

这位武侯司的小武官心中唯一疑虑的是,要是那队驼商和这件事无关,又该如何平息这件事。

大唐朝廷鼓励西域和中原通商,所以误捉一队来自西域的驼商并不是一件小事。

殿内短暂沉寂之后,只听蹲在一角端着烟杆的赵更古轻咳一声后说道:“要是捉错了,将这件事推到在下身上就好,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反正案卷是陈大人写,我又是滚刀肉一个,大不了罚一两月的俸禄罢了。”

鹿柴看着一旁双手戳在衣袖中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白桃问道:“白桃你说呢?”

白桃连着打了几个哈欠,然后挠了挠头后蹙眉说道:“先捉了再说,现在魏近也死了,我们也没有别的线索,就听这位赵老伯的办吧。”

鹿柴大手一挥,看向陈敬塘说道:“那就先控制住那队驼商,长安县衙的衙役负责那队驼商落脚客栈的外围,所有巷道和出口都封住,我带着武侯司的武官进去捉人。”

陈敬塘看着这事敲定,他扶须说道:“书记官,将东市地图取来,听武官大人安排布防事宜。”

之前那名手持令简的书记官急忙向内衙奔去,之后拿着一张牛皮地图回到殿内。

片刻之后,长安县衙资历最老的巡役赵更古率着一队腰佩长刀的衙役急匆匆的奔向东市,此时距离长安城宵禁还剩一刻钟。

黄昏末梢,天幕渐暗。

沾衣坊内,赵幼安拖着那条跛腿来到巷口,那位磨刀人正懒洋洋的倚靠在翠柳树下,他眯着眼睛嘴角翘起哼着一曲歌谣,模样极为惬意,赵幼安走到磨刀人身旁,踮起脚尖吃力的折下一截柳叶枝条放在手心端详片刻,之后在磨刀人的注视下又折了几枝柳条,然后一屁股坐在磨刀人身旁,开始一言不发的编着手中一撮柳条,等到将柳条编成绳状后他紧箍在自己那条跛腿上,使劲的绕了几圈,直到勒的皮肤泛紫才松手。

“你这是做什么?”

磨刀人不解的问道,当他看到赵幼安那条骨头凸起的小腿后轻嘁一声后讥讽道:“先天长的畸形,是靠几根柳条就能勒回来的?”

“关你何事?”,赵幼安抬了抬眼皮后骂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赵幼安等箍好跛腿后起身便走,那一瘸一拐的模样和之前并无差别,磨刀人看着这少年背影笑骂道:“这不是闲的么。”

赵幼安还真是闲的发慌,在屋内时他和朱婉儿独处,虽说是自己娶过门的媳妇,可两人之间依旧像是隔着一层极为尴尬的气氛,尤其是朱婉儿从小屋将赵幼安的床被搬回主屋新婚的大床后,用那似水般欲语还休的眼眸凝望他时,浑身不自在的赵幼安便逃出门去,等他再回屋,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看着红烛闪烁的屋子,朱婉儿一脸娴静的坐在桌前,素手捻这一根银针正在缝着这一件新做好的青色长袍衣襟,她抬眼看了赵幼安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说道:“相公,前几日我为你做了一件新袍子,等将这几个线头收了后你试试,你要去大理寺做狱史,总要穿的体面一些才好。”

赵幼安轻声嗯了一声,听着朱婉儿清脆的声音,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情愫,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在那个世界初次约会时心中的忐忑,借着屋内跳动的烛火光芒,他看向面容清丽身段玲珑有致的朱婉儿,不由得有些痴愣了。

朱婉儿知道赵幼安在看自己,脸上浮起一层煞是诱人的红晕,她轻撩了一下垂在耳旁的发丝,然后捏着银针收针,略带羞涩的迎上赵幼安的视线莞尔一笑道:“相公,来穿上试一试长短宽窄。”

说罢朱婉儿抱着长袍走到赵幼安面前,她有些羞涩的将崭新的青色衣袍递给赵幼安,然后等赵幼安穿上后踮起脚尖抚平了凸起的衣领,那双如水的瞳眸含情脉脉的看着赵幼安的背影,最后指尖轻触赵幼安披散的黑发,轻声微颤的问道:“相公觉得合身吗?”

赵幼安穿着新袍原地转了两圈后朗声笑道:“还不错,很合身。”

朱婉儿轻轻的笑了笑,那笑容就像是春水拂过一般,极为娴静清丽。

烛火映照下,一双男女的轮廓倒映在屋内墙上,此时无声,赵幼安低头扣上领口那枚铜制的纽扣,恰巧错过了朱婉儿那含情脉脉的嫣然一笑。

咚,咚,咚。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声声急促的叩门声,一个沉闷且厚重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安哥儿,在家吗?”

一个膀大腰圆赤发金目的少年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喊道,赵幼安和朱婉儿急忙出屋,只见这个似是有几分外族血脉的少年扯着嗓子说道:“赵幼安,我听胡满月说你病好了,过来看看你。”

在这条巷末住着一户从西域搬迁而来的人家,其中家里最小的儿子牛龙儿和赵幼安年龄相仿,相比于屠户家胡满月的蛮横骄纵,这个身形高大老实憨厚的少年和赵幼安的关系要好上太多,在沾衣巷中,生性孤僻的赵幼安和这名叫牛龙儿的少年都属于不受待见的异类,母亲来自西域日轮国的牛龙儿说来算是赵幼安童年的唯一玩伴,他看着前后脚走出屋子的赵幼安和朱婉儿打趣道:“哟,夫妻二人成双入对,真是让人羡慕呐。”

朱婉儿抿嘴一笑,眼睛弯成月牙状。

穿着新袍的赵幼安看着门口的少年神情淡然的说道:“有事说事,没事快滚。”

赵幼安翻阅记忆,脑中涌现的画面里他和牛龙儿关系还真是非比寻常,两人自穿开裆裤时就混迹在一起,两人不受待见的小子捅马蜂砸窗户,去胡满月家的肉铺偷猪蹄,两人这种烂糟事情不少干,所以赵幼安丝毫不跟眼前的牛龙儿客气,看着自打跌入水中就没见过的赵幼安恢复神色,牛龙儿咧嘴一笑,然后笑道:“我还真是有事找你,跟我出去一趟?”

赵幼安思索片刻,一想和朱婉儿待在屋内浑身不自在,随即点了点头,当他和牛龙儿一并出了院子,只听牛龙儿凑到耳边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发现咱们巷子的宋书匠有些古怪,这几日清晨我去绣春楼拉夜香,都能看到宋书匠醉汹汹的出来,你说他一个穷酸教书匠,能有几个钱整夜整夜的逛绣春楼?”

牛龙儿口中的书匠叫宋瓷,是沾衣坊内一间私塾的教书先生,平日里除了捧着书卷读书育人外便深居简出,手里教的几十个孩子大多都是沾衣坊人家的子嗣,宋瓷五十多岁,看起来儒雅随和,脾气也好的出奇,要是书塾中有孩子交不上学费,他收孩子家一袋米或是几尺布也愿意教。可对于牛龙儿口中这位书匠逛绣春楼的事,说来确实奇怪,绣春楼是东市一间花坊勾栏,里面做什么营生自然不言而喻,这个平日里抠抠搜搜的书匠怎么舍得去那寸土寸金的地方消遣,赵幼安虽然也好奇,但还是愣了愣后板着脸看向挤眉弄眼的牛龙儿笑骂道:“你到底有事没事,宋书匠莫说是去青楼,就是他去皇宫也不甘你我什么事,要没事我就回去了。”

牛龙儿听赵幼安这么说话,盯着赵幼安那张脸看了又看,然后一脸狐疑的低声道:“安哥儿,怎么一场大病,你整个人都变了,要是我以前说这种事,你不得比我还上心,咱们不得弄清楚宋书匠那厮从哪里发的财?”

赵幼安看着牛龙儿心中一惊,他支吾两声后搪塞道:“那你说我们怎么办,去宋书匠家里将他揪出来,问问他哪来的钱逛青楼?”

“那倒不必。”牛龙儿笑道,他那张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与其面容不符的狡猾,只听这个赤发少年声音压低后接着说道:“我们去宋书匠的住处蹲点两日,想来他个教书先生,要是能从其他地方搞钱,肯定会出门活动,我们要是盯个两日他还不露出马脚?”

说话间牛龙儿拉着赵幼安来到宋瓷的住处,那是一间破落的小院,抬眼望去房门紧掩矮墙坍破,赵幼安无奈的笑骂道:“你说的盯着他就是跑到人家屋外站着?”

牛龙儿拉着赵幼安来到一棵柳树下,他那双金瞳盯着那扇大门准备说话,就看到一道黑影从两人脚下窜过,直奔宋瓷家宅而去。

吓了一跳的赵幼安两人定眼一瞧,一闪而过的黑影原来是一只身形矫健的黑猫,只见这只黑猫轻轻一跃跳上宋瓷家的矮墙,转眼没了身影。

“呼。”

牛龙儿轻呼一声后从衣兜中掏出一把炒熟的豆子,只见他随意的蹲下后一边剥这豆子一边仰头盯着赵幼安说道:“安哥儿,我们在这里待一会,看看这书匠今夜会不会去逛绣春楼。”

赵幼安看着牛龙儿那张认真的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后也随即蹲下,他抓了一把牛龙儿手上的豆子后也低头剥了起来。

两人眼前这间院落中孤零零的瓦房内,宋瓷正在低头翻阅着一卷泛黄的书卷,他的视线随着书卷上的段落不停移动,嘴中也轻声诵读着其中字句,在这位老书匠的桌前,放着一个烛火下透着一缕缕幽光的瓷罐,这瓷罐璧上画着一黑一白两只狸猫,画中两只狸猫正在围着一颗红色绣球嬉闹,不知这副狸猫图出自何人之手,竟能画的如此惟妙惟肖,将猫的神情姿态原封不动的跃然瓶上。

就这宋瓷埋头书卷之中时,屋内窗户被推开,那只先前赵幼安和牛龙儿见过的黑猫顺着那两扇窗户的缝隙扭身挤了进来,让人惊奇的是,它嘴里叼着一颗金光闪闪的金豆子走到桌上瓷罐前,然后踮起脚尖伸着脖子松了牙齿将金豆子放进瓶内。

整个过程宋瓷都不曾抬头,甚至像这件事不曾发生过一般,只是那颗金豆子坠入瓶子的清脆声响过于大了些,让宋瓷握着书卷的手一瞬间微微颤了一下。

喵。

做完这一切的黑猫转动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扭头朝着屋外轻声叫道。

嘘。

宋瓷放下书卷,然后冲着黑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朝着黑猫一脸慈爱的点了点头,那只黑猫突然猛地发力,一头撞向桌上瓷瓶。

片刻之后,原本应该是瓷罐落地碎裂的场面没有发生,那瓷瓶依旧立于桌上纹丝不动,只是黑猫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黑猫衔金,白日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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