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病急乱投医
后半夜赵幼安酒醒后迷迷糊糊的推开房门,一抹银辉在他的肩头轻轻漾下,悬在夜幕中的那轮圆月是后半夜出现的,好在是终于拨开了这几日遮天蔽日的云雾,原本淅淅沥沥的雨水也停了下来,雨水冲刷几日的空气格外清新,月影摇曳下一阵清风吹来,拂起赵幼安额头发丝的同时,也吹的他心旷神怡。
阴牢门口的兵卒早就习惯了赵幼安半夜来阴牢,他们也都知道这个褚大人颇为看中的年轻狱史是在跟牢里的杀神们学武艺。赵幼安看着这两个面无表情的兵卒嘿嘿一笑,然后闪身进了牢中,刘牧盘膝坐在石床上闭目养神,听到赵幼安轻微的脚步声后睁开双眼,他望着抱着一个板凳的赵幼安出声问道:“小子,去看过曲无忌了?”
“好酒好菜招呼过了。”赵幼安说着将板凳摆在这排牢房前一坐,宇文殊图身影闻声也晃荡而来,随着他站在牢房铁栏前,身上铁链发出一阵铿锵的拖地声,银色月光透过牢中唯一的一扇小窗泻入,恰好将赵幼安笼罩在其中,就见银辉覆身的赵幼安说道:“昨日去荒坟岗看到了一场宗师间的厮杀,飞剑对铁爪,啧啧,那场面真是......惊心动魄啊。”
“哦?”刘牧一听飞剑二字来了兴趣,他揉了揉眼睛后骤然起身,随着身上铁链铮铮声也走到了牢门前,他看着赵幼安笑道:“给老子讲讲,怎么个飞剑对铁爪。”
赵幼安嘿嘿一笑,他顿时化身一位说书人,将昨日目睹全程的那场搏杀情绪极其饱满的讲述一遍,阴牢中和赵幼安关系最好的刘牧和宇文殊图都站在牢门前仔细聆听,当听到驭剑的独孤仇被老宦官开膛破肚后,刘牧扼腕叹息道:“灵宝山出来的驭剑奴在江湖上本就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就这样死的了些可惜,”
宇文殊图面无表情的应声说道:“死在高枕那老阉狗手里的武道奇才这些年还少吗?李唐夺下天下欠了血债还少吗?”
刘牧叹了一口气道:“不也换来了如今的天下太平吗。”
宇文殊图闻言冷笑道:“这天下当真太平吗?”
刘牧挑眉道:“你都在这牢里囚困了八年了,怎么能知道天下到底太不太平?”
宇文殊图应声讥讽道:“困几年不打紧,只要有你这位愚忠李唐的武状元陪着就行。”
赵幼安看着牢里的两位斗嘴,当即翻了个白眼,宇文殊图是百年前的后周皇族,虽然与当初和李唐争天下的宇文阀不属一脉,但也是同宗,宇文一族他们心中都有一个信念,就是皇城里的那张龙椅只能由宇文来坐。从赵幼安的视角来看,自己武道启蒙的第一位师傅宇文殊图妥妥的是天生反骨。而武状元刘牧自诩唐臣,虽说不知因为何事被囚于阴牢,但赵幼安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唐人的傲气,一种自己这个后来者永远都体会不到的独特情感,对这个帝国,对皇城中那位受命于天的天子。
看着两人相互不对付,赵幼安轻咳一声后尴尬的说道:“不是在说飞剑的事情吗,怎么还能扯到天下太不太平的问题上。”
赵幼安一句话将两人思绪拉回,就听宇文殊图说道:“小子,比起在皇城中掌控着花谍的老阉狗,你说的那位通天教女魔头才更为危险,最好还是不要和她扯上什么关系。”
赵幼安心中暗道为时晚矣,自己在翡翠楼要是不应下商妙常,恐怕现在已是化为那两条幼蛟的腹中血肉了,可他并未对这两人说自己在翡翠楼中的境遇,而是打了个哈欠后搪塞道:“我不是有二位吗,难道还怕她一个女流之辈?”
刘牧一听嘿嘿乐道:“我们两个囚徒能帮你什么,除了能指点你两招解解闷外,什么也做不了,再者说了,若不是相识于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中,你这种资质愚钝先天残缺的小子,老子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赵幼安闻言脸色一黑道:“刘大哥这话真是有些扎我心了。”
“实话本就伤人。”刘牧耿直道。
宇文殊图望着赵幼安忽然心思一动,他出声道:“你在荒坟岗见识的那手飞剑是不是很唬人?”
赵幼安点头道:“驭剑的手段当然唬人,尤其是行走江湖时,若是遇上心仪的女侠,手指一勾就让腰间青芒凌空,再喊上一句女侠留步,岂不是很有面子。”
宇文殊图听到这句话后一时语塞,那张俊美的面容先是一滞,然后他咬牙道:“我们这位武状元也会驭剑,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教你喽。”
赵幼安一听目光落在刘牧身上喜道:“刘大哥?”
刘牧摸着一脸胡渣接话道:“驭剑我确实略懂,只不过都是些锦上添花的小手段,和你遇到的那位施展灵宝山驭剑术的刺客比起来就相形见绌了。”
宇文殊图讥讽道:“第一次见武状元如此谦虚,那些败于你手的江湖高手要是见到曾经那个睥睨四方的大唐活武库如今这副模样,岂不得惊掉大牙。”
刘牧听到活武库这个自己曾经的诨号幽幽叹道:“阶下囚还哪来的傲气可言。”说着他视线扫向赵幼安又说道:“我可以教你一手驭剑,只不过前提是你必须熟练掌握我之前教你的《压阵剑》剑诀,什么时候你可以用体内真气掌控剑气了,学驭剑的契机也就成熟了。”
赵幼安点头道:“为了那一句女侠留步,我也一定会苦练剑诀。”
“《裂疆拳法》也不能落下了,这套拳法刚猛无比,实乃强劲体魄的一条捷径,那宦官高枕之所以可以硬抗灵宝山飞剑,就是因为能将内体真气化为金刚不坏的罡气所致,锦上添花的小手段我可以教你,但以力证道肉身成圣才是我辈武夫毕生所求的正途。”刘牧忽然神情肃穆语重心长道。
赵幼安看着忽然认真的刘牧脑子一热后抱拳道:“谨遵教诲。”
“滚吧,还不快滚去练武。”宇文殊图扯着嘴角狡黠一笑道。
等赵幼安出了阴牢后,重新坐回石床的刘牧忽然开口道:“宇文殊图,你是要将我毕生所学全骗出来教给这小子啊。”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你要不想教,就是我说的天花乱坠又有什么用?”躺在牢中石床上的宇文殊图慢悠悠的说道。
“可这小子真他娘不是一块习武的璞玉,就算再怎么雕琢,也只能是顽石一块。”刘牧笑骂道。
“病急乱投医。”
第四间牢房中的万春忽然开口道,这个清瘦的琴师曾是隋宫闵帝最为器重的乐师,他指下的琴声是唯一可博闵帝独宠的爱妃冷美人张淑仪嫣然一笑的方法,为此隋帝还命人寻来了名琴“绿绮”和“焦尾”赐于万春,那一年琴声动百鸟绕梁的紫微宫内,十六岁的乐师名动东都洛阳城。
隋亡后万春留有洛阳城中,当时兵伐四起群雄割据,东都两次易主,先后攻占洛阳的独孤阀和李阀都请万春前去抚琴奏乐,可这执拗的琴师为了寄托亡国之哀和报答亡国之君闵帝的知遇之恩,将“绿绮”和“焦尾”扔进大火付之一炬。
万春之所以如今在此,则是因为当今大唐皇帝继位大典时拒不奉召入宫奏乐,被皇帝一怒一下从洛阳捉回长安,扔进了阴牢之中。
听到万春这句病急乱投医的宇文殊图沉默良久后幽幽道:“春庆夏赏秋罚冬刑,每年秋后阴牢都要有一人问斩,你们猜猜今年会是谁?”
“这间牢房今年不一定会死人。”万春开口道,他整个人蜷缩在牢中幽暗处,片刻后又说道:“曲无忌死了。”
“那明年呢,是你还是我?”宇文殊图冷笑道。
“死有何惧?”万春反问道。
“我是不怕死,可也不想平生所学化为春水。”宇文殊图顿了顿后继续说道:“我希望死后有人还能替我看看这个天下。”
宇文殊图说完后阴牢陷入一阵死寂,不知什么时候第六间牢房的壮如蛮熊铸剑铁匠尉迟单忽然瓮声瓮气的说道:“如果那小子能为我买几笼兴庆斋的包子,我可以考虑告诉他凶剑青冥和独鹿的下落,如果到我死之前每天都能吃上兴庆斋的包子,我可以送他一座不输蜀地剑庐和神武山剑冢的剑林。”
万春闻言身躯一震,要知道尉迟单就是因为拒不说兵家大将梦寐以求的凶剑独鹿的下落,才被人称作剑痴的忠武将军周摘星丢入了阴牢。
宇文殊图挑眉道:“越来越有趣了,这件事我们可以和他谈谈。”
刘牧听后放声笑道:“咱们还真他娘的要病急乱投医了,就不知道姓赵的小子顶不顶用了。”
赵幼安出了阴牢后回到小屋,他从屋内剑匣中取出那柄张四的佩剑摇光,看着手上寒光凌冽的短剑,此剑本来是徐季送给曲无忌的,最终落入了自己手中,他手握剑柄借着烛光仔细擦拭两遍剑身后推门而出。
拎着短剑的赵幼安走到月影如水的院中,屋内被锁了一天的墨韵和尺玉扭动着身体来到屋檐下,两只猫静静地望着月色笼罩下抬手练剑的少年郎。
刘牧所授《压阵剑》的第一式叫烛龙问日,起手就是剑尖上挑如贯日白虹般刺出,气势极为凶猛的用剑问路,这一式共有六种变化,赵幼安虽然能顺利的演化出一式六招,但步伐凌乱并不连贯,他收剑后喘着粗气摇摇头,心中并不满意,决定再来一遍。
水银泻地一般的月光在院中青砖上流淌,剑光随着赵幼安身影闪动之下漫天飞旋,他体内的真气随着游走的剑式逐渐被唤醒,灼热的气流顷刻间充盈全身。
不知不觉间,一道剑气随着剑弧在空中飞舞从剑尖弹出。
烛龙问日,负龙以游,玄鸟齐鸣,灵蛇吞象。
《压阵剑》的四式二十四种变化全部游走一遍后,大汗淋漓的赵幼安感觉畅快无比。
喵~
墨韵忽然冲着不远处的轻唤了一声。
赵幼安收剑后吐出一口浊气,挥袖擦拭着额头汗珠的他似有感应的朝着墨韵叫唤的方向看去。
一道人影出现在一处房檐上,赵幼安目光看来后随即落入了院中。
赵幼安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容貌后笑道:“寇兄。”
来人竟是寇放,只见这个后背负剑的汉子拍了拍赵幼安的肩头赞道:“很精妙的剑法。”
赵幼安见识过寇放的剑法,面对这位用剑高手他当即脸上一红后咧嘴一笑。
寇放视线越过赵幼安肩头看向阴牢的方向,就听他喃喃道:“钦天监有一座敕魂大阵,没想到同样的阵法大理寺也有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