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斯人若彩虹
乔雅先和舒萧去了花坛,给花花草草浇水。
舒萧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专心致志的乔雅,思绪万千。
虽然说名义上他是贴身保镖,实际上他都快要变成全能随从了。这些事情都不在他的工作范围里,但是他乐意做这些。
每天早上会提前起来,静心挑选合乔雅胃口的餐点,再帮佣人准备早餐。让乔雅一早起床,就能享用。
乔雅偶尔遇到感兴趣的东西,他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准备一个小本子记下来,筹备好送给她。
当然啦,也要作为大小姐平时的消遣……
舒萧一脸无可奈何地被水喷,乔雅拿着浇水的水管,对着他甩。
“哈哈!”乔雅指着他,笑得灿烂。
舒萧配合地也把自己的水管对着她,“嘿!”
然而乔雅轻而易举抬腿一脚,不轻不重地踢在他手腕上。他手腕一震,手一松,水管不受控制地扭向天空。
阳光透过水流,一道绚烂浅淡的小彩虹,出现在头顶。七彩的虹光凝聚成一弯,欣悦地去拥抱,却只碰到抓不到的风,可望而不可即。
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这是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彩虹。
二人停下了玩闹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抬头去看。一个人在看风景,一个人在看看风景的人。
舒萧见乔雅嘴角噙着笑,笑得很暖很甜。
平日里她也爱笑,有时候像是冢边栽种的含露桃花般艳,却透着冷意。有时候像是蔷薇花般悠然温雅,却带着狠劲。这样子暖暖的甜甜的,纯粹的笑,着实是少见。
恍然间舒萧看见了自己的母亲,他依稀记得,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她很漂亮,眉眼之间与乔雅有几分相似。
只是乔雅有脾气,有梦,有自我。而他的母亲,没脾气,没梦想,没自我,只有相夫教子,还有爱情。
乔雅是为梦而生的,母亲是为爱而生的。
他仍然记得母亲是一个很古典的人,家里放着紫檀木梳妆台,摆放珠宝首饰的木匣子,木梳子,还有她自己用纯天然材料磨研的胭脂水粉。
母亲经常生病,拖着病弱的身体,却喜欢用细细的狼毫笔描眉化妆,却是给父亲看的。
她喜欢清水芙蓉一般的淡妆,亦或者是未施粉黛的素颜,只是父亲不喜欢。可母亲,可不就是犹如出水芙蓉一般清淡的人吗?
母亲唯一一次化浓妆,是在她病入膏肓的时候。这一次,她的妆容妩媚动人。
她化妆的时候,嘴里喃喃自语:“做了这么久的自己,死前就让我不择手段地去摇尾乞怜,至少,让我看到他的爱怜。”
父亲走到她床边时,看着她的脸,似乎是动容。但隐隐约约晶亮得像是个孩子的眼眸,最终还是黯淡下来。
他胡乱抹去母亲脸上的妆容,严厉地说:“你不是她,也不会是她。”
母亲神情恍惚而黯然神伤。
“这辈子,委屈你了。最后的时间,做你自己吧。”父亲难得一见地放软了语调,眼里没有爱,但是有尊重。
而母亲,像是解脱了一般,释然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他家里不缺钱,虽然一家子住在深山老林里,却是一栋构造别致的小别墅。只是他们与世隔绝,只是每个月都有一些人来这里,送一些物资。
母亲是个药罐子,父亲好像很不喜欢这一点。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母亲的病有多严重,只知道隐隐从门缝里透出来的一句“无药可医,吃药吊着命吧”,还有母亲带着哭腔而又笃定的一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除了他们两个我也没什么留恋,死便死吧。”
母亲不想活了,他很早就知道。
父亲向来对母亲很冷淡,对他也一样。偶尔父亲看着母亲会出神,目光深远而渺茫,似乎是透过母亲看另一个人。
在舒萧的印象里,母亲温柔而愚昧,天真而懦弱。而父亲是山,沉稳而淡漠,巍峨而雄伟。母亲喜欢絮絮叨叨地拉着他,讲一些他听不懂的话。而父亲却不喜欢说话,更是很少与他交谈。
舒萧还记得,有一回,母亲坐在梳妆台边,用狼毫笔细腻地描眉,不出所料又是淡妆。而他百般聊赖地蹲在旁边,打着哈欠。
“萧萧。”母亲突然喊了一声。
他便抬起头。
“萧萧,虽然说如今还早真呢,以后,我是说以后,以后你想要娶一个什么样的姑娘?”母亲悄悄地问。
舒萧想了想,如实回答:“像彩虹一样的女孩子。”
他很喜欢彩虹,因为他觉得这容纳了世界上所有的色彩。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觉得彩虹虽然美丽,但并不存在。
既然彩虹不存在,那么像彩虹一样的女孩儿也不存在。这是他暗地里耍的小花招,可惜母亲并不了解。
他不想要去爱一个人,因为他看母亲,爱得太累太辛苦了。但是如果必须要娶一个人的话,那一定要有爱。
“彩虹一样的吗?”母亲似乎有些出神,她笑了笑,“原来我的儿子喜欢彩虹一样绚烂的人啊,如果遇到了,一定要好好珍惜,放肆去爱。”
他好奇地问:“彩虹般的人是什么样的?爱又是什么?”
母亲思量片刻,“彩虹一样,兴许是你第一眼见着了,便在也忘记不了那个人的美丽了。”
在舒萧似懂非懂的眼神下,她似乎是很陶醉,闭着眼睛继续滔滔不绝地说:“而爱,大抵是只要遇见了那个人,其他人于你而言不过是为了见到她的铺垫。”
“你会一心一意地对她好,想要掏心掏肺,把你的一切都给她,哪怕她弃之如敝履,并不需要。有些道理,你明明都懂,却仍拼死效忠。”
“偶尔会有一两次,你嫉妒她施舍给你那点浅薄的爱,是如此的气势如虹。她就像是一个人气高居不下的天后,那么多人爱她,你不过是其中一个人。这个时候你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不够爱她。”
说着说着,入神的她反应过来,如梦初醒一般,看着镜中描眉画歪了的自己,嗤笑一声,摸了摸舒萧的头,“倒是我疏忽了,我说的太复杂,现在的你怎么可能懂?”
母亲蹲下身,“这样说吧,爱是信仰,你会是她最忠诚的信徒。爱她,忠诚于她,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他问。
“至死不渝。”她笑,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尖。
昏黄的光倾洒在母亲的发梢上,朦胧之间,他好像看到了虹光。他想,讲爱的母亲是最美丽的,因为母亲本就是为了爱,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呀。
母亲的模样和乔雅重叠在一起,阳光暖洋洋地赖在乔雅的发梢和眉梢打滚,海藻般微卷的黑发披散在肩头,血红色的眼眸让星辰也有迹可循,梦幻般的天真烂漫。
他也不由得笑了笑。毫无理由的,只是那样看着她,就笑了。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