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们都是风筝
小径深处，一处草地旁，许清风与苏玉秀并排坐在一块石椅上，各自低着头，垂目不语。
许清风今天本来心情很好的，可苏玉秀却硬生生将他的心情拖到了谷底。
他并未对此产生抱怨，只是设身处地的为对方思量……
一同拜入师门修行，在山上待了将近30年，如果说没有丝毫感情，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
……
苏玉秀低着头，双目无神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清风则是半躺在椅子上，以一种非常舒服的姿势，看着微风轻轻拂过，掀起一阵绿色的波浪。
嗅着空气中的草木芬芳和泥土的气息，看着那绿色波浪中，偶尔一现的明艳花朵。
“其实在很多年前，我也面临过和你一样的选择，那个时候我才13岁，我也遇到了那个让人纠结的问题。”
许清风突然开口，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自嘲，又闪过一丝怀念。
？？？
苏玉秀缓缓抬起头，看向他。
许清风可从未说过自己来宗门之前的事，以前她也问过，但是他只是笑而不语。
许清风没有看她，只是目光微微上抬，看着远处的蓝天白云，群山叠嶂中，那在天空中遨游的仙禽。
“其实我也出生于一个仙道家族，不过和你们苏家不一样的是，我们许家早已没落，族内甚至拿不出一个像样的修士……”
“可饶是如此，家族里的那些老人却依旧没能从过去的辉煌中走出来，还有我爹娘他们的一辈。”
“明明家族早已没落，但他们眼光却依旧很高，仿佛天生高人一等……可以想象，出生在那样一个表面光鲜，实则早已腐朽的家族将会面临什么。”
许清风语气怅然，似乎很不愿意回想那段过往。
他慢慢的摩挲着手中巴掌大小的青竹剑，目光却一直看向远方。
沉默了片刻后，他突然转过头看向苏玉秀，问道：
“你知道家奴吗？”
苏玉秀没有说话，依旧呆呆的看着他，她知道对方并不是要她回答。
许清风看着她，突然淡然一笑。
“在一些偏远的地区，一些没落的家族，没有钱财购买奴仆，就会把自家刚出生的小孩当成奴仆培养……”
许清风说着，不再看苏玉秀，而是重新看向远方，嘴角带着淡淡的讥讽。
“在我出生之前，家里就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他是我哥，我亲哥……他被检测出修行资质，得到了全族的重视，可以说是众星捧月。”
“他叫许文轩，他很优秀，也很聪明……也得益于他，家里的生活好过了不少，但是我爹娘却还不满足，他们想要更多，但是族里的那些老头也不是傻子……”
……
“这样的情况下，我出生了。”
“从小我就被告知，要以我哥为主，他是家族的未来，是家族的希望，他就像是一颗星星，被所有人捧着，不沾泥土，高贵如玉。”
许清风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带着一丝艳羡。
苏玉秀敏锐的察觉到了，但是她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她只是默默的聆听着这位……称得上熟悉的同门，诉说他的过往。
“他被高高捧起，但总有人要被踩在脚下，我就是那个被踩在脚下的。”
“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终于知道了所谓的老爷和夫人……竟然是我的亲生爹娘~”
“呵~”
“你能想象吗？把自己的亲儿子养在身边，把他当做奴仆培养，伺候自己……说是收养的义子，还告诉他要以大哥为主……”
“呵呵~”
许清风语气中说不出的嘲讽，眼睛也微微眯起，一股愤愤不平的情绪在他心中酝酿。
哪怕时隔多年，这段过往让他回想起来依旧让他心绪激荡。
他冷笑着，摇了摇头，又慢慢的压下了情绪，转过头看向苏玉秀。
“在家族和我自己的自由中，我做出了选择，那个时候我13岁。”
“至于，我做出的选择~”
许清风温和一笑，缓缓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轻声道：
“我偷了家族祠堂里供奉的祥云令，又偷了些钱，决然的离开了家族，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宗门，并且借助祥云令，成功拜入师尊门下，修行至今。”
苏玉秀依旧坐在石椅，呆呆的看着面前笑容温和的少年，似乎是无法想象，面前这个阳光温和的少年，有过那样黑暗的过往。
许清风在山上的这些年，一直表现的人畜无害，在她的印象中，许清风是那种性子很阳光的人，甚至还有一丝过度的善良。
他很少练习剑法和一些杀伐类的法术，为此还被师姐多次教训，但他却不以为意……
要不是他参悟了空间之秘，与灵根-空心竹达成共鸣，能够制造一些储物类的法器，苏玉秀都怀疑师姐有把他赶出山门的心思。
平日里他也都是一副很懒散的模样，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也绝对不坐着……仿佛看什么都无所谓，但是却没想到他曾经这么果决。
“清风~”
苏玉秀缓缓叫出他的名字，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多鱼。”
许清风看着她，突然吐出两个字。
“什么？”
苏玉秀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清。
许清风看着她，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温和的笑容，轻声说道：
“我的本名，叫许多鱼，那是我爹娘给起的名字。”
“许多鱼，呵~”
“多余。”
“真是有够随意的。”
许清风轻笑一声，随后深吸一口气，又重新坐了回去，坐在了苏玉秀身旁，目光遥遥的看向远方，仿佛在看那个曾经的家。
“其实我们都是风筝，身上被拴了一根线。”
“这根线让我们离开地面，乘风而起……但又会在我们即将奔赴更广阔的天地时，死死的拽住我们。”
“就像我，我虽出身为奴，但也知晓天地的广阔，知晓这世间有一种人在天地之间无拘无束……家族给我教育，在我弱小时给予庇护……却也在我心怀远方时给我当头一棒，让我安于现状。”
“可我已经知晓天地的广袤，看过那惊鸿一现的风景，让我安于现状，看着他人飞向远方，这又让我如何甘心？”
。。。。。。
许清风这也是第1次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给说了出来，感觉还不错，仿佛一口气终于给吐了出来，格外的舒畅。
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像苏玉秀，眨了眨眼。
“我们都是风筝，虽然起点不同，但我们现在处在一个同一位置。”
“我斩断了线，与你齐飞，现在……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