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好戏连台
雨越下越大,风雨声传入庙堂,声音愈发空荡。萧天河还闷在雨神像内部,庙外人所说的话听得并不真切。起初隐隐约约只可听见“今夜”、“交换”、“白鸮门”等字眼。再后来,就什么话都听不清了。
不过,庙内两人说话的声音还是清晰可闻。
“二哥,白鸮门贾老不是几近退隐不问江湖事了么?怎么这一次如此积极,出面来管我们和金雕派的闲事?”赤鹰帮老四问道。
“唔……谁知道呢。”老二回答。
老四又道:“再说白鸮门一直在灵威域南部活动,为何会插手我们北部与西部两帮之事?我总觉得怪怪的。”所谓的“灵威域”,就是指灵威大帝统辖的地域。
“嗯……是挺奇怪。”老二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二哥,你说我们宝图失窃之事是否也有可能和白鸮门有关?贾老可以在我们赤鹰帮埋伏下内应,偷去宝图之后再高价卖给金雕派,同时又放出消息惹得三哥去闹,最后他出面调停装老好人!据我所知,因为这次的事,大哥可没少酬谢他!那个老奸巨猾的狗东西!”老四越说越激动,似乎除了赤鹰帮之外所有人都居心叵测似的。
“哦……也许是吧。”
看到老二再三敷衍的态度,老四心生不满:“二哥,你怎么如此心不在焉的?事关重大,你可不要坑了大哥啊!”
“放心!”
“看,三哥换回来了,二哥,准备动手!”老四的声音既紧张又兴奋。
这时,庙外传来一声嘹亮的呼喊:“好!”这个声音,是赤鹰帮老大的。
“哈哈!除了白鸮帮的兄弟,所有人都给我杀光!”老二大喝一声,看来刚才老大那声呼喊即是动手的暗号。
“咔嚓”一声脆响,又是“咕咚”一声闷响,庙堂内没了动静,庙外已是惊天动地的满天杀声。
萧天河心里有些痒痒,他想去外面偷偷地观战,两帮火拼的场面一定很十分激烈。此时,他却忽然听到赵湘琳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赵姐,你怎么了?”
“刚才,那个二哥从背后一刀将老四的头给剁了。”赵湘琳道。
“什么?原来老二就是内应!如此说来,赤鹰帮要完蛋了。”萧天河同情道。堂堂一帮的二当家反水,还反得让人毫无防备,那老大和老三必然也会遭殃。
“竺远来,你就是约我们来看这场‘人心难测’的好戏吗?看得我心里真不舒服!再说他们江湖帮派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赵湘琳问。
竺远来嘻嘻笑道:“当然有关系,等到最后你就知道了。真正的好戏现在才要开始呢!”
一阵金铁交鸣声渐响,似乎是有人从庙外打到了庙内。
“三弟,你干什么!”又是赤鹰帮老大的声音。
“哼,亏你还是个帮主,连我布下的局都看不出来,今夜就是你的死期!”一个低沉的嗓音喝道。
萧天河心想:“得,原来老三也不是个好东西!这赤鹰帮都是些什么人啊?”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萧天河在雕像内理了理事情的经过。赤鹰帮的老二和老三联手布下了骗局,以老三佯装被抓这件事,诓得老大和老四以及其他兄弟深夜来到离台山,再伙同金雕派里应外合企图将赤鹰帮从江湖上除名。
或许是在庙外被老三偷袭过,老大的喘气声越来越重,脚步声也越来越缓,那个老三口中“嘿哈”打杀声不断,将他逼到了角落里。紧接着就是一阵“轰隆哗啦”的响声,无辜的雷公像可遭了殃,挨砍遭劈,毁了好几座。萧天河庆幸,他们没有打到竺远来那里去,否则伪装肯定要露馅了。
“啊……”老大忽然沉重地呻吟了一声,“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萧天河心中慨叹:“看来老大也死了。”
老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哼哼,居然流了这么多血,险些弄脏我的衣服!大哥,怪只怪你太窝囊,多年来处处避退、事事忍让,在你手下,兄弟们受尽了鸟气!还是金雕派的徐大哥豪气干云,今夜,赤鹰帮将成为历史!”
“三弟!”老二的声音响起。
“二哥,外面的战况如何了?”老三问道。
“一切都很顺利。死心塌地追随周祖彦的那些家伙们差不多都已当了刀下之鬼,其余兄弟都按照我的吩咐在那里虚张声势,看似打得热闹,其实都是演戏。金雕派这次精英尽出,岂有失败之理?”老二道。
老三欣喜道:“哈哈,太好了,太好了!等我们这些兄弟加入了金雕派,必将成为灵威域第一大帮!对了,二哥,你看,周祖彦这个狗东西已经被我宰了!”原来“周祖彦”就是大哥之名。
“周祖彦都死了,你还叫我‘二哥’?”老二笑道。
“那应该叫你……大哥?”
“‘大哥’也不妥,等我到了金雕派那边,坐的是第四把交椅,你应该叫我‘四哥’才对。”
老三停了停,小心地问道:“四……哥,你在那边的交椅都定下了?怎么徐帮主没跟我提过这事儿啊,不知我过去是坐第几把交椅?”
老二哈哈大笑:“你不必担心,这次你为金雕派立了大功,当然亏待不了你。堂上必有你的位子!去死吧!”
“扑哧”一声刀响,
“噗通”一声倒地,萧天河听得直揪心,原来老二和老三还不全然是一伙的,他还藏着私心呢!
“兄弟,我说了,‘堂’上必有你的‘位子’,等明日我就给你在灵堂上竖个牌位,哈哈哈!”老二猖狂至极地大笑了数声,对着老三的尸体又啐了一口,骂道,“嘁,一颗棋子而已,用之即废,还妄想坐什么交椅,徐继奎那只老狐狸岂会看上你这种莽汉!”
萧天河心想:“赤鹰帮的老大、老三、老四都已丧命,似乎老二是金雕派埋伏下毁灭赤鹰帮的奸细,可从他对金雕派主不敬的口气来看,事情好像也没那么简单,莫非是老二想要独揽赤鹰帮的大权?”
“二哥!不好了!”突然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庙里,“金雕派那些狗东西开始动真格了!兄弟们死伤惨重啊!我们被金雕派给骗了!”
“无妨,本来就是群该死的货!”老二又手起刀落把报信的人给宰了。
这下萧天河彻底迷糊了,先头老二曾说过,追随老大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那么剩下的人应该都是老二的亲信才是,如果老二想独揽赤鹰帮,为何毫不在乎兄弟们的死伤?
这时,外面又是一声刀响,老二闷哼了一声后倒地,似乎是被杀了,但却没有人说话。萧天河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心里胡乱地猜测着:“方才没听到从外面进来的脚步声,难不成是赵姐实在看不下去,暗中出手把老二给杀了?不,不对,赵姐应该不会如此鲁莽,何况她现在实力低微,偷袭也不一定能杀得掉那个老二。莫非,是竺远来动的手?可他自始至终都是那副看好戏的态度,庙堂外的打杀声依然未消,他此时出手岂不是惹麻烦?”
萧天河越想就越着急,不管怎样,老二已经死了,庙里面应该没有其他人了,萧天河决定出神像去一看究竟。刚刚掀开一条缝隙,却忽然听到了由远及近清晰的脚步声,有人进庙来了!萧天河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稳住神像没再移动,暗自庆幸还好动作慢了些,如果刚才出去,必然会被来者抓个正着。
“哈哈哈,此次你可是立了大功,辛苦你了!”来者一开口就爽朗地大笑。
萧天河皱起了眉头,来者既然如此说,那说明庙内的确还有另外一个人!是谁?难道有人自始至终一直藏在暗处,连自己、赵湘琳和竺远来三人都没有发现吗?那样的话可就糟糕了!
萧天河只觉心头“突突突”地狂跳,他告诫自己道:“冷静,冷静……庙里空荡荡的,实在是没地方再藏人了,除非像竺远来一样装扮成雷公像。可之前赵姐已经将十八座雷公像全部都看了一遍,直到最后一个‘荡怪雷公’时才发现了异样,所以那人应该不是用的这个方法。如此说来,他是一直藏在房顶?可房顶并没有漏洞啊,那人又是如何不动声色地潜入庙堂中杀掉老二的呢?”
正胡思乱想着,那个神秘人开口了:“一切都是徐大哥的巧妙安排,我哪里有什么功劳?”
“不对,这个声音……”萧天河听着有些熟悉。
“嗨,周老弟,你就不要谦虚了,多亏你努力了那么久,最终才得到了帮主之位;也多亏了你隐忍了这些年,我才终于等到了今日的良机。打明日起你就回金雕派吧,属于你的位子我一直为你留着呢!”徐大哥道。
“原来是他!”萧天河恍然大悟,这个“周老弟”,正是先前被老三杀掉的赤鹰帮老大周祖彦!难怪萧天河没听到有人进入庙堂内,那是因为周祖彦本来就在里面!可疑问随之又来,他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呢?
徐大哥,也就是金雕派主徐继奎,关切地问:“你的伤不要紧吧?”
“没事,不过刚才真挺险的,老三那一刀比我想象得要快很多,虽然划破了我事先备好的猪尿脬,可同时也伤到了我,所幸我穿了套贴身软甲,只伤了皮肉,未动及筋骨,养些时日就好了。”
这下萧天河完全明白了,原来周祖彦才是金雕派真正安排在赤鹰帮的卧底,他在赤鹰帮逐步提升,最后竟将帮主之位夺到手中。如今他酝酿了一个良机,将血灌在猪尿脬中,而后假死骗过了老三,又结果掉了老二,一举将赤鹰帮瓦解。萧天河不得不佩服,徐继奎好深的心机!可悲那自以为精明的老二,还啐骂老三是颗棋子,殊不知他自己其实也是一颗棋子。
“报告老大,不好了!”外面又冲进来一个人,“外面突然出现许多黑衣高手,见人就杀,我们那些兄弟根本抵挡不住啊!”
“什么?”徐继奎惊呼一声,拔腿就往外跑,可到庙门前时他又猛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冷眼瞅着周祖彦。
周祖彦知道,他这是怀疑上自己了,连忙摊手道:“赤鹰帮的人除了守寨的几乎全来了,不可能藏伏那么多高手的!”
徐继奎突然一个激灵,大吼一声:“白鸮门!是贾振元那个狗杂种!”说完他就冲了出去。
萧天河暗道:“看来江湖上还是没有人愿意管闲事啊,那个白鸮门主贾振元居然也藏了一手!细细想来,的确应是如此。白鸮门与赤鹰帮、金雕派应该是三方互相牵制的鼎立之势,贾振元应该巴不得那两帮打起来才对,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出面调停两帮恩怨?身为门主,对白鸮门无益的事,他当然不会去做,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先坐山观虎斗,再坐收渔翁之利,将赤
鹰帮和金雕派两大敌人一并铲除!”
“周大哥,你也快去助战吧,恐怕老大他一个人拿不下贾振元呐!”金雕派报信的喽啰焦急地催促。
周祖彦却不慌不忙地说:“唔……金雕派一干人同赤鹰帮相斗,估计已经力乏。白鸮门高手悉数到场,又是暗中出手,恐怕已经杀得没剩多少了。区区一个徐继奎,贾爷应该能把他收拾掉,我就不必出去了。”
“啊?周大哥你……”
又是“咔嚓”一刀,喽啰也稀里糊涂地被杀了。
“嘶——老三那东西,砍得我还真疼!”周祖彦走到尸体旁,用力踏了几脚,赤鹰帮老三胸骨断裂的闷响在庙堂中回荡着。
萧天河连连摇头,心道:“常言说得太妙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周祖彦竟是个白鸮门的双重卧底。怪不得,之前听赤鹰帮老二所言,周祖彦已经坐上帮主之位好些年了,真要瓦解赤鹰帮,何至于等待这么久,并且以如此激烈的方式?不知道外面的赵姐看了所有的经过会做何感想……”
随着时间推移,外面的打杀声渐渐消去,看来这一场狂风骤雨之中的“腥风血雨”已经步入了尾声。
没过多久,从庙外呼呼啦啦地进来一群人。“应该是白鸮门的人吧。”萧天河心想。
外面的说话声证实了萧天河的猜测,一老者道:“周老弟,多亏了你,我白鸮门今夜将赤鹰帮和金雕派的主力全灭,从此,灵威域就只有我白鸮门一家坐大了,嚯嚯嚯!”说话之人正是白鸮门主贾振元。
“贾老,您从数十年前就佯称要退隐江湖,暗中运筹帷幄,终得今日成果,真是可喜可贺啊!”周祖彦拍马屁道。
“哼,快意江湖,打杀乃是其次,玩计谋才有意思!赤鹰帮、金雕派未灭,老夫如何舍得退隐?今夜我白鸮门不费吹灰之力就剿灭了两大敌手,首领已死,留在寨中的那群‘臭鱼烂虾’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明日我就派些人手收缴了两寨,在原地成立赤鹰分舵、金雕分舵,让门中兄弟永记今夜的辉煌!”贾振元说得慷慨激昂,引得一干门众连声叫好。
“呵,‘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恐怕守寨的那些人得到了消息之后,一个个都迫不及待要归顺我白鸮门呢!”周祖彦笑道。
贾振元不屑地说:“哼哼,那样的墙头草,我还不想要呢!”他见周祖彦满身是血,关切地问:“怎么,周老弟你受伤了?”
“没事,只是轻伤而已。这血是猪血,为了配合徐继奎那厮演好这场戏,我想到了假死的方法,挨了老三一刀之后装作已死,又趁老二不备结果了他。”周祖彦开始邀功了。
“假死?妙啊!”
“跟了贾爷那么多年,自然得好好学学如何用计。可笑那徐继奎自以为得计,跟贾爷比起来还差得远呢!”周祖彦继续阿谀奉承。
“唔,我方才借着月光瞥见刘老三那刀刃似有淡莹蓝光,你且看看你的伤口,以防有毒!”贾振元提醒道。
周祖彦心慌了,连忙扒开衣服检视伤口,刀口翻卷,血迹鲜红,不似有毒的样子。周祖彦松了口气,不料贾振元却突然抓出一把粉末撒在了伤口上。
“啊!”周祖彦这声痛苦的呻吟可不是装的,连神像内的萧天河都能清晰地听到毒粉侵蚀伤口的“嘶啦”声,太瘆人了!
“贾爷!你……”周祖彦有气无力地指着贾振元。
“哈哈,周祖彦,你做着金雕派的人,当着赤鹰帮的主,却又谋着白鸮门的事,像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奸邪小人,我岂会留你?你能背叛金雕派和赤鹰帮,就难保将来不会背叛我白鸮门,保险起见,我还是先收了你的命为好!”贾振元阴险地笑道。
“姜还是老的辣啊!”萧天河也不知是第几回慨叹了。
贾振元布设多年的棋局,此时得以收尾。赤鹰帮的老大,老二,老三,以及金雕派的老大,这些人都是贾振元棋盘上黑白不定的棋子,他们着实可怜,但也确实可恨。
现在,萧天河算是明白,竺远来所谓的“好戏”是指什么了。想到这里,萧天河心中又忽然一动,雨神庙中发生的这一切,连诸多当事之人都未曾看清真相,可为何竺远来却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一场好戏呢?“看来他背后的那个主子,才是真正的高人呐!”萧天河心中赞叹。
正当萧天河和赵湘琳以为好戏已经收场之时,事情的发展却又节外生枝。周祖彦刚死没一会儿,就有几人挥着魔刀冲进了雨神庙。
这些人可远比庙中那些所谓的“白鸮门精英高手”要厉害得多,杀起人来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各种颜色的刀波在庙中激射穿梭,须臾之间就将白鸮门所有人都屠了个干干净净,那个门主贾振元,想逃时都没挪出步去就被大卸八块了。雨神庙中满是碎尸残肢,血流成河。
雨神像内的萧天河只闻外面刀声霍霍,惨叫连天,却不知来的是什么人。难道是竺远来一伙的?似乎不像,否则竺远来此时应该招呼萧天河出去才是。
即便未见打斗的情形,萧天河也知道来者必是高手。他心中暗暗叫苦,默祷赵湘琳千万别被高手发现,同时也将竺远来埋怨了无数遍:“光想着看‘好戏’,这下可好,‘戏’外还有‘戏’,究竟该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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