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陪都讨贼檄

郭氏的案子，是诛族的大案！

郭氏是谁？是屹立江南的千年世家，从宋朝开始便是江南望族，其先祖曾助力太祖平定江南，后因从龙之功、官居六部尚书。自大明建国后，郭氏代代有进士，郭氏的松江书院更是培育了不少阁老、尚书和侍郎！

动这样的世家，别说周瞻了，即便国丈周奎也会胆怯！

“你想要南京锦衣卫、本官可以给你。只要你肯配合本官，顶多一两年的时间，指挥佥事的位置就是你的。”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多吃草，这个道理王鹏君是懂的。

“大人准备去那里？”王鹏君已经杀了皇帝的小舅子，在周瞻看来，拒绝合作必死无疑，如果选择合作，不仅可能活下来、而且还可能成为南京锦衣卫的一把手。

“自然是去京师，到时还望国丈大人多多美言几句。”王鹏君满脸微笑的拱了拱手。

“大人放心，我立即写信给父亲大人。”富贵险中求，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见王鹏君是真心想合作，周瞻的胆气又恢复了几分。

“松江郭氏的案子，镇抚使认为该如何处理。”京师那边迟迟没有消息，王鹏君已经不准备在等了。

“抄家灭族！郭氏世受皇恩，不仅不思回报、而且还意图谋逆，自当重惩。”死道友不死贫道，周瞻现在完全把自己当成王鹏君的小弟。

“说的好！本官身体不舒服，从现在开始、南京锦衣卫的事全都由你代理，事后本官亲自上折子替你请功。”王鹏君说完招了招手，赵二提着被捆绑的陈式鹏走了进来。

周瞻在京师虽然是纨绔子弟，但也是见过世面的，所以不等王鹏君开口，便非常上道的给了陈式鹏一刀。

“郭氏在南直隶影响力巨大，为避免出现意外，镇抚使可给魏国公留书一封说明情况。”崇祯上位后开始重用勋贵，南直隶的军队大多掌握在勋贵集团手中，让勋贵集团保持中立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魏国公已经被任命为南京守备，是南京勋贵集团名副其实的带头大哥！

周瞻虽然对南京勋贵集团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但他地位特殊，如果南京勋贵集团知道是他牵头对付郭氏，肯定会疑神疑鬼，不敢有大动作。

“我这就去写。”

王善保等人护着周瞻赶往松江后，王鹏君把自己得了重病不能理事的消息放了出去。

在南直隶有点影响力的人都知道南京锦衣卫正在和南直隶士绅干架，所以王鹏君重病不能理事的消息自然引发各方猜测。

有人认为王鹏君是真病了，也有人认为王鹏君开始找台阶了——孙坤的案件，操作空间不大，王鹏君准备在孙坤案上退一步。

对南直隶的读书人而言，不管什么原因，这都是他们的胜利。于是属于读书人的狂欢开始了，一时间秦淮河的生意都好了很多，文人士子开始频繁聚会，攻击阉党、攻击锦衣卫！

所有人都认为孙坤案的第二次公审、将是阉党垮台的标志性事件，所以读书人都开始热血沸腾的期待这一天的来临。

“顾姐，王佥事真的会出事吗？”董小宛一来和陈圆圆情如姐妹、二来也受过王鹏君的照拂，所以她内心里自然不希望王鹏君出事。

秦淮河三教九流的人特别多，一向是消息灵通的地方，在加上七艳接的都是地位颇高的客人，所以她们对局势的了解超过了很多人。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天子爪牙历来都是这个下场。”秦淮八艳，顾横波的政治水平是最拔尖的。

“那圆圆姐怎么办？”狼多肉少，窥视秦淮八艳美色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两厂一卫的头子一旦失势，肯定是抄家灭族的下场。这种犯官的家眷是没人敢包庇的，所以一旦王鹏君失势，陈圆圆很可能会成为官妓。以陈圆圆的姿色，一旦成为卖艺又卖身的娼妓，其下场可想而知。而且王鹏君仇人遍地，肯怕有不少人会通过凌辱其妻女来发泄自己的怨恨。

“白门，你和南京城的勋贵熟，到时你帮忙说说情。”八艳之中，和勋贵集团关系最好的是寇白门。

其它人大多是和士子交好，这些士子一来与锦衣卫有怨、二来爱惜名声、三来自身实力有限，所以多半是不靠谱的。

“真到了那一步，我尽力吧！”寇白门对王鹏君的观感还是不错的，秦淮河的歌妓之所以有今日的自由，和锦衣卫有着莫大的关系。

“龚公子他们来了。”柳如是忽然站起来指向远处。

柳如是嘴里的龚鼎孳是京师的兵科给事中。龚鼎孳少年早慧，十二岁时就能做八股文，中了进士后被外放为县令，后因平叛有功晋升为兵科给事中。

龚鼎孳担任兵科给事中后没多久，便因弹劾内阁首辅周延儒而名震京师。

龚鼎孳南下探亲返京时，因素闻秦淮八艳之名，刻意转道来了南京。

进士出身、前途似锦，且亦擅长诗赋古文的龚鼎孳，综合实力吊打复兴四公子，所以刚来秦淮河、便成为风月场所的头号热门——单从仕途上而言，闻名江南的复兴四公子、此时可以说是一事无成。

秦淮河的歌妓图龚鼎孳这个人，士子则图龚鼎孳的权势、希望龚鼎孳能提携他们一把，所以每次酒宴只要龚鼎孳在场，必然是高朋满座。

小厮下船把龚鼎孳等人迎了上来。

“龚兄若是能早几年来南京，那时携八艳夜游秦淮，方是盛事。”侯方域有些伤感的说道。

“龚兄若在晚来一年，肯怕七艳都聚不齐了。”方以智笑着看了眼侯方域和卞玉京。

“是那位姑娘？”冒襄一下便来了兴致——冒襄对董小宛有意，也多次提出纳她为妾的意思，但董小宛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如今又有人从良、显然会给董小宛带来一些触动，冒襄在找董小宛说此事时、肯定会轻松许多。

“明日我和玉京设宴款待大家。”侯方域笑着答道。

卞玉京性格孤傲，却没成想是第二个离开秦淮河的人，一时间柳如是等人也都动了红尘之念。

“可惜我明日就要赴京，这杯喜酒是喝不到了。”龚鼎孳有些遗憾的答道。

“家父担任户部尚书后、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处理家事，家母让我尽快赴京侍奉家父。我过段时间也要赴京，到时在请龚兄喝酒。”侯方域的父亲升任户部尚书后，特意来信让侯方域赴京。

“如此倒是双喜临门了。”好友突然成了尚书公子，陈贞慧也忍不住有些感慨。

寇白门等人都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卞玉京！

妻以夫贵，对这个时代的女人而言，最幸运的事就是找了个好老公。

“贤弟即然叫我一声兄长，有些事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南京锦衣卫这个事、你就不要在奔走呼号了。令尊现在是户部尚书，你若太显眼，很可能会让天子以为是党争，到时反而不美。”龚鼎孳有些话没有明说——鞑子围攻京师后，天子对东林党已经异常不满，侯恂能上位户部尚书，对东林党而言是一件好事。

侯方域若跳的太厉害，很可能会牵连到他的父亲——崇祯一向重典驭下，侯方域父子搞不好就会没命。

东林党在京师的力量已经有些不够看了，若在折损一名重量级的尚书，肯定会伤筋动骨。

“为国除奸，生死都可以不在乎，又岂会在乎前程，家父若是知道我当了缩头乌龟，定不会轻饶我。”侯方域正义凛然的答道。

“龚兄，难道这次还斗不垮锦衣卫。”上次入狱虽然没有遭罪，但方以智也对锦衣卫有了阴影。

上次一来有八艳求情，二来众人是初犯，所以锦衣卫才留了一些情面，这次若是在落到锦衣卫手里，锦衣卫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复兴四公子准备了一个大动作，四人准备联合南京的士子写一篇讨伐锦衣卫的檄文，檄文的名字都已经起好了——陪都讨贼檄！

侯方域明日邀请众人参加宴会时，会在宴会上把这篇檄文公之于众。

王鹏君不能理事后，南京的士子都认为王鹏君是秋后的蚂蚱，所以复兴四公子准备写檄文讨贼的消息传开后，从者云集。

“孙坤如此跋扈，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死有功名的读书人，为兄返回京师后、必定上折子弹劾，此贼必死无疑。”龚鼎孳斩钉截铁的说道。

“孙坤等人之所以如此跋扈，皆因为有王鹏君撑腰，不除此贼、南直隶永无宁日。”在冒襄看来，光杀孙坤解决不了问题，不杀王鹏君、就会有千千万万个孙坤。

“我等准备写檄文号召南直隶的百姓共讨此贼。”侯方域斗志昂扬的说道。

董小宛和李香君闻言有些不是滋味，但人微言轻、也不好多说什么！

“待为兄返回京师后，定把在南京看到的一切上奏给天子，天子若是知道此贼已经惹得天怒人怨，定不会轻饶他。”龚鼎孳虽然不看好侯方域等人针对王鹏君的计划，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要是在阻止，自己的名声可就要坏了。

当年崇祯信任袁督师时，袁督师私自斩杀毛文龙这样的封疆大吏，崇祯也咬着牙认了下来。

王鹏君不是孙坤！

国库空虚，崇祯现在正千方百计的搞钱。

在龚鼎孳看来，王鹏君每年能帮朝廷搞到数百万两白银，崇祯现在抛弃王鹏君的概率极低，顶多就是敲打敲打、安抚南直隶的士绅和勋贵。当然，南直隶士绅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关键得看周瞻撑不撑得住，若是崇祯认为周瞻能取代王鹏君，那王鹏君肯定会完蛋！

“自从王鹏君执掌锦衣卫后，南京太平了许多。孙坤杀了人，孙坤偿命即可，诸君为何执意要杀王鹏君。”董小宛憋了许久后，还是忍不住仗义执言。

“董姐姐说的对，三班衙役干了多少坏事，也没见你们对县令和知府喊打喊杀。”李香君也开口声援道。

“小宛和香君身处烟花之地，所以不知此贼之恶。这些年锦衣卫不知道冤杀了多少人，前些年若不是扬州百姓替张氏出头，恐张氏早就被灭族了。”侯方域语气不悦的答道。

“他在怎么该死，上次也饶了你们一次，总要念些旧日情分。”寇白门的基本盘是勋贵，所以倒不担心这几人着恼。

“妇人之见！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因这样的小恩小惠而放弃为国除贼！而且上次的事，不是他饶了我们一命，是他压根就不敢动我们。”侯方域有些不高兴的反驳道。

“妇道人家懂什么，只是念着他庇佑过她们，所以替他说几句话而已，你跟他们计较什么。”冒襄笑着打趣道。

陪都讨贼檄一经面世，立刻引起了轰动，在士人的舆论攻势下，南京锦衣卫犹如过街老鼠，复兴四公子因此事声名大振，有江南文魁之势。

若是以往，锦衣卫早就抓人了，但如今锦衣卫却选择了无视，这让南京的士子陷入了狂欢，开口闭口都是为国除贼，然后把锦衣卫臭骂一遍。

后日进行第二次公审——消息传开后，仿佛盛宴即将来临一般，南京城上至公侯、下至贩夫走卒，聊的话题都与锦衣卫有关。一时间锦衣卫内部也开始人心惶惶，忧心锦衣卫的前途。

“相公，要不要写信去求求父亲。”山雨欲来风满楼，赵红玉和陈圆圆一直在帮王鹏君打理外面的生意，所以自然能听到风声。

“岳父若敢帮我说话，就是自绝于天下。放心好了，为夫不是傻子，不会自寻死路，有他们哭的时候。”王鹏君笑着摸了摸赵红玉的小脑袋，然后看向陈圆圆说道：“这几天受委屈了吧？”

这些日子陈圆圆到处拜访从前的姐妹，希望她们能帮忙说说情，但完全没有效果、有些人还让她吃了闭门羹。

“相公……”

“放宽心就是。难得我有时间在家陪陪你们，你们就知足吧！”陈圆圆四处求援时，王鹏君之所以没有阻止，自然是为了把戏演得更真实，这样才方便以后推卸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