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前奏
粤州,西湾。
空旷的密室正中央,是一座两米高的祭坛。
在祭坛中间,竖立着一个黑色的雕像。
祭坛四角,亮着四个长明灯。
光很暗,照映在雕像之上,忽明忽灭,更显诡异的气氛。
伍士章匍匐在祭坛下,口中不时发出古怪的音节:哈-拉-咪-吽-哒-拉-库!哈拉咪吽哒拉库,哈拉咪吽哒拉库!
伴随着这种古怪的音节,长明灯的火焰,扑簌簌窜高,光明大盛。
从雕像里飞出一缕缕黑烟,不是很浓郁,却如同有生命一样,围绕着雕像盘旋。
伍士章的身体,在不断颤抖着,宛如一条蛇似地,在地面扭动。覆盖在他身上的黑色长袍,伴随着他的身体暴涨,发出撕拉的声响,变成了一条条破布,散落在地面。
地面,开始泛红,如血一般。
伍士章口中的吟唱声越来越响亮,在密室上空回荡。
整个祭坛,都仿佛笼罩在血色之中。
黑烟在盘旋许久,飞向了伍士章,没入他的身体。
伍士章剧烈颤抖着,那声音如同嘶哑了一样,却始终没有停止。
哈拉咪吽哒拉库,哈拉咪吽哒拉库!
他的身体,呼的从地上立起,双臂张开,眼睛泛着血色的光,整个人如同癫狂般的嘶吼。
大地,在颤抖。
祭坛,在颤抖。
那雕像,也在颤抖!
“啊!”
从伍士章的口中,传出了一个几乎不似人声的声音。
长明灯的火焰呼的缩了回去,颤抖随即消失,地面的红光也渐渐消散。,慢慢趋于平静。
伍士章的身体,也恢复了正常。
他chiluo着身体,站在原地,慢慢放下了双手。
那双手的外表,看上去如同婴儿肌肤一样白嫩,肉色的指甲却泛着一种金属似地光泽。
此时的伍士章看上去,比两个月前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的气色好很多,整个人看上去也很精神。原本有些灰白的头发,如今已经变成了全黑,而身体,更强壮的如同二十岁的青年。
长出一口气,伍士章转身往密室外走去。
密室大门内的台阶上,倒着两具少女的尸体,鲜血流淌一地。
而伍士章却恍若未见,迈步走上台阶。
他看了两眼,突然哼的发出一声冷哼,眼中红芒一闪,一股黑红的火焰从口中喷吐而出,落在那尸体上,瞬间化为灰烬。
推开门,伍士章走出密室。
他伸出手,就见站在门口的官家递了一件袍子过来,他接过来一抖,披在赤裸的身上。
“老爷!”
“回头各送十块大洋到她们家里,就说是跟着小少爷去了南洋,算作安家费。”
“是。”
伍士章头也不回的顺着甬道,拾阶而上。
从甬道走出来,是一间书房。
他径自来到书桌旁坐下,喝了一口凉茶。
管家也走了出来,一扭甬道门口的花瓶,哐当一声那暗门就合住了。
一面书架从天而降,把暗门遮挡起来。
“老九,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汉龙堂的韩龙一家,都解决了,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那就好。”
“不过……”
“不过什么?”
“这一船的猪仔被官府发现了,有点麻烦。唐积逊先生下午打电话说,他不管是什么原因,三千个猪仔必须凑齐。他还说,老爷您已经耽误了交货期,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他可以再等一周,但是数量绝不能减少。他还说,如果老爷不能在一周内把货凑齐,他就会去找潘家。不过到那个时候,他和老爷的交易会终止,并且还要向老爷索取损失。”
“那就去凑啊。”
“老爷,哪有那么容易。马元龙那边出事之后,我们在南湘的渠道就断了。这次凑的五百多个猪仔,也是通过汉龙堂那边。现在韩龙死了,汉龙堂的线也断了,怕是比较麻烦。”
“那我管不着,我要你想办法,七天内再弄来五百个猪仔。”
“这个……”
“有困难?”
管家听着伍士章那毫无情感的声音,心里顿时一颤。
他连忙道:“七天凑五百个猪仔,就只能在本地动手。”
“找江老二,让他想办法。”
“是。”
伍士章示意管家添水,慢慢起身。
“弄清楚,是谁干的?”
“到目前还没有线索。”
“能知晓这件事,同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上船……别说什么鬼神,如果没有内应的话,根本不可能做到这样无声无息。老九,咱们家里出奸细了,给我查,一定要查出来。”
“那这次抓猪……”
“让江老二出面,包括交货,都交给他去做。家里,就不要掺和了,你知我知足矣。”
“老爷放心,我会做好这件事情。”
管家给伍士章续上水,轻声道:“万一真的是家里人,怎么处理?”
“谁敢挡我的财路,我就杀他全家;谁敢阻我长生,就算是我亲老子也休想活命。”
伍士章一字一顿,那阴沉的声音里,透出了一股子浓浓的血腥气。
细雨,靡靡。
粤江江滩上,薄雾弥漫。
李溪安穿着雨披,检查那十五个大瓮,确认一切正常后,才缓缓起身。
大瓮里,隐约有窸窣的声音传出。
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是李溪安却清楚,在这十五口大瓮里,成千上万的虫蛇正在进行一场血腥而残忍的进化。
这只是开始。
伴随着一轮又一轮的炼蛊,最终会是什么结果,李溪安也不清楚。
不过,没关系,绿仙最终会出手!
如果没有绿仙的话,李溪安会投入大量的精力。
但是……
他只需要制作蛊药,刺激虫蛇进化。
至于这个进化的过程,绿仙会全程掌控,无需他耗费太多的精力。
再一次确认无碍后,李溪安交代绿仙两句之后,就离开江滩。
他穿过树林,翻过后院的院墙,回到家中。
两只小狗又长大了不少,特别是玄色,个头明显大过了雪妖。
不过在两只小狗的日常打闹中,雪妖更占优势。毕竟是赶山犬的犬王后代,玄色虽然血脉纯正,但是相比赶山犬那骨子里的凶狠,还是略显不足。
烧水,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爽的衣物,李溪安回到卧室。
他先是查看了一下灵蛊卵的情况,见一切正常之后,也就没再理睬。
在书桌前坐下,他点上一支香烟。
那艘商船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商船上的人。
李溪安现在可以确定,商船上一定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那些船员,以及船长和大副之外,一定还有其他人上了船,却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商船的船长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船长,大副及其他船员,也是如此。按道理说,他们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这就说明,上船的人一定和他们熟识,甚至有可能地位不低。否则船长又怎可能没有任何防备?
这是伍家的船,是八大行的船。
难不成,是八大行内讧?
李溪安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船,驶出公海,一个船长和船员都熟悉,甚至很尊敬的人……或许,不止一个人。
他邀请船长和船员在休息室内喝酒,同时在窗台上点燃了一支蜡烛。
伴随着大家兴起,从蜡烛里散发一种异香,嗯,就是李溪安在窗台上发现的蜡油。从蜡油的残迹中,他闻到了一种非常奇特的香味,很淡,有点像药香?但是药味并不是很浓郁。
船长和船员们都昏迷了!
那个人又往底仓投放了迷药,迷翻了那些猪仔。
然后,他们在浓雾中把商船开回了蜈蚣岛。在那么大的雾气里,那么大的商船可以躲过暗礁靠近蜈蚣岛,说明那个人,或者说是那些人对蜈蚣岛的海况非常熟悉。
他们很清楚船长他们在做什么,同时也是为了隐瞒身份,把船长和船员全部杀死。
而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救那些猪仔?
他们应该很清楚那些猪仔的命运,所以才想要阻止?
那这些人,可都是好人啊!
李溪安突然笑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得出这样的结果。
熟悉船长,懂得驾驶,了解海况,同情猪仔,还擅长制作迷药?
李溪安实在想不出,这会是一群什么人。
不过,不管这些人是善还是恶,与他并没有太大关系。
在他看来,这些人帮助了那些猪仔,改变了他们的命运,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至于那些被杀的人……一群人贩子而已,李溪安很难对他们产生什么好感。再说了,一群人贩子的死活,与他又有什么干系?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攒典罢了。按时点卯,按时拿钱,没事的时候去仓房捡个漏,就已经很满足了。他自己还有一堆麻烦要面对。冷秋那边一直没动静,他还要每天发寻人启事,还要炼蛊,还要练功,还要写小说,还要……
哈,报告就随便糊弄一下,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想到这里,李溪安反而轻松了不少。
他关了台灯,而后盘坐床上,凝视着墙上的石板,一遍又一遍的诵读。
书读百遍,其意自明。
练功也是一样。
五形真意的口诀以及练法,都已经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但他仍旧是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诵读。
每一次诵读,他都会有新的理解。
等到他能够全面掌握了,也就是他开始修炼的时候。
这个过程,枯燥而又乏味。
但是对李溪安而言,却又是一种不同寻常的修炼。
正如李溪安的猜测,县衙对于商船杀人事件并不是特别上心。
伴随着李溪安和姚德胜以及曹钊的报告交上去,施欣德又变回了之前消极怠工的模样。
忙碌三天,已经可以交代了。
不是不想查,实在是线索太少,无从查起。
而八大行那边,也没有催促。
在这一点上,八大行表现出比粤州大学更加配合的姿态,一副听从官府定论的模样。
“真是汉龙堂做的?”
在刑房的公房内,尤和泰吐了瓜子皮,笑呵呵问道。
杨河青造成的风波已经过去了,李溪安一如平日,没有任何追究的表示,也让其他一众书办放了心。
特别是尤和泰齐文斌几个之前和李溪安玩得不错的,如今又恢复了往日的打闹。不过,大家明显比以前更懂得分寸,玩笑可以,却绝不会逾矩。
李溪安喝着茶,坐在姚德胜的椅子上,听一帮老油子闲扯淡。
马其权,礼房书办抓了一把瓜子,冷笑道:“扯淡,汉龙堂的韩龙要有这门路,还能被人灭门?典型的替罪羊,反正全家老小都没了,汉龙堂也被宝龙堂和宝盛堂给吞了,说啥是啥呗。”
“就你聪明。”
齐文斌把瓜子皮砸向了马其权。
马其权躲了一下,问道:“老姚,有没有内幕,说来听听。”
“有啊,你家几口人?”
“啊?”
“还内幕,不怕死是不是?没看衙门上下,连曹头和陈头都不再讨论这件事,你还想听内幕?你家几口人啊,别前脚听了,后脚就被人灭了门。”
马其权脸一白,忙连连摆手道:“别说了,别说了,我不问了。”
“有些事啊,不该打听别瞎打听。麻子,你这一点还比不上阿安呢。”
“死老姚,别扯上我。”
李溪安抓了把瓜子就砸向姚德胜,笑骂道。
“阿安,有人找。”
崔老生突然出现在了公房门外。
“崔叔,来喝茶啊,谁找我。”
“不认识,不过看打扮,像总督府的人。”
总督府?
公房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了李溪安身上。
李溪安心里也是一愣,旋即笑呵呵起身道:“总督府的人?我又不认识什么总督府的人,走去看看。”
他说着,从椅背上抓起挎包,挎在了身上。
“老姚,谢谢你今天的茶,等过些日子我请大家喝酒。”
“赶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知道了,知道了。”
李溪安溜溜达达往外走,只留下身后一屋子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李公子,我家大人有请。”
县衙外,一个总督府装束的男子,见到李溪安后拱手一礼。
李溪安忙回礼道:“你家大人,谁啊?”
“冷大人!”
李溪安这心里一咯噔,暗道一声:来了!
李彦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四天,这四天来,李溪安一直在等冷秋出现。
因为他知道,冷秋出现也代表着他的调查结束,是死是活都会有一个结论。
现在,冷秋派人来了。
看样子调查的结果应该对他有利,否则冷秋也不会只是派个人过来邀请。
以冷秋对gmd的态度,如果李彦gmd身份暴露的话,他绝对会带着人,直接打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