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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真相大白

看到李原啸发怒,晁仲伟心虚了。虽说在决定杀害张伯怀师徒之时,他已经想好了日后的说辞,可没想到李原啸会这么快就来找自己。他心中慌乱,表面仍极力掩饰,赔着笑道:“宗主师父,不知弟子哪里让您生气?”

李原啸冷哼一声:“你杀害张伯怀,还毁尸灭迹,当我不知?”

晁仲伟更慌了,心想:“难道杀张伯怀时被他看见了?不可能啊,要是看见了当时他就会出来找我麻烦了,怎么会等到现在?那莫非是被别人看见了?也不对,别人看见应该是先去告诉毒炼宗主彭信威才对吧,怎么可能告诉不相干的太清宗主?亦或是,张伯怀没死?可彭信威亲口说张伯怀的尸体在虫坑内被龙蝍蛆啃得只剩一具骸骨了啊……”一瞬间,晁仲伟脑中闪过好几个念头,但都被自己一一否定了。不得已,他只得继续装傻:“宗主师父说笑了,我是听闻张伯怀遭仇人所害,所以才从牧州赶到毒炼宗探视的。再者,张伯怀是我多年的好友,我怎么会杀了他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难道当年你带着这几人屠戮我女儿、女婿全庄之事,也是误会?从实招来,究竟为何杀人!”李原啸提高了嗓音。

晁仲伟不愿意相信,李原啸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尽管心中忐忑,表面功夫仍然做得很足,他脸上立刻显出一副惊讶万分的表情:“宗主师父这是哪里话?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接着,他又十分痛心疾首地说,“当年令嫒的惨案我也听说了,凶手真是灭绝人性。我乃天云宗弟子,是正道宗派,万万不会做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再说,光是凭令嫒与太清宗之间的关系,我就不敢如此胆大包天、胡作非为。”说到这儿,晁仲伟又似是恍然大悟的样子,“宗主师父想必是误信了小人的谗言,那无耻小人定是为了挑拨太清、天云两宗的关系才如此诬陷我,宗主师父切不可被他蒙蔽。”最后,晁仲伟正气凛然地道:“宗主师父,还请将那陷害我的小人带来与我当面对质,还我等一个清白!”

不得不说,晁仲伟太会装了,一惊、一痛、一悟、一正四种神态,衔接得顺畅自然,一问、一叹、一急、一愤四种口气,表现得毫不做作。若非李原啸心中早已有数,恐怕还真会被他蒙混过去。

“你所说的‘小人’,正是你的好友张伯怀!当初在万仙大会之时,他就已经告诉我了,温华玉佩是从你这儿得到的。”李原啸从怀中拿出了温华玉佩,乳白色的玉佩在风中轻轻晃动着,当中那颗碧琅琊微微发着绿光,“这温华玉佩乃是吾女贴身饰物,是我当年亲手挂在她脖子上的,你又从何得来?”

晁仲伟其实在等着李原啸提到温华玉佩之事,这样他就可以顺水推舟实施自己栽赃的计划。“宗主师父,我的确曾经赠予张伯怀之徒一块玉佩,不过绝对不是这块温华玉佩,只是一块普通的绿芒玉佩,当作生辰贺礼而已。温华玉佩,我以前从未见过。”

“够了,休要再狡辩!今日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你们都到另一个世界向我女儿和女婿赎罪去吧!”李原啸的耐性已经消磨殆尽,他“噌”地一声举起了承影剑,剑通体青光缭绕,雨点打在剑身上,发出“叮叮”的微鸣声。

米俊良和范玉腾已经吓得哆哆嗦嗦的,他俩悄悄挪动着脚步,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司马空却依然镇定地站着,紧盯着李原啸。

晁仲伟大声道:“范师弟,米师弟,休要逃跑,我们本就是遭人诬陷,心中坦荡,逃了反而说不清楚!”其实就凭他俩的修为,在李原啸和余瑞江面前估计逃不出五步,晁仲伟索性说得铿锵正气、大义凛然一些,好像真是蒙受了不白之冤一样。

李原啸冷笑:“遭人诬陷?心中坦荡?张伯怀不是你的好友吗?他为何不去诬陷别人,偏偏要诬陷你这个好友?”

晁仲伟摇头苦叹:“只怪我当初交友不慎,恐怕张伯怀是为了东窗事发后倚仗天云宗的势力,才归咎于我头上的吧。宗主师父今日要杀我们,我们绝不逃跑,只是希望宗主师父事后知会家师一声,彻查事情的来龙去脉,别中了小人的奸计,引得太清、天云两宗结下仇怨。”晁仲伟见栽赃不成,拿出最后一块筹码——天云宗弟子的身份,他心中企望李原啸会顾及天云宗的实力与叶申荣的面子,不会在这里将他们杀掉。只要回到宗内,叶申荣必然护着自己的徒弟,晁仲伟也有一套一套的说辞,到时李原啸再想杀他们可就难了。

李原啸岂会不知晁仲伟的那点儿心思,恨恨地想:“别以为你搬出叶申荣和天云宗我就会饶过你,别说是天云宗,就算是赤日宗弟子,敢害我女儿,我也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一直没开口的余瑞江忽然道:“晁仲伟,你当年杀害宗主女儿全庄,事后逍遥了这么多年,如今恶迹败露,人证物证俱在,你也休怪我们无情了。”

晁仲伟眉头紧皱:“人证?如果仅凭张伯怀的一面之词,我不服。就连所谓的‘物证’——温华玉佩也是张伯怀拿出来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不公平!”

“既然此事于你无干,你为何要加害张伯怀?分明是做贼心虚,担心事情败露而杀人灭口!”余瑞江提高了声调。

晁仲伟大声叫屈:“冤枉!在我们赶去毒炼宗之前,张伯怀师徒就已经遇害了!怎么会是我杀的呢?”

余瑞江冷笑一声,与李原啸对望了一眼。李原啸对晁仲伟道:“终于露陷了吧,准备受死!”

晁仲伟吃惊不小:“宗主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张伯怀的徒弟也一起遇害了,彭宗主也未曾提过,你又没看见尸首,是如何知道的?”李原啸厉声喝问。

“啊……这个,这个,我是从别人那儿听说……”晁仲伟彻底慌神了。

“其实张伯怀并没有死,你刺他那一剑伤得不深,他身上又有驱赶龙蝍蛆的药囊,所以在你离开之后,他又从虫坑内爬了出来,告诉了我们事情的真相。”余瑞江道。

“不可能!我那一剑……”

“师兄!”一旁的司马空突然大叫了一声,打断了晁仲伟的话。晁仲伟身躯一震,暗道糟糕,慌乱之中再次说错,这回可抵赖不掉了。

“师弟们快逃!”晁仲伟自知李原啸是不会放过自己了,也不再假装无辜,先让三个师弟四散而逃,自己则抽出仙剑冲向了李原啸。他知道,以几个师弟的修为,根本不可能逃得过余瑞江的追捕,但事已至此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和晁仲伟想的一样,范玉腾刚逃出去三步就被余瑞江追上一掌击昏。司马空想要御剑,刚上剑还未站稳,余瑞江一剑斩来,将他脚下的仙剑砍作两段,司马空坠落下来,被余瑞江掐住了脖颈。余瑞江拖着司马空几步就赶上了米俊良,用另一只手卡住了他的喉咙,一齐带回原处。

这边晁仲伟如何是李原啸的对手?李原啸轻轻一拨,就挡开了晁仲伟的剑招,一记下斩。晁仲伟连忙举剑相迎,“当啷”一声,剑身传来的恐怖力量使得手中的仙剑飞落出去。还未等他回过神来,承影剑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实力相差太悬殊了,晁仲伟余光一瞥,看见余瑞江抓着两人走了回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余瑞江将两人往地上一掼,司马空与米俊良不住地咳嗽起来,要是再被多掐一会,两人的命怕是都要归西了。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李原啸冷冷地看着晁仲伟。

司马空却抢先答话:“李宗主,当年要杀你女儿、女婿的是我,与师兄他们无干!”

“哦?那你为何要杀我的女儿和女婿?”李原啸望向了倒在地上的这个冷峻青年。其实之前司马空就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在他拔出承影剑之后,范玉腾与米俊良都颇为畏惧,只有司马空镇定自若,用冷酷的眼神紧盯着他。此时李原啸最想知道的就是晁仲伟为何要杀害女儿,见司马空这么说,就暂且放下了一剑砍断晁仲伟头颅的念头。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司马空忿恨地回答道。

“休得胡说!我女婿乃武林侠义之辈,女儿也心性纯良,如何会杀你的母亲!”李原啸怎么可能相信。

“哼,侠义?纯良?那为何对我母亲那样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也要赶尽杀绝?李宗主,你女婿当年杀过多少人,你可知道?”司马空逼问道。

“我女婿一生光明磊落,除暴安良,所杀之人,尽皆奸邪之徒、山贼匪类,绝不会无故害你母亲!”

“我父亲亲口对我说,母亲是被何云暮所害,这还有假?”

李原啸仰天长叹,收回了架在晁仲伟脖子上的仙剑,温和地问司马空:“你是不是复姓司马,单名空字?你父亲叫司马陵,是东石山翻云寨的二寨主。我说得可对?”

“你是怎么知道的?”司马空瞪大了眼睛。父亲是匪徒头领,这对他来说是个可耻的秘密。自从翻云寨被何云暮端平之后,司马空就将这个秘密牢牢地锁在了心底,谁都没有告诉。就连当初恳请晁仲伟帮忙报仇之时,他也对父亲的事只字未提,没想到李原啸竟然对自己的身世一清二楚。

李原啸又是一声叹息:“果然没错,你就是当年那个匪徒遗孤。我告诉你,你的母亲不是我女婿杀的,是你父亲杀的。我女婿同你不仅没有弑母之仇,反而有大恩,没想到一切好心成了祸害,让你误会,导致后来的恩将仇报。”

“不,不可能!父亲怎么会杀母亲呢?何云暮才是杀我母亲的凶手,他又怎么会有恩于我?你休要骗我!”司马空高声叫道。

“当年,我女婿汇集武林各路朋友一起前往东石山霸龙峰剿灭翻云寨的匪徒,几百个匪徒不曾逃得一个。他们大奸大恶,罪有应得,其中,自然也包括你的父亲司马陵。司马陵身为翻云寨的二寨主,和大寨主沈振南臭味相投,两人带领一干匪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因此我女婿才号令各路正义人士无需留手,将那帮恶徒赶尽杀绝。你父亲被我女婿所杀,你可忌恨?”李原啸问道。

“我父亲的确是山贼头领,也确实是死于何云暮之手,但那是他咎由自取,我丝毫不忌恨。但是,我那可怜的母亲本就是被父亲强抢上山的良家妇女,含辛茹苦地抚养我,从来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只是苦于无法逃出匪窝,只得带着我留在匪寨内生活。没想到何云暮他杀红了眼,不分青红皂白地见人就杀,连我母亲那样的柔弱女子也不肯放过。这等大仇,我自然要报!”说到最后,司马空的眼泪夺眶而出,母亲那死不瞑目的眼神始终让他无法忘却。

“你误会了。我问你,你可曾亲眼见到我女婿杀你母亲?”

司马空怔了一下:“那倒没有。当时山寨里血流成河,惨叫连天,等我在一片荒乱之中找到母亲之时,她已惨遭毒手。当时父亲正在与何云暮鏖斗,终敌不过,被何云暮砍伤。他倒地之后指着母亲的尸首,向我喊道:‘空儿,记住,是何云暮害死了你的爹爹,也害死了你的娘亲,你记住!’当时何云暮摇了摇头,一剑划破了父亲的喉咙。他见我还是个孩童,就放我下了山。当时我以为是他一时良心发现,后来才明白,他是要让我饱尝失去父母的艰辛困苦!这等心肠歹毒之人,不过是披了正义外衣的恶人,与那些山贼匪类又有什么两样?”

李原啸的语气既惋惜,又遗憾:“唉,既然你未曾亲眼看见我女婿杀你母亲,又如何能确定你父亲所言就是真的?就凭你父亲那无恶不作的品性?我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当时,你父亲自知命不久矣,就丧心病狂地先杀害了五位妻妾为自己殉葬,你母亲也是其中一个。等我女婿找到你父亲之时,已经来不及救下你母亲了。你父亲所说的‘是何云暮害死了你的娘亲’,是指我女婿来端平山寨之事。以我女婿光明磊落的为人,他绝不会杀害女流之辈与孩童,所以他才放过了你。”

司马空连连摇头,厉声呼喊道:“不!不可能!何云暮究竟杀没杀我母亲,你又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我不相信!”

“这是后来我女婿亲口同我说的。此外,我女婿还有大恩于你,要不是他,你又如何能进天云宗修仙?”

“我进天云宗修仙是师父在东石山云游之时遇到了我,发现我根骨不错才收我为徒,与何云暮又有何关系?”司马空只是一个不信。

“你为何不想一想,翻云寨被端平之后,你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那是我命不该绝,遇到好心的农户收留了我,后来得遇师父,才有今日。”司马空道。

“那农户是经我女婿嘱托,才暂时收养了你。而后女婿来拜托我收你入太清宗,可是我担心你因为杀父之事而忌恨,不便留在我太清宗,故未曾应允。那时正巧叶宗主在我宗做客,我女婿就拜托他收下你,这才有了后来‘云游收徒’之事。这些你可知道?没想到你竟然一直耿耿于怀,曲解真相,最终恩将仇报,杀戮我女儿、女婿全庄!”李原啸痛心疾首。

“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司马空崩溃了,跪坐在地上,双目紧闭,涕泪横流,十指插进头发之中,绞得“吱吱”有声。

十几年的仇恨,竟然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司马空回想之前的人生,愤恨、仇怨、冷血,一切消极的心态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自己,这一生,过得实在是太阴暗了。“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他耳边忽然响起了娘亲温柔的声音,这是娘亲小时候一直谆谆教导自己的话语。为了教育好出生在匪窝的司马空,娘亲可谓是呕心沥血、费尽心思,生怕儿子平时耳濡目染、潜移默化,走歪了人生之路。可司马空终因仇恨蒙蔽了双眼,做下了恩将仇报之事。

“啊——!”司马空突然仰天长啸,睁开了通红的双眼,跪着向李原啸猛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忽然捡起身边晁仲伟掉落的仙剑,一剑刺入了自己腹中。

“师弟!”晁仲伟惊呼道。司马空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李原啸和余瑞江根本来不及阻拦。司马空口吐鲜血,面带微笑,斜斜地倒下了。在死前的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彻底解脱了。恩怨情仇,再与自己无关。“娘亲,空儿有负教诲,现在来地下寻你了……”心中想着,司马空咽下最后一口气。

“唉……”李原啸与余瑞江不约而同地一声悲叹。

“宗、宗主师父,师兄他刚才说了,是他请我们帮忙报仇,我们才误杀了你女婿庄中之人。现在真相大白,师兄也已经自杀谢罪,宗主就放过我们吧!”米俊良小心翼翼地恳求道。

“放过你们?”李原啸转过身来,冷酷的眼神让几人不禁寒颤,“我问你们,你们可曾保护过庄中无辜之人?亦或可曾阻止过司马空杀害无辜之人?恐怕,你们当时也很享受屠杀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吧!”

米俊良浑身筛糠似地哆嗦,他当时光顾着杀得痛快,哪里想得了那么许多?

“不——”米俊良看见青色剑影向自己斩来,只来得及叫喊一声,便被削去了头颅。

范玉腾被余瑞江击昏后一直未醒。余瑞江倒转雪飞剑,一剑刺下,范玉腾闷哼了一声,抖了两下,不动了。

晁仲伟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吭声,也没有动。他明白,今天在劫难逃了。想想自己洞虚前期的境界,虽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害人终害己,做恶终得报。望着越来越近的承影剑光,他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李原啸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女儿、女婿大仇得报,五年来的心愿终了。可他没有想到,一切竟然源自一场误会。这一刻,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惩奸除恶遇遗孤,

行善积德为其故。

不想仇怨黯然生,

苦心修行无旁骛。

岁月长久恨复苏,

怆然踏上复仇路。

无辜之人无力抵,

忿恨蒙眼无所顾。

本想永世藏此恶,

温华玉佩泄眉目。

杀人灭口求自保,

所幸天命不得助。

真相大白心痛楚,

恩将仇报有所负。

多年仇怨终得解,

是喜是悲不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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