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返程

时间过了很久，嬴政也是有意没有出声，扶苏用颤抖的手捡起这物件，这是一根银簪，簪棍通体发黑，扶苏不会不明白这意味了什么。

他第一反应是惊慌地看向了面色似有所缓和的嬴政，忍了又忍，才没直接扑到嬴政身边。

“父皇，你的身体！”声音中带着颤抖和恐惧。

成年后，嬴政极少看到扶苏露出这种类似孩子的脆弱，脱口的斥责突然卡在喉咙里。

嬴政皱眉，冷声喝道：“慌什么，朕不是好好的吗？”虽还是斥责，言语间更似安慰，想来是扶苏那句话与此刻对他的关心，对他还是有了影响。

这声斥责，让扶苏惊慌失措的心情稍稍安定下来，是了，要真的中毒已深，嬴政这会早该召医官过来了，哪还能站在这里和他说话。

“他要是下的剂量再重些，朕的天下，不知要落到何人手里。”嬴政目光犹如利剑，直刺下方，让扶苏的目光再度一僵，又立即释然下来。

终于，来了吗？从博浪沙时，他便在等了，等这句质问，等嬴政亲口吐露对他的怀疑。

扶苏俯首道：“父皇明鉴，儿臣，从未有过如此妄念。”

低头的他，看不到嬴政，只是依然感觉到，那最熟悉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了几个来回。

仿佛过去了好久，又只在瞬间，然后他听到嬴政的叹息。

下方是他最出色的儿子，说这种自证真心的话，连他最小的弟弟都不如。

可这就是扶苏啊，他真愿意，可以说出比任何人都要华丽的辞藻，可他偏生不屑于这种口舌，他只会用行动去向他证明。

证明自己从无野心，只会效忠于他效忠于大秦。

可嬴政更希望的，却是他这个长子，能像他一样对这天下这帝位，有足够的野心。

当年他就一个弟弟，成蟜的叛乱让他猝不及防，现在他的儿子这么多，扶苏怎么就没生出一点危机感呢。

“罢了，你起来吧。”

良久，扶苏听到这么一句，他不可置信的抬头，见嬴政也看着他，眸中没有怒色。

扶苏犹豫了下，缓缓起身，他两腿发麻，差点没站住。

“扶苏，此事上，你可还有疑？”

“儿臣……有疑，夏无且是秦人，且与六国遗民未有干系，为何要背叛父皇，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何况他是世人皆知的医痴，平日除了咸阳宫连夏府也不出，更别提参与刺杀大计，此事定然有疑。”

句句掷地有声，皆是他考虑再三的矛盾之处。

“不错，夏无且背叛一事疑点重重，但并非你所说的那个，”嬴政露出一抹笑来，“你和那夏家孙女相交数载，对夏无且，还这般不了解？”

他说完，扶苏表情更加茫然，全然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可他不由绷紧神经，嬴政，是提到了半夏。

“她难道没告诉过你，夏无且除了她母亲，还有一个女儿？”

记忆追溯回从前，半夏的身世他清楚，年幼灭门丧失爹娘，因而他很少去触及对方的伤心事。

而嬴政说夏无且的另一个女儿，他自然听半夏提起过，半夏口中的夏姨。

“夏无且二女夏菀，远嫁他国，因病离世。”扶苏说道，皱起眉，难道这夏菀，还有别的故事。

“不错，夏无且二女，是韩安的妃子。”嬴政话音落，扶苏身形一晃，面色也开始发白。

韩安，韩废王，韩国，与张子房，怎么偏偏又是韩国呢。

明明最弱小最早消亡的国家，怎么能引起这么多事。

若是没看到张子房的身份，扶苏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可现实偏偏就这么巧了。

亲生女儿嫁进韩王宫，夏无且与六国遗民，已然存在了密不可分的联系，夏无且，无从抵赖。

何况，他连家人和他的亲信带着金针和药箱都送走了，若是他父皇再知道了这个……

冥冥中，似乎有一只大手，强行推着他们去发现真相。

可这，真的是真相吗？

“现在，你可还认为夏无且冤枉？”嬴政又问，证据确凿，夏无且无从抵赖，嬴政好奇扶苏心里是怎么想的

扶苏再次跪倒，目光坚定的望向前方坐着的嬴政：“父皇，儿臣仍觉得，此事有疑，请父皇重新调查，莫使忠臣蒙冤。”

“扶苏！”不想此时，扶苏仍然是这个态度，嬴政气的差点站起来，对这个固执的儿子，他是真的没辙了。

“那你说说，还有什么疑点？”

“……”

“尚未想到？”

“……”

嬴政怒极反笑，突然想起了什么，睥睨着跪倒不言的扶苏：“在朕面前，你竟敢挟有私心。”

“……儿臣知错。”扶苏表情一凛，他当然不信的，夏无且已经心存死志，何苦在死之前，还给自己安上这样一个污名。

没有博浪沙刺杀，凭他送走二宝，嬴政就不会放过他的。

“求父皇宽恕，儿臣这么相信夏无且，全是因儿臣私下派人调查，查出了些刺客的事，”他心里暗叹了口气，再度以头抢地，“本想等查清楚了再报给父皇的。”

“你竟敢……查到刺客了？”嬴政目光凌厉，望着扶苏心里无奈，旁人他确实要怀疑目的，只有扶苏，他无从怀疑，也不想去怀疑。

况且博浪沙一事，他确实很关心，没想到扶苏真能查到。

“不错，此人名姬良字子房，原是旧韩贵族，就是他策划的刺杀。”扶苏回道。

第二日，徐福的船顺利出海，始皇亲自下了通缉令，缉拿刺客姬良子房，而后下令返程，此次出巡的时间，比起第一次东巡整整缩短了一半。

通缉令很快从琅琊传遍齐地，然后天下尽知。

齐地某个县内，人高马大站在人群中极为明显的高兄扫了两眼告示内容，就拨开人群匆匆而去。

拐了好几条巷子，高兄推开了一间院子的大门，极普通的农家小院里，处处透着生活气息。

刚进门，幽幽的粟香就扑鼻而来，伴着那沁人心脾的烤肉味，让许久没沾荤腥的高兄口水差点出来。

高兄再往里走，就见两人围在咕噜冒泡的陶甑前，一旁还放着滋滋作响的烤肉。

听到动静的两个人都回过头，两人都穿着最普通的麻布粗服，举止间却带着普通百姓没有的贵气。

正要舀粥的张良先笑了：“高兄赶得倒是巧了，项大哥刚把这羊腿烤好你就回来了，快来坐吧。”

高兄赶了这么久的路，正口干舌燥，过来端起张良递向他的热粥，没等张良提醒就往嘴里送，立即被烫的直吐舌头。

幸而另一边坐着的男子及时递来一碗冰水，才算解了高兄的燃眉之急。

对高兄这一番举动，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