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儿先生

杨公杨夫人都知道蒙毅的身份，以他之身份地位如何请不来咸阳名医，如今却派这一幼龄女子，还不知会不会医，更别提什么名医，在她看来，与羞辱无异，也难怪她会震怒。

杨公赶紧拦住杨夫人，在看到半夏的时候他也有这个想法，可蒙毅与扶苏信誓旦旦，他也将信将疑，而且附近名医他都找遍了，没有一个救了他们女儿的，而且，他相信蒙毅的品性不会做如此低劣之事。

“夫人，蒙兄绝不是如此之人，李医师都没办法了，不如，就让这半夏姑娘试试吧。”杨公低声说道。

杨夫人对半夏的稚嫩还是有所顾忌，又似乎被杨公说动了，半天拿不了个主意。

半夏上前：“请问夫人珠儿是否会感觉胸肋闷胀不适，且时常头晕。”

听半夏这么说，杨夫人看她的眼神立即就不一样了。

“珠儿病重已有数月，探过医者无数，相信夫人对她的病情了解的很详尽，夫人大可以让我先行诊治若有不对，立即赶我走便可。”半夏再度提议。

杨夫人并非愚钝之人，在听到半夏提起珠儿病情，她便知道半夏确实是懂医的，她心里燃起一道希望，直接跪在半夏面前：“先前是妾有眼不识泰山，求姑娘救我小女一命。”

半夏哪里受过别人如此大礼，当即也惊了，赶紧上前去扶起杨夫人：“夫人放心，我一定尽全力替珠儿医治的。”

说完听杨夫人连连道谢，这时她闻到半夏身上刚被房间药味盖住的药香味，竟比她们所请的李医师身上的还要浓郁，杨夫人更觉半夏可靠，而半夏只道不敢，赶紧上前为珠儿诊脉。

诊脉的时间一点一点过着杨夫人眼巴巴望着半夏，生怕她露出类似棘手凝重的表情，好在半夏表情一直平静，最后她将珠儿的手放回床榻之上，像是在思索什么。

“姑……”见半夏诊完脉了，杨夫人立即就想询问情况，被杨公拉住，看到半夏让珠儿张嘴进行了舌诊。

半夏这才第二次上手给人治病，旁边杨家夫妇都紧盯着，她也不敢单凭一诊就确定珠儿病情，这一查，时间久的差点让杨公杨夫人再度怀疑半夏是否是骗人的。

半夏终于起身，珠儿的病情她已有了确诊，想了想，先请杨公出去，杨公虽然疑惑，但为救女儿立即就出去了。

“夫人，我有件事想问问夫人，希望夫人能如实告诉我，此事关乎珠儿病情。”半夏神色严肃，杨夫人深知女儿病重，忙道绝不敢有所虚言。

“请问夫人，珠儿病后至今，是否还未来过月事。”

“……她病有数月，皆未来过。”杨夫人如实所言。

半夏这下心里更有底了，从药囊取出针灸包，这时杨夫人按照半夏吩咐取来了一盏油灯，看半夏取出银针，在油灯下加热后动作干脆利落，直接落于珠儿十指指尖的十宣之穴。

“你扎的针，怎么不疼呢？”一直任由半夏摆弄没有说话的珠儿忽然开口，表情带着疑惑。

杨夫人心下更一惊，针灸有关的书难得更难学，会针灸的医师本身就少，且有咸阳天下第一医夏无且不外传针灸之术，人人效仿以此为自身绝学，极少有肯传授于人的，她重金才求来一位会些针灸之术的李医师，不想这半夏年纪轻轻，也会针灸之术。

医术难比，可这针灸之术如何明显可见，李医师行针时珠儿会蹙眉有痛楚不适，可半夏的并没有，否则珠儿不会那么发问了。

杨夫人神色古怪，她曾在书上看过，发明针灸之术的扁鹊为人扎针便不会让人察觉痛楚，因而行针之人越厉害，扎的针越不会有感觉，传闻只为始皇帝治病的御医夏无且便可，眼前这不足二十的小姑娘也行吗？

看她行针确实是大家手笔，授她医术的人，必然是位名医才对。

“除了不痛还有别的感觉吗？”这会半夏又落下数针，她针灸之术不如夏无且，因而格外小心，直至施完针，才柔声询问珠儿，这时她背上，已经快被汗浸湿了。

每次夏无且的考核里，她的针灸之术都有不足，因而半夏一直对自己的针灸之术很不自信，殊不知身边杨夫人已经被她这一手漂亮的针灸之术震到了。

“手上有点胀，腿上那个麻了，还有点酸。”珠儿之前一直不做反应是觉得这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姑娘必然治不了她的，可这扎针一下子就收服她了，比起扎着会疼的李医师，她选的肯定是半夏，因而又积极配合了。

半夏点头将小腿上三阴交穴的银针又深了几分，“腿上的是否有感觉？”

“有了有了，有点麻，还有点热……”珠儿

杨夫人上前，半夏对她说道：“舌质暗有瘀点，舌下静脉迂曲，脉弦或涩，她是气滞血瘀引起闭经，我先替她施针，起活血化瘀，疏肝理气的作用，刚才珠儿的反应都是正常的，请夫人放心。”

杨夫人立即点点头，眼里多了分湿气，请了那么多年过四旬的名医，最后却是一十几岁孩子详细道明女儿病因，杨夫人差点忍不住：“半夏先生，怎么才能治妾身小女，只要先生所提，如何妾都为先生寻来。”由小儿到姑娘再到如今的先生，恰巧代表了杨夫人对半夏的信任变化。

“这病不难治，只要小心看护，好好养养就能治愈，我先开一方子，夫人替珠儿以水煎服之，每日一剂，一日两次即可。”半夏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又欲言又止，不过杨夫人听到半夏这样说，立即欢欢喜喜去准备笔墨了，没注意到半夏的反应。

杨夫人没注意到，一直看着半夏的珠儿看到了：“先生可还想说什么？”

“是有些想法，你的病情原本不会达到种程度，气滞血瘀，只要疏通即可，即便是慢慢养，也该早有起色，怕是中间有医师错将气滞血瘀诊成气血虚弱，令你大进补药，使病情反复又愈发严重。”半夏仅仅是猜测，可她又觉得杨家请来应该都是名医，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才对，因而欲言又止。

珠儿低头思索，想起了什么点点头：“中间确实有几位医师与我爹娘说我是气血虚弱需要进补，病中我一直有服用补药。”

这怕就是真正的病症所在了吧，半夏心中确定，抬头见杨夫人就站在门口，手上还拿着笔墨，脸上山雨欲来。“杨，夫人。”杨夫人怕是将刚才她们的对话听全了吧，医师误诊是真，可真正令爱女病重的竟然是因为他们不断令其服用的补药。

“先生，笔墨我都拿来了，你尽快写下方子我让人去抓药。”杨夫人对半夏依旧态度尊重，直接替她铺好帛书。

半夏写好药方，杨夫人还在愣神中。

“夫人，方子我已经写好，夫人可以直接让人抓药煎服，珠儿慢慢就能好转了。”半夏将帛递给她。

夫人低头看，又愣住，只见帛书上只有数十种药材在列，比起其他医师动辄开上几十甚至上百种，半夏开的方子实在是太短了。

杨夫人本能想怀疑，立即又压制住，试探问道：“先生确定真的开完了吗，若有难寻的药先生也大可以写出来，我们必然尽全力去寻找。”这药方的药不仅少，而且看什么桃仁红花陈皮益母草之类的，还都是常见药材。

半夏摇头：“夫人放心，半夏所开的就这几味罢了，有言是药三分毒，珠儿服药数月，体内积攒的药毒想来也深，最好是能简则简。”她耐心解释，才摆脱了杨夫人心里的担忧。

药越多，毒越重，能简则简，这是夏无且教她的，夏无且要诊的是天下之主的皇帝，用药更是要谨慎再谨慎，半夏跟着夏无且学到的，远比民间这些所谓医师凭经验得出来的要精准更多。

时间差不多，半夏取了珠儿身上的针，杨夫人看到珠儿一直没有血色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润，刚才的怒意也散了几分，不管如何，半夏诊过后，珠儿会慢慢痊愈了。

杨夫人让珠儿身边的侍女贴身照护，就伴着半夏出了门，扶苏与蒙毅的棋战的正酣，连一旁的杨公都吸引住了，一时这三人竟然没一人发觉半夏与杨夫人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