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独白

第158章 独白

路芒无疑是幸运的，在这样惨烈的车祸中仅仅只是轻微的脑震荡以及小腿骨错位，连骨折都算不上。在医院仅仅躺了一个月的时间，伤势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这期间一直都是爸妈在医院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病房里的电视没有开过，他们有意避免让路芒看到关于车祸的新闻。

可这件事情闹得其实挺大的，下大雨的天闯红灯，还撞死了个父母双亡的大学生，一时间网络上充满了对司机的谩骂声，路芒也是很轻易就在网上看到了事故现场的照片以及录像。

残破的出租车后座几乎被碾碎了，前排倒没有什么事，司机在驾驶室上哀嚎，自己则昏迷不醒，夹在他们中间的徐良下半身和出租车后座混合在了一起，手里却依然死死抓着姐姐给他送的零食。

那一刻路芒忽然明白了徐良眼底的不舍从哪里来的了，他在临死之前都在想着姐姐。

剧烈的负罪感让路芒无时无刻不在心慌。

徐娇在那天离开医院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从爸妈口中得知她去了殡仪馆，后面他们也不知道了。爸妈似乎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只是一个劲儿地安慰他不要想太多。

期间来探病的张发财和楚余告诉他，徐娇在殡仪馆哭得不成人形，没过几天就给徐良办了葬礼，在安江城里买了公墓。不过还有半个月要在老家烧灵，你要是想去看看的话可以趁那个时候去看。

烧灵是安江这一带的习俗，给逝者烧一些纸扎的用品，以及其生前用过的东西，意味着逝者能在下面开启新的生活，一般是在逝者死后一个半月左右举行，具体的时间由道士来定。

于是路芒在半个月后不顾父母的反对，和张发财他们一起坐车去了徐良的老家，在那里，他再一次看到了徐娇。

在那个有着两层楼的小庭院里，前来祭拜的人并不算多，只是同村的一些村民，亲戚都没有来多少。

路芒他们进去的时候，正赶上烧灵最重要的环节，人们在给逝者围房子，把徐良曾经穿过的衣服打算全部烧掉，可找来找去，衣服却没有多少，有些人疑惑地看着徐娇想问其它的衣服在哪，又有些心细地则拦着说这些也够了，多烧点纸钱也一样的。

路芒知道徐娇是舍不得。

祭拜完之后，烧灵也算是结束了，张发财和楚余想带路芒走。

路芒看着他们摇摇头：“你们先回去吧。”

“你不回去？再晚可没有车的。”

“没事，我稍微晚一点。”

张发财犹豫了一下：“老路，我们都知道怎么回事，何浩那个王八蛋把校门口的监控发到了校园群里……”

这场车祸在网上的舆论很大，安江大学为了稳住校内的舆论撇清关系，所以就让保安科调了监控，但何浩不知道从哪弄到了这段监控还发到了校园群里，疯狂地暗示某人是替死鬼。

张发财和楚余知道后又难受又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路芒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心里也越来越沉重。

“你们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路芒只是摇头。

张发财和楚余见状，也只好先走了。

前来祭拜的人也渐渐的走了，人越来越少，他们偶尔会看一眼这城里来的大男孩，但都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所有人都走后，路芒才进了庭院，在庭院的角落里正坐着在不停往火盆里烧纸的徐娇。

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半晌，路芒才缓缓开口：“娇姐，徐良葬礼的时候我没有来……”

“你在医院来不了的。”徐娇没有看他，声音有些沙哑。

“嗯……”

路芒也缓缓蹲下，往火盆里烧纸，又是一阵沉默，耳边只有轻微的风声以及火盆里噼啪的响声。

“我爸妈也是车祸走的。”徐娇轻声说。

路芒的心里一紧，觉得有些窒息。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就拉着小良和叔叔一起去了城里，当时安江还没有那么多的监控，肇事司机一直在推卸责任，我们到现场的时候，爸妈的尸体还躺在那里。”

“那时候我已经上初中了，小良刚上小学，对生死的概念还很模糊，只是当爸妈在地上睡着了，想过去叫醒他们，还说睡地上会着凉的。”

徐娇的声音飘渺的像是一根线，可每一句话都狠狠地勒住路芒的心脏。

“我当时也很害怕，但是又不敢哭，只能抱着他，叔叔和警察还有肇事司机在说谁对谁错，可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才判定是司机闯红灯导致了事故的发生，因为不想坐牢，所以赔了很多钱。叔叔也代替我们原谅了他，拿钱就行了。”

“可谁对谁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爸妈死了，我和弟弟成了孤儿。”徐娇轻轻拨弄着火盆，“叔叔只想要我们的钱，那时候我已经学聪明了很多，怎么都不给，他也拿不走，我们连亲戚家去不了，我们两个只能住在这个没有大人的小院子里。”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我要承担起做姐姐的责任，我要把他养大，初中读完后我就去了城里打工供他读书，小良也不负所望，成绩一直都很好，初高中都名列前茅，老师说他是能上清北的。”

“事实上他也考上了，可这混小子非要留在安江说他在哪儿都能混得风生水起。我知道他是想照顾着我，可我需要他照顾吗？明明自己就是个小屁孩。”

“可我真的好开心他能留在我身边，因为我只有他了，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们在安江租房子住也开心，他过得好我也过得好，这些年我存了不少笔钱，加上父母的赔偿金，我们已经能在安江这座大城市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我们可以在这里生根，我会嫁人，他也会娶妻生子，在一个城市可以经常串门，我们都会很幸福的才对。”

说到这里，徐娇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小良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他从小就乐于助人，做事为别人着想，他这种性格很容易吃亏的才对，可他偏偏又很聪明，从来都没有吃过亏……”

“你说，他为什么……他为什么……”

徐娇缓缓转过头，看着路芒。

她的眼里满是泪水，无声的滑落，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路芒和她对视，只觉得像是被扼住了喉咙。

他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徐娇什么都没有说，可偏偏就是喘不过气来。

他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也许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再喘上这口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