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妹妹

“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凤遇菲向前行礼，随后又沏了两杯茶给他们。

“啊，回来啦。祈福可还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林菲破天荒地对凤遇菲嘘寒问暖。

“一切都好，不过母亲可是遇上了什么事？我见母亲的心情颇为不错。对了，这位便是我那位妹妹吧？姿容过人，一看就欢喜得不得了。”

林菲拉过那道身影，亲昵地拍拍她的手：“对，这便是你的妹妹。以后就是凤家的二小姐，凤芷澜。”

凤芷澜，也就是大妞。低着头，身上还穿着南岭的衣裳，破旧，且还有花花绿绿的补丁。她攥着衣角，忸忸怩怩地喊了声：“姐姐好。”

凤遇菲笑着应了声：“妹妹好。在这住着可好？用得可好？有什么不习惯的大可告诉姐姐，要是丫头婆子用着不顺心的，也告诉姐姐，姐姐给你换。凤家的小姐，自然不能过得太差。”

凤芷澜抬起头，很快她张着嘴认出来凤遇菲。凤遇菲自然看出来了，一把拉过她的手：“来，妹妹。姐姐带你去你的房间，替你置办一些衣服首饰。女孩子家的，怎么能没有一些像样的衣服和首饰呢。父亲，母亲，我先带着妹妹去她的院子。”

“嗯。有什么缺的用的，去账房领了银子置办去。我与你母亲还有要事商讨。”

“是，父亲。”

凤芷澜就被凤遇菲拉着走了，将她开口说的话也随着压着了。

凤芷澜看着凤遇菲，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口中还在询问着她的喜好，关切入微的模样让她动容。她活了这么大，第一次有人问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一开始知道自己要被大户人家收养还在害怕，又听说有个姐姐内心更是惶恐不安，深怕被姐姐厌弃。却不曾料到，姐姐竟是这般温柔的好人。

凤遇菲带她来到一处华美的院落里，凤芷澜内心惊叹着不愧是大户人家，又大又干净的院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指着一处小房间问道：“姐姐，这就是日后我要住的地方的吗？太大了吧！”

凤遇菲笑着拍了拍凤芷澜的手：“瞎说些什么呢，那是下人住的屋子。你的在这边。”

下人住的？凤芷澜满满的不可思议。那个屋子比她们之前的家还大，而且里面还很干干净净，不像她们家，破破烂烂的就算了，因为还养了些家禽，还有味道，风那一吹，更重了。

凤遇菲推开了主屋，拉着凤芷澜进去，“来，妹妹。这就是你日后住的屋子了。”

凤芷澜捂着小嘴难以置信，这抵好几个她们家了，又大又干净又舒服，而且里面的摆设又看起来很华贵，富贵难以想象。县官家估计也没有这般大和华贵。

“可还喜欢？”

凤芷澜重重的点点头，她没有想到，终有一天她也能穿上丝绸衣服，住在这么大的房间，有着这么尊贵的身份，还有疼爱她的爹娘，关怀她的姐姐，这一切的一切简直像做梦一样。现在想想，她以前过得是什么生活，连这里的下人都不如。

“来，进来吧。看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用着不顺手的，有什么不喜欢的，跟姐姐说，姐姐马上换掉。”当然她说的不过是场面话。这屋子的摆设比起凤遇菲这个当了十四年的嫡女的房间也不遑多让，又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人挑出毛病的？

“姐姐，我，我太喜欢了。这里的一切一切我都太喜欢了！”凤芷澜高兴的说道，来到这间房间，她仿佛发现了新奇的东西，这摸摸那看看的，整个人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妹妹喜欢就好。”凤遇菲轻唤一声巧艺，很快巧艺身后进来了十几个的婢女，每个人手上都端着东西，有的衣服，有的首饰，个个精美非凡，让人眼花缭乱。

“妹妹快瞧瞧，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挑了去。今儿个姐姐才回来，也没准备一下礼物给妹妹，这些都是姐姐最近新裁的还未穿过，妹妹将就一下。明儿个姐姐带你去置办一些衣服首饰。”

凤芷澜摸了摸那些衣服，全都是好布料，上面还用金线勾勒出美丽的花样，摸上去的感觉滑溜溜的，一点也不伤手，和以前的粗布衣服完全不一样。

“姐姐，这些，都是我的吗？”凤芷澜吞了吞口水，眼里有着惊喜和难以置信。她知道自己被大户人家收养了，但这个大户人家的大户超出她的想象，全都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当然。”凤遇菲笑吟吟应着，拿起衣服首饰给凤芷澜比对着。

“姐姐，我能问你一件事吗？”凤芷澜知道自己说话会带着南岭的口音，与这里的京话格格不入，所以她特意放慢了自己的速度，尽量讲得像京话。

“什么事？”

“那个姐姐会不会，会不会讨厌我。因为我突然来了。”凤芷澜攥紧衣角，低着头不敢看着凤遇菲。

“怎么会呢？妹妹还记得前些日子姐姐偷偷去看你吗？那时候姐姐就知道家里要来一个妹妹了，心里欢喜得不得了，瞒着父亲母亲偷偷去看你。不过，这件事要成为我和妹妹之间的秘密哦。”凤遇菲笑着摸摸凤芷澜的头，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嗯。这件事只有我和姐姐知道。”凤芷澜重重的点头。

“对了妹妹，姐姐想问你件事，你父亲母亲待你可好？可曾受过什么委屈？”凤遇菲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问这个，却又觉得这本应当属于自己的生活，如果没被抱错，她就是大妞了。

“唔”凤芷澜思考了一会，“爹爹娘亲待我很好，未曾亏待我什么。因为家穷，粮食常常不够吃，娘亲常常宁可自己少吃些，也把粮食分给我吃。年幼的时候，因为玩过头了迷了路，也是爹娘和村里的叔伯找了我半夜。”

说到这，凤芷澜有些害羞的摸摸头，“虽然家里没钱，但是每天都很开心。爹娘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打骂过我，村里头别家的姑娘们可羡慕我泥。”

听到凤芷澜说她过得不错的时候，凤遇菲稍稍放心了不少，没有她想象的那样过得差就好了。她牵起凤芷澜的手细细抚摸：“那妹妹为何不请夫子认字？姐姐瞧着妹妹是个聪慧的模样，识字定比旁人快不少。”

“太贵了。”凤芷澜不满地嘟囔着，“爹娘是有想过让我去的，但学堂不允许女子去。请夫子一年要几两银子，实在是太贵了，家里一年也才赚二两，花费就要花一两半，剩下的半钱得攒着，就怕遇上了什么疾病。”

凤遇菲有些惊讶，暗自算了笔账，巧艺她们的月钱是一两银子，还没算上有时她打赏的。一年到头，巧艺她们最少也有十几两银子入账，十几两银子能让她亲生父母一家吃喝不愁五年。

凤芷澜瞧着凤遇菲突然沉默，以为是担忧她以前过的日子不好，解释道：“其实我们家已经算是不错了，平日里有吃有喝的。最难过的时候也就是建文三十八年的那场饥荒，饿了几次肚子。但娘亲说京郊外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很心善，开设粥铺。而且娘亲有次遇上麻烦了，也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帮忙解决了，还送了娘亲不少干粮，我们一家靠着这个才活下去了。”

凤遇菲愣了一下，建文三十八年，京郊，随即浅浅的笑了：“是吗？能帮到你们真的是极好的。”

原来冥冥之中，她也曾遇见到她的亲生母亲，只是当年人太多了，早已记不得是哪一位了。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妹妹也该梳洗休息了。慎芝，伺候二小姐梳洗。”

“慎芝？”

“对。日后她便是妹妹的贴身丫鬟了。”凤芷澜看着身边半低着头，毕恭毕敬的婢女。可以看出她面容清秀，举止得体，交叠的双手上只有轻微的茧，都没她手上的茧子厚重。又看向凤遇菲的双手，像她家种的青葱那样，白白的，长长的，手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茧。

“怎么了？妹妹？”凤遇菲见凤芷澜半天不出声，还一直盯着她手看有些好奇。看着自己的双手，并没有什么毛病，一切都与往日一般。

“啊。没事姐姐。只是觉得对不住姐姐，姐姐今日才回来，就为我操心这么多事。”

“无事。妹妹过得好，舒心就可。那姐姐先走了。”

“姐姐再见。”

夜晚悄然到来，这是凤芷澜在凤家过得第一晚，怀揣不安与期望。要是在昨天，有人告诉她，她会被京城的大户人家收养，有疼爱的父母和温柔的姐姐，她一定不会相信，还会觉得那人是骗子。现如今，真的就发生了。

能成为大户人家的养女她是很高兴，但她也很害怕。这里的人，哪怕是个奴仆，过着的生活都比她出色。更别提她的姐姐了。她能看出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尊敬姐姐。不止如此，方才在沐浴的时候她还问了慎芝，姐姐是京城的第一闺秀，是京城大家小姐的榜样。不仅如此，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而她，只是一个南岭的村姑，活到十四年除了会看和写自己的名字，其他字一概不认得。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礼仪规矩，她根本听都没听过。她只会喂鸡喂鸭，煮饭洗碗，带带弟妹这些他们根本瞧不上眼的东西。

如果她也能像姐姐那么优秀就好了。

与此同时，昏黄的铜镜照映着凤遇菲的模样，巧艺正在给她褪妆，她手心里放着一包药粉,在犹豫着，踌躇着。

“小姐若是下不去手，巧艺愿意替小姐。免得日后给小姐整什么幺蛾子。”巧艺看出凤遇菲在顾忌什么。凤芷澜的到来，表面上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凤家不过多了一位二小姐。实际上，她甚至能威胁到凤遇菲的地位。

先不提在凤家的日子，再过一年便要选秀了。按照大齐国律法，每家只有一位嫡女能入选。凤芷澜被收作养女，上了族谱，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嫡女了。再看看林菲的态度，怎么可能会让凤遇菲入宫，就算真的能入宫，那日子可想而知。在后宫生存，皇宠是一部分，家世又是一部分。没有皇宠又没有家世，那在后宫只能过上任人欺凌的日子。

“巧艺”凤遇菲打断了巧艺的思考，抬头直视她的双眼，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我好。但你要知道，我虽非良善之辈，却也不是好杀之徒。况且，她才刚来就出问题，母亲一定会怀疑到我头上的，到时候会更难办了。”

“可是小姐，选秀”

“那件事，父亲会处理，祖父也不会放着不管的。如若她达不到祖父的标准，祖父不可能点头放她入宫的，他丢不起凤家的脸面。去我库里挑些颜色鲜艳的布匹，今日看妹妹更喜欢红，黄色这些色彩鲜艳的，再找人给她量尺寸定制衣裳。凤家的二小姐，怎么能没有贴身的衣裳。”

巧艺看着凤遇菲的背影，最终还是听从了命令，她选择相信小姐。

凤遇菲闭上双眼，她大概是明白父亲他们为何没有让凤芷澜认祖归宗，只是给她挂着养女的名头，还让她这个冒牌货挂着嫡女。

今日仔细瞧了凤芷澜，才发现她莫说琴棋书画这些，连礼仪规矩都不行。凤家一向注重这些东西，想来是为了怕出糗，让凤芷澜挂着养女的名头。毕竟要是让那些世家瞧见了凤芷澜，背后指不定要嘲笑凤家多少次。

祖父是绝对不会容忍这件事的。

父亲大概是想着她先进宫，再等三年后把凤芷澜也送进去。那时候，她就是弃子了，被凤家所抛弃的弃子。

她得想个更好的法子，不伤及凤芷澜的性命却也能让进不了宫。这样的话，凤芷澜就对她毫无威胁了。

凤芷澜来到凤家的第一晚，大家都各怀心思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