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海上郑氏

门外人挨着人、已有将近十万人，门口的人要是往后退一百步，那么最少有数万人要退一百步，到时肯定会引起混乱，从而导致百姓的士气直线下降。

堵在门口的都是张家的死忠，这些人一来不怕死、二来也不相信锦衣卫真的敢下杀手，所以都不肯后退。

“我数到十，不退者死。”赵大拔出腰刀后，旁边的锦衣卫纷纷拔刀，一时间充满萧杀之气。

“一。”

……

“九。”赵大数到九时停了一下，围在门口的张府死忠、胆气更壮了。

“杀。”锦衣卫试图动手斩人。

“刀下留情！本官是扬州知府。”赵轩昂一边喊、一边用力扒开堵在前面的人。

赵大冷冷地盯着赵轩昂看了一眼，便欲行凶。

“人太多了，要退也需要时间，请百户稍等片刻，本官这就安排他们后撤。”若是任由锦衣卫冲杀一通，双方很可能直接暴发战争，那就是最坏的局面、也是赵轩昂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赵轩昂与相关人员沟通了一番后，人群在衙役的维护下缓缓后撤。

王鹏君之所以如此，也是为了试一试对方的底线，如今看来对方还是没有背水一战、为国除奸的勇气。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都到这个地步了，南直隶士绅还是不敢背水一战、放手一搏，王鹏君稍微露出一丝肯妥协的意思，他们便不愿在拼命。

试出士绅的胆量后，在接下来的谈判中王鹏君便能占据优势！

王鹏君突然发“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也吓坏了所有人——南直隶士绅和勋贵都担心王鹏君破罐子破摔！

王鹏君灭文氏一事、历历在目，众人都怕王鹏君二话不说，直接砍人——王鹏君捉拿文氏父子等一干人犯后，第二天便开始公审，审完便砍了一百多颗脑袋！

收到扬州知府的信件后，守备太监程鲤、魏国公徐弘基、南直隶巡抚罗益诚等人皆马不停蹄赶往扬州城。

程鲤虽然和王鹏君是自己人，而且也知道王鹏君下扬州的事，但还是被锦衣卫激起民愤一事吓了一跳。南直隶在杀奸臣一事上民风彪悍，已经折了不少税监，王鹏君崛起前，程鲤也一直过得提心吊胆。

锦衣卫这些日子在南直隶横行无忌，程鲤也就忘了南直隶士绅的厉害，所以才没有劝阻王鹏君，结果没想到折腾出这么大的风波。

在赵轩昂的努力下，围堵锦衣卫的人减少到两万人左右——其中有数千人还是卫所兵。这些人把王鹏君堵在张府，日夜不肯离开。

程鲤赶到扬州后，第一时间便去见王鹏君。

魏国公徐弘基、南直隶巡抚罗益诚等人赶到扬州后，则是第一时间去了府衙——郑家的人就快到了，所以南直隶士绅和勋贵都一致同意等郑家的人来了后，在去找王鹏君谈。

真让王鹏君在扬州杀一个血流成河，王鹏君虽然不会好过，但南直隶士绅和勋贵八成也要倒霉。

郑家的圣眷不如王鹏君、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不如士绅和勋贵，但人家是实力派，是掌控大明海疆的海龙王，用他来对付南京锦衣卫，显然是最佳选择——南直隶士绅之所以屡战屡败，就是暴力手段不如王鹏君。

如果南直隶士绅有足够的暴力手段，那么直接用对付税监的手段把王鹏君打死就是，崇祯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崇祯虽然依旧是天下人承认的共主，对文武百官也可以喊打喊杀，但实际权力却已是大明最小的一位皇帝。江南、辽东这些地方，实际上已经开始出现能够对抗皇权的利益集团。崇祯一旦触碰到他们的底线，他们就会抱团对抗，崇祯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崇祯多次下诏，要祖大寿进京议事。祖大寿以各种借口搪塞，崇祯也没有任何办法！

江南作为大明经济最发达的地区，税收却基本收不上来，其根本原因就是士绅集团钻空子免税和偷税漏税，崇祯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加征三饷解决国库空虚的经济危机，但加征三饷无异于驱民为贼——官员剔脂刮髓，天下嗷嗷，朝不及夕，大明的官民关系进入一个恶性循环的状态。

海外贸易、利益最大的商品是丝织品和瓷器，海商的丝织品和瓷器大多来自于江南，王鹏君在南直隶闭关锁国、堵死海上贸易走私后，郑家自然也受到了影响，所以郑家对此异常重视，郑芝龙亲自赶往南直隶负责调停。

郑芝龙来到扬州后，围堵锦衣卫的百姓又散去了一部分，如今已经只剩下数千人——其中大多是卫所兵。

郑芝龙来南直隶一是为了贸易，二是也想见见这个突然崛起的天子近臣，结果没想到刚到南直隶、双方就已经闹到刺刀见红的地步，郑芝龙也头痛不已——南直隶若乱成一锅粥，对所有海商而言、都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王鹏君素来好勇斗狠、且又是天子爪牙，所以郑芝龙也担心他不会给自己面子——郑芝龙倒不是怕王鹏君，而是没必要和王鹏君拼一个你死我活！

和王鹏君分生死，对郑氏而言是非常不划算的一件事。不过来都来了，自然得硬着头皮出面调解。

郑芝龙和魏国公、罗益诚等人沟通了一番后，才赶去见王鹏君。在郑芝龙看来，王鹏君少年富贵，年纪轻轻便深得天子信任、拥有先斩后奏之权，这样的人应该是极难说话的，所以郑芝龙已经做好了被怠慢的心里准备，然而结果却出人意料，王鹏君给足了郑芝龙面子，不仅亲自到大门外迎接、还主动以下官的身份行礼！

王鹏君的礼遇、郑芝龙做梦也没有想到，所以一时间竟然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论官职，郑芝龙官至总兵；论势力，郑芝龙纵横大明海疆，帐下有数万大军，无论官职还是实力，郑芝龙都强于王鹏君，但有尚方宝剑和金牌信符的王鹏君，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堪比钦差，地位是高于郑芝龙的，所以郑芝龙才会这么激动

“久闻将军之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郑芝龙还未开口，王鹏君就主动拉住了他的手，要多热情就有多热情。

“镇抚使说笑了，镇抚使替陛下镇守江南，是真正的国之干臣，我能见到镇抚使，才是真正的三生有幸。”郑芝龙晕乎乎的，不知道王鹏君为啥这么给自己面子。

如今王鹏君早已是天下闻名的权臣，人人视他为第二个魏忠贤，南直隶的士子更是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

古代的舆论基本上掌控在读书人手里，而读书人之中、南直隶的读书人话语权最重，所以王鹏君对自己的名声有多坏、是有底的。因此郑芝龙的吹捧，反倒有几分取笑的的意味，不过一来王鹏君不在乎虚名、二来他也知道郑芝龙绝没有取笑他的意思，所以并不在意。

“辽东有鞑子、北方有叛军，唯有海上风平浪静，此皆将军之功。若无将军，倭寇之流早就趁大明虚弱之际肆虐沿海一带，以我之见，将军之功足以封侯。”论拍马屁，王鹏君自然远强于郑芝龙。

皇帝的近臣这么给面子，郑芝龙自然不能端着！

两人商业互吹，足足耽误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进入张府。

王鹏君鸠占鹊巢，以张府主人的姿态热情招呼郑芝龙。郑芝龙刚开始还以为王鹏君是客套，待见王鹏君事无巨细的咨询海上的情况后，才知道人家是真心的，因此也忍不住生出英雄惜英雄的感慨。

郑芝龙其实也认为朝廷对自己封赏不公，他白手起家、成为纵横海上的龙王。他这样的实力派投靠朝廷，怎么着也得封爵，但朝廷刚开始只给了他一个海防游击，后来才任命他为总兵。

郑芝龙这次来南直隶是为士绅打抱不平的，但没想到和王鹏君越聊越投机，因此倒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跟随郑芝龙而来的南直隶士绅全都傻眼了，这一刻、他们甚至担心郑芝龙会帮王鹏君对付南直隶士绅。

“镇抚使对海上的事这么了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水师的花费远高于边军和卫所军，而朝廷又不愿意给粮饷，所以我只能自己做些生意来补贴水师的花费，但镇抚使如今和南直隶的士绅打擂台，海商的货源便断了将近七成，我也是没办法，所以才不惜冒着杀头的危险，悄悄来南直隶见镇抚使。”郑芝龙这样的统兵将领，如果没有朝廷的旨意，是不允许私自离开驻地的。

见郑芝龙没有倒戈，所有士绅都松了一口气！

“我打击走私并非是针对将军。以扬州张氏为首的士绅屡次想置我于死地，我才不得不反击，却未成想却牵连到将军，这实在是我的罪过。红毛比倭寇还要厉害百倍，朝廷若没有强大的水师把红毛拒之国门之外，红毛之祸必远胜倭寇百倍，到时东南各省必将战火连天。”王鹏君之所以打击海上贸易，一是为了收税、二是为了成为海商，没想到却把郑芝龙给引来了，这对王鹏君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镇抚使的见识可比满朝诸公强多了，若不是我把红毛挡在大明海疆之外，红毛之祸肯定比鞑子之祸还要严重。”朝廷一向不重视水师，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重视水师的天子近臣，郑芝龙自然要趁机表功，以争取最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