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鱼和熊掌
项伯拉着张良在郡里走了会，来到会稽这么久，一直忙着别的事，都不曾带张良出来过，心里一直十分愧疚，因而格外卖力介绍着楚地的各种特色。
对此张良只能配合着，勉强接受了项伯递过来的各种楚地新奇玩意，从特制的皮毛特产到特色小吃，甚至送高兄的幼童玩具都一股脑塞进了张良怀里。
项伯过度愧疚的后果就是回去时自己的荷包空空如也，而张良怀里琳琅满目，堪比集市上的商贩。
项伯意犹未尽的拍拍荷包，自流落异乡，他也是好久没逛的这么痛快了，与其说是带张良领略楚地风情，不如说是让张良陪着他重游故土吧。
估摸着兄长该起了，项伯环视一圈，拉着张良去买了酒菜
不消时，二人满载而归的身影出现在院落拐角。
看到目的地，张良似是松了口气，或许是他当时伤了筋骨，这一趟下来，他可是真真受不住了啊。
院落开着门没看到人，独留着一堆孤零零的落叶与光秃秃的树干相伴，这般的景象总是显得格外凄凉。
项伯最是感伤这般景致，无端的心情也低落下来。
“籍儿？”许是听到门口动静，他们走到门口，恰巧项梁也推门而出，喊着侄儿名字想说什么，目光却落在门口二人身上。
看到门前比肩而立的两道身影，方才知道有客来了，也顾不得叫侄儿了，忙稍整衣衫迈步过来。
“原来是子房来了，你们这是……”走进才注意到二人手上的东西，目光诧异不由问道。
不怪他失态，实在是二人怀里的最上方的小东西，实在与自称尚未娶妻的子房先生放不到一起。
子房先生何其聪慧，怎会领悟不到项梁为出口的话意，微微躬身对着项梁行了一礼。
“良入会稽已有几日，未曾领略过楚地之风景，今日特请伯兄领我四处走走，不想买多了些，反而在项公面前失礼了。”
不知是早晨冷风刮的还是被项梁盯得窘的，他脸上泛的红看着格外显眼。
“不……”一听张良将所有事揽到自己身上，项伯忙想解释，刚发了一个音，张良就靠过来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
项伯果断住了嘴。
好在项梁未注意二人间的小动作，不然只怕又要感叹自家弟弟胳膊肘往外拐了。
他好奇的拿起上方的小物件，精致小巧的动物陶俑格外可爱，下方还压着一段色彩鲜艳的布匹，他虽无妻无子，却不至于不清楚这些的用途。
“听子房尚未娶妻？不想子房已有娇儿，怎的不一同带上，我好为弟媳侄儿备上一份薄礼才是。”项梁佯怒，据他所知，此次张良只带了一位兄弟来的会稽。
这倒真是个好大的误会。
项伯表情瞬间变了，张良的情况他多少都知道些，项梁无意一刀，捅得真是精准又干脆。
他立即将二人手里的东西堆到门后，上前拉住项梁解释：“不是的兄长，你误会了，这些，都是我为高兄弟的妻儿准备的。”
他回头望了眼没有过度反应的张良，声音压低了些：“与子房定亲的水小姐目前……还没消息呢。”
未婚妻都没找到，何来的妻子一说。
项梁顿悟，抱歉的拱拱手：“是我这个当兄长的失言了，子房勿怪啊。”
子房摇头笑笑，他并未放于心上。
“这一大早就赶过来，想必是有事要与我说，伯弟你领子房进去坐下，我等籍儿一下稍后就到。”误会解开气氛有些尴尬，项梁转移话题，往旁边站了站给二人腾开位子。
项伯项梁互望了一眼，项伯应了声伸手一拉张良，示意他跟自己先进去。
张良顺从点头，抬脚跟上去往里走。
这叔侄两的事，项伯跟他提了一嘴，以张良的性子，自不愿掺和进别人家事里。
人不愿惹事，事偏要缠身，大抵是项梁都没想到，变故来的这般凑巧。
远处嘶鸣与车轴碰撞声愈演愈烈，直直朝他们这而来，引得进门的张良项伯都停下脚步，回头朝声音方向望去。
一辆普通马车随着声音出现在巷首，正疾速朝他们的方向而来，那马蹄哒哒，舞得都快起飞了。
极快的，不出意料的，停在了他们面前。
几乎同时，项伯猛地绷紧神经，他倒是想放松些，实在一院子都是大秦悬赏通缉的要犯，让他半点松懈不得。
所以，来的是谁？
项梁一扭头就见亲兄弟一副如临大敌的没出息模样，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好歹这是在自家地盘，怎么怂成这样了。
这句腹诽中又掺了多少心酸，大抵只有项梁自己清楚了。
“不必紧张，来者是友。”待看清马车上的虞字标记，项梁与身后二人解释了句，再扭头，已是笑着迎了上去。
不等他说话，马车上先摔出一个人来，只见他慌慌张张就要往里闯，一头撞倒在走过来的项梁面前。
项梁被撞的踉跄两下，还不忘将人扶起：“小兄弟，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了？怎么慌慌张张的？”
扶起来一看，这人他是认识的，是虞家老大身边的亲信，自幼与虞子期一起长大的，只见此刻他双眼通红肿成了核桃，像是刚刚大哭过一场。
虞家下人感觉自己像是撞在一堵墙上，眼冒金星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又被人一把给拎着胳膊搀了起来，当场都震惊了，这人好大的力气啊。
“项，你是项先生？我，我是虞家的，我们，我们……”
抬头看清是谁，当即抱住对方胳膊，似是生怕人跑了般，只是还没说两句又抽噎了起来。
“小兄弟莫急，是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跟我说。”项梁一副好脾性，安抚着对方的情绪。
项伯上前帮着将人搀起来。
等虞家人缓过劲，自己站稳这才睁着眼睛往兄弟二人身后瞧，视线在张良身上停了几秒像是在确认着什么，蓦地又失望地收了回来。
“项先生，怎么不见项公子？”
原来他是在找项籍。
虞家人提及项籍，一旁的张良敏锐注意到项梁的反应，目光深邃，只做旁观者静观其变。
“籍儿他不在，有什么跟我说也是一样的。”项梁依旧笑着回答。
虞家人沉默了片刻，不甘心的又找了一圈，这才罢了休。
项籍确实是不在，不然这会听到动静早该出来了。
“项先生，是我家公子让我来这里找项公子的。”他咬咬牙，又扑通一声跪在项梁面前。
项梁兄弟没预料到虞家人的动作，当即面色都一变，项伯快一步上前去扶人，只是他没有项梁那般力气，扶不起一个不站想起来的人。
“小兄弟，你如此，可是让我难办了啊。”项梁见此情境幽幽道了句。
这虞家人听罢立即拉住项梁的衣袖，满眼哀求道：“项先生，小人求您了，我家公子明白您的意思，绝不会让小姐她耽误了项公子，如今小姐危在旦夕，昏迷中独独喊着项公子的名字，您大发慈悲，就是看在我家公子也喊您一声项叔的份上，让我们家小姐再见项公子一面吧。”
说罢双眼发红，似是又要哭出来了。
他这一句话落，项梁面上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皱起眉头，似是不理解对方的意思。
“什么叫危在旦夕，谁危在旦夕了？怎么会危在旦夕的？”虞家人说的每个字他都知道，合起来却是听不懂了。
虞家人正要张口，一道阴影覆盖，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拽着胸口像拎鸡仔般轻松的拎了起来。
项梁那张还算平和的脸瞬间放大许多，取而代之的，一张表情狰狞的脸瞬间占据了他所有视线。
要不是这张脸实在熟悉，虞家人这会儿估计会被吓得肝胆俱裂倒地不起。
即便如此，扑天压来的气势还是让他瑟瑟发抖腿软的站不住脚，全凭胸前的力道支持着。
谁也没料到项籍的出现，连一旁的张良在项籍出现时都不由投去目光，眼中异彩连连。
有的人生来不凡，只要是他出现，就看不见旁人的存在了。
项籍就是这样的人，即便什么都不做，他依然光彩夺目的让人无法忽视。
当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英才，也难怪项梁这般小心在意。
只是如今……
看着项籍头也不回地抓着虞家人扭头直接上了马车，任自家两位叔父如何呼喊全都充耳不闻的癫狂模样，张良嘴角微起一抹弧度。
只是情深不寿，这项氏儿郎用情至深，若项梁处理不好，他这宝贝侄儿，可是要在这上面栽个大跟头了。
眼见项籍直接将虞家人扔上马车就要驾车往回赶，项梁也是真急了，边一手抓在马车上，边回头冲着跟在他身后的项伯想要叮嘱什么。
好在项籍急疯了眼却又不至于忽略了自己叔父，他要真直接驱动马车，必要伤了项梁。
“叔父，求您！让我看看她。”他快人快语，哀求地看着自己叔父。
项梁到嘴边的嘱咐被打断，回头看着侄儿，就算是他，又何曾见过他的侄儿这般软声软气地哀求别人。
终究，是避不开啊。
项梁仰头长叹一声，一个翻身跳上马车。
“籍儿，你把我当什么了，之前你伤势未愈，我才拦着不让你去见虞小姐，如今虞小姐危在旦夕，人命关天我又岂会置之不理呢？”
项籍的眸子倏得亮了，张大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叔父，你是说……”
“你与虞家小姐情投意合，又与子期相见恨晚，如此天造地设姻缘天降，难道我会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不成？”
“子期唤我一声叔父，他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侄女，侄女病重，我这个做长辈的岂有不到的道理，何况你才刚醒伤势未愈，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也好照应一二。”
项梁情真意切，话语中满是对虞秋之关切，比起项籍也不遑多让。
项籍这才懂了项梁之良苦用心，明白误会叔父的心意，这下更是愧疚不已。
“叔父，是籍儿的错，竟完全曲解了叔父的用意，是籍儿……”项籍想到昨晚还跟项梁闹脾气，这下更是悔不当初，他怎么能怀疑抚育他长大的叔父呢，真的是万万不该。
“籍儿说的什么话，你我叔侄之间还用这么客气，只是如今还有贵客在。”项梁又看向往这边缓步而来的身影，是有些发愁。
就算万分在意项籍，这么个清风朗月的身影还站在自家院子里，还是让人无法忽视。
项伯立即上前一步，宽慰道：“兄长安心与籍儿去，子房这边一切有我。”
项梁这才点头，沉声道：“也好，伯弟，你先替我与子房好生道个不是，待我与籍儿从吴中回来，再亲自摆上好酒好菜向子房赔罪，至于这段时间，你可得好好招待子房，万不可失了礼数。”
张良来了许久，他不是在忙着照顾项籍就是找人，如今项籍刚醒虞秋又出了事，都没正式地招待过人。
而且张良这般才智，岂会还看不出昨日酒会名为招待实则试探，若是真将这样一位青年才俊给得罪透，那就得不偿失了。
每逢这时，项梁又会忍不住遗憾项家小子居多，实在没一个年纪合适的姑娘能用来拴住这个尚未娶妻的智囊啊。
项梁嘱咐完一旁的项籍便迫不及待的一扬马鞭，各怀心事的叔侄二人都未瞧见项伯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车马扬尘而去，被卷起的尘土在空中滚了两个来回，带起了更多的灰土。
项伯只得将话都咽了回去，一回头，就看到张良正在门后搬东西，立即上来搭手，将几个大件拎在手里。
“子房啊，你看，兄长他们走得急，我还没来得及与他提你的事，你看这……”项伯为难地看着张良。
刚才在路上，张良忽然与他提及要辞行的事，项梁才想起张良与他一同前来会稽的目的，正是要顺道去鄱阳拜访一位旧友。
张良昨日恰好收到友人回信，本是想过来向项梁辞行的，谁料会喝得酩酊大醉而归。
项伯只说回来后会为他与项梁说明情况，谁知吴中的快马来得能这么凑巧。
项梁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总不能让张良这么干等下去吧。
张良听罢叹气道：“与兄长有何关系，是良贪杯误事，还令兄长为我之事这般操心，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哪里哪里……”
项伯老脸一红，张良这话说的巧妙，又是将所有事揽到自己身上，他深知昨日目的不纯，即便张良要推脱，他们依然会用旁的方式劝酒。
“居心不良”的项伯岂能坦然受之，这下心中更是愧疚。
“子房！你我兄弟之间再谈这个就伤感情了，兄长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项伯低头思索片刻，“这样，子房你先走，可别让你那位朋友等急了，兄长这里，等他回来我与他说便是。”
左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难不成为了子房离开的事他兄长还要与他翻脸。
“这……那便劳烦兄长了。”张良原本还想说什么，只看项伯欲翻脸，一副“你再推脱就是不拿我当兄弟”的表情，忙出声谢道。
当天，张良与还病恹恹的高兄乘着马车朝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马车刚走没二里地，忽地转了个方向停在路边。
高兄从帘里面伸出个脑袋，看四周荒无人烟，长舒一口气跳下马车，站到一边活动手脚。
“躺了这几天可憋死我了，感觉骨头都快生锈了，公子你也累了吧，一会我来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