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初会笑面虎
案发的第三天,唐通被传迅,需去顺天府配合调查.顺天府座落在外城正直大街与平定大街交汇处的数晟街,兴建外城时统一规划建的,不象年轮很久的府衙,一切彼显新颖,京城没有几个比它更新的衙门.
由于唐通是五品武官,又是例行的询问调查,就安排在顺天府的后院大厅.唐通一进大厅,就看到二位官员,旁边有一书吏坐在角落边,准备做记录.
唐通站到两人的中间,行礼道:”下官见过两位大人!”.
“你就是唐通?”,坐在右边主座上年轻许多的顺天府尹艾政问道.
唐通先是点头,然后躬身回答,”是!见过艾大人!”.
艾政仔细地看着唐通,对他不甚了解,只是听闻过而已.指着左主座上的官员介绍,”这是右都御使徐永健,徐大人!”.
唐通赶忙移步,躬身行礼,”下官见过都御使徐大人!”.
还在盯着唐通的徐永健,正与起身的唐通四目相对,唐通笑着点头致意,在见面之前两人都看过唐通的履历,只是没见过其人,徐永健喜欢察颜观色,但眼前此人还一时看不出来.只能从言语中再试试,于是微笑地问道:”知道为何到顺天府来吗?”.
唐通有些莫名,不解地摇摇头,”我正在纳闷,请大人明示!”.
徐永健没有吱声,倒是府尹艾政先提醒,”邹洪胜的家丁周兴招拱,说是你杀害了林大人,你有何要辩解的?”,言语间看着唐通,目的是看他有何异常反应.
唐通只是怔了一下,马上揖手,”诬告!我要看供状.”.
艾政招招手,书吏将供状递给唐通,仔细地看了一遍后,并没有真凭实据,完全是胡口乱咬,稍微有些问案经验的都看得出来.马上辩白,”我与林大人从未谋面,也无深仇大恨,为何要取他性命,我要求与原告对质.”.
这下艾政没再说话,而徐永健却厉声威胁道:”怎么没有?杀了主子,奴才还能与你争房子和店铺吗?如没有不在场的证据,你就是凶手!”.
本以为唐通会惊慌失措,没曾想唐通理直气壮地辩白,”当晚我在万全客栈与龙掌柜喝酒,直到亥时二刻才离去.再说我忙于击鞠训练,连林大人住在哪都不知.”.
徐永健只是看着,不是不敢动唐通,而是怕清远侯府的势力.对外面喊道:”去传万全客栈的龙掌柜来!”,外面的衙役应声去了.
一时半会人来不了,艾政请唐通坐下,三人并不相熟,面面相觑都不说话,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最终还是艾政先开口问,”唐千总这次是来应试的?”.
这是无话说扯的闲篇,唐通不敢懈怠,忙回话,”回艾大人!本是年后才进京,因要参加击鞠赛,因而提前来了京城,半年住客栈负担不起,就想买房子居住,不曾想遇到此等麻烦.”.
艾政听后觉得有道理,猜想可能还有更深层的意图.笑着说道:”唐千总是想留在京城吧!”,边说边看着唐通,想听他如何回答.
唐通并不隐讳,爽朗地回答,”有这种想法,如不随愿,买掉房子也可赚笔路费,京城的房价可在涨.”,说完脸上堆满笑容,完全没被官司扰心.
艾政听后不由地点头微笑,此人很有头脑,不是冲动莽撞之人.没想到徐永健打破两人的节奏,毫不留情面地垂问,”艾大人不觉得此房子有贼赃的嫌疑吗?”.
艾政不知道徐永健这是何意,心里在想却不着急回答.此话是说给唐通听的,见艾政不答话,偏头看着唐通.
唐通也一时没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才稳妥,也在沉思.
见问住了两人,徐永健有些得意,带有提醒地说:”邹洪胜交待此房是先交了定金的,理应归他所有,就该算作贼赃!”,说话的语气不容置疑,也带着一丝鄙视.他是在想连精通刑狱的艾政,一时都回答不上来,一介武夫就更不用说了.
正在得意之时,一严厉的声音回驳道:”按大周律,京城土地房产交易需到户部虞缮厅登记,交纳过户税,手续办毕后,才具有所有权.至于邹洪胜所交订金,只能与前房主交涉.”,一番思虑后唐通终于发声,态度之强硬,语气之严厉,在座的两位都感觉到了.
“我已办好一切手续,房子是本人的,与邹洪胜无半点关系,何谈贼赃!”,唐通只停了一会,言明事情的本质,不容别人置疑.
唐通说得有理有据,如只是两人私下交易,没去虞缮厅办妥,可往贼赃上靠.听唐通之意,已是无法逆转.艾政当然知道此中程序,只是惊异唐通办事严谨,早就想到这关键点.
徐永健恨自己看走了眼,面前竞是思虑缜密,有头脑之人.木已成舟不是不可逆转,徐永健冷笑一声,威胁地说:”唐千总可别忘了,你有杀人的嫌疑.也是有贼赃的可能哟!”.
唐通也不示弱,坚定地回驳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行得正坐得端,怕啥!”.
艾政在一旁欣赏,真的得有人与笑面虎徐永健旗鼓相当才行,不然就没有敌手,就要自己亲自上,只是还未到时候.眼前的唐通不是个善茬,是个人物,正好可以看热闹.
徐永健并不理会,站起来说道:”那就等着瞧吧!”,没有再说什么,甩头就到里间去.多说无益,去找清静,人证到时再来驳斥不迟.
艾政没有走,找了本书在读.唐通独自在踱步,不时往厅外看看.
与龙掌柜一起来的还有陈定先和胡希禹一行人,先是龙掌柜做证,还有陈定先证明唐通忙于训练,连京城都没逛过,哪里去知道林昌耀的住处,就是邹洪胜住在哪也不清楚.将周兴带来对质,妄自猜测经不起质问,只是口说无凭.
最后艾政让唐通回去,也没说没事,说是静等消息,随时准备传迅.整个过程中,徐永健都没再针对唐通,苦于没有实据,无可奈何.
案子陷入死角,艾政得好好梳理一番.先说唐通,虽然心有万般委屈,为了仕途只能隐忍,也想好了退路,只要能拿到买房子的钱,就会息事宁人.到那里不能买,说不定还能买到更好的.再者是来会试的,有大好前途,不会挺而走险,干出杀人越货的勾当.
没有做案时间的唐通,也可让人干此事,当晚在万全客栈与人喝酒,第二天请出一片天来说和,那就是欲盖弥彰.真的是太有计谋,而且得有钱有资源才行,如是这样,那唐通就不是一般的人.
说到徐克俭,在边关摔打军营成长,早就炼成飞檐走壁,杀人不眨眼的本领,林府后院的高墙自然不在话下,能在陕西无声逃走,不能回来报仇吗?有杀人的动机,又有杀人的条件,还是有充足的时间,徐克俭的嫌疑最大.
至于情杀那就更不靠谱,林府众夫人都未曾有越轨的行为,林昌耀舍得在女人身上花银子.对后院的众位也不吝啬,都等着榨取更多的钱财,谁会砸了自己的取款机,这是费力不讨好,还有性命之忧,傻子才会这样干.
那就是劫财,对于武功惊人的人,先盯梢,瞅准机会在后院动手,不失是好时机.但是栽赃嫁祸却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谁会保证林昌耀身上,会随时揣着大把的银票,除非你是预先得知,做到这点太不容易,定不是一个人.
还有那带血的布条,检验确定血迹是林昌耀的,布条却是预先备下,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杀人.徐克俭完全可以杀了人就逃走,没必要留下实证.如是不愿连累他人,或是扬名立万泄私愤,两者也说得通.
另有居心地留下带血的布条,就是栽赃嫁祸,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因林昌耀曾得罪过很多人,这样嫌疑人的范围就广了,也包括唐通在内.这得要证据,艾政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一场分析后,艾政总有一种预感,唐通的嫌疑越来越大,是因为唐通与徐永健的对峙太过心思缜密,他完全有能力布下这样的局.越是微乎其微,就越是出奇意外,让人不去怀疑.会是这样吗?艾政思虑乱了,真的不敢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