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成长的疼痛

乔雅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地用完好无损的那一只手撑着地面，勉强支起身子来。从发间渗透出来的血色蜿蜒曲折地蔓延过额角与眉梢，坠在睫毛上摇摇欲坠，有些粘稠的血却沾到了眼睛，连眼前的景物都染上了血。

只有银白色的神魂融合纹理在血色之中清晰地透露出来，显示了她一直在使用神魂融合。

她现在浑身上下都疼，疼得她都想干脆自刎得了，疼得她痛不欲生。钻心剜骨，万蚁噬心之痛，其实也不过如此吧。所有的淤青和鲜血淋漓，都吻合疼痛的轨迹。

可她仍然坚持颤抖着继续用牵线拉住人偶，挣扎着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拼到这种程度上，连贾斌都看不太下去，劝说：“真是个心狠的人呐，赶紧放弃吧。”

乔雅深吸一口气，连呼吸都感觉破碎的，疼得麻木。她转头瞥了一眼玉龙，恰逢与他四目相对。

那个风轻云淡的少年眉头紧皱，丧失了往日了冷静，而是紧攥着手，甚至在轻轻发抖。他对她摇头，目光甚至带上了乞求。

雅雅，已经够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再继续下去就危险了。

“也让我救你一次嘛。”乔雅却转回头，闭上眼睛，轻笑着叹息一声。

有些人十句话也伤不到你，有的人一句话就戳痛你的心。有那么一些人，让你红了眼眶，你却还笑着原谅。因为他们彼此，都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啊。

一直是他们在照顾她、迁就她、守护她，义无反顾。有危险有困难，她也只需要往他们身后一躲，寻求庇护就可以了。她能感受到的至魇黑夜，他们从来不会让她独自一人面对。实际上她也没有学会真正的成长吧？

其实她一直觉得有机会，自己应该是个合格的队长，温柔大方善解人意之类的。但是一不小心太喜欢他们了，所以一切都搞砸了，她成了幼稚又小心眼、嫉妒心爆棚的讨厌鬼。就是因为太依赖他们了啊，总能肆无忌惮地撒娇撒泼哭泣。

这就当成是成长的疼痛吧。让她独自一个人面对疾风暴雨，独自一个人战胜对手，不需要他们来拯救，甚至可以救他们。

被救了那么多次，也让她当一次英雄嘛。

在昊天队训练场观看直播的白苏见状，摇了摇头，“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何必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呢？实力悬殊，根本不可能获胜。”

“嘛，小公主还真是硬骨头。”崔京生淡淡地说。

杨元德看向了自始至终闭眼躺在后面实验床上懒散的明源，“你不看吗？”

明源没有回话，只是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她都不要他了，他为什么还要在乎？

“晚分出胜负，只会增添您的痛苦，这是何必呢？”贾斌摇了摇头，摆出了随时随地准备战斗的姿态。

“神魂融合。”乔雅没有回应，而是操控琉璃和琥珀给自己治愈回血，退到了重锤安全区另一边，和贾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大脑也在极速飞转着，她的攻击对于对手无法造成沉痛的代价，那么必须要一次性重创甚至打败对方才行啊。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始至终高速旋转跳跃的重锤上面，或许这个就可以利用。

“神魂融合！琥珀之心！”乔雅牵引着琥珀，带着澄澈的琥珀色冲向了贾斌。她眼尾的蔷薇花不再是纯正的银白色，而是渗透了血色，偏向于银红色。

贾斌下意识就转头看自己的教练，后者叹了口气，点点头。

他倒是也没想到这个小公主有这么倔强，要知道贾斌的对手有不少是无法忍受他的疼痛系，而主动弃权的。这位小公主凭借神魂融合和辅助型职业，不断地自我治愈拖到现在，还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如果不直接解决的话，只怕到时候因为神魂融合会让她自身和精神力受到冲击会更加严重，那时候他们也不好对王室做交代。

注意到敌队细微的动作，校长瞳孔一缩，当下明白了那就是已经允许使用神魂融合了。他咬了咬牙，如果贾斌使用神魂融合的话，那么乔雅就完全没有胜算了，她的身体也不能再承受冲击。

他攥紧了手中的白色丝巾，挣扎片刻之后，抬手就要丢出去，以示弃权。哪怕不遵守承诺，让乔雅责怪他，也不能拿她未来的前途开玩笑啊。

舒萧却陡然挡在他面前，坚定不移地说道：“教练！请相信大小姐吧！”

他很清楚上一回弃权对于乔雅而言意味着什么，如果这一次再受挫，她恐怕很难再打起信心来应对。更何况她拼尽全力，受了那么多苦，忍了那么多痛，就只是为了获胜的那一刻。现在弃权，无异于把她一点一滴拼凑起来的高楼大厦，在一夜之间摧毁一样。

“很抱歉，是时候该结束了。神魂融合！飞旋自攻！”贾斌身上呈现出神魂融合的标志，捏拳同样朝着乔雅飞奔过去，打算正面硬碰硬。

二人相撞那一刻，贾斌郝然发现乔雅并没有任何攻击力，而是顺应着他的那一拳被击飞了出去。渡在她身上琥珀色的光芒是在防御他攻击的侵蚀，在被击飞的同时还在修复她的身体，回升下降的血量。

他错愕地看着乔雅再一次撞在墙壁上掉下来，趴在地上咯血，她捧着断手吃力地想要爬起来，半路却又摔了回去。哪怕那么狼狈不堪，可她却笑得欢畅，甚至笑出了声。那模样，看着他就疼。

他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看，重锤已经以摧枯拉朽之势扫了过来，狠狠地朝着他砸了下去。

Ko标志出现的时候，整个赛场有短暂的万籁俱寂，随即爆发出了喧天的声音，欢呼声、播报声、尖叫声、议论声都交织在一起，强势地往耳朵里挤，吵得退出至尊的乔雅头疼。

站在擂台另一头的贾斌以扭曲而难以置信的表情跪在了地上，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残余着一丝错愕。

看来没有人相信她能赢啊。乔雅无奈浅笑，吃力地在原地站稳，刻意忽略不计隐隐作痛的身体和精神力，转看向了雅兴队休息区的方向，大家的表情都很复杂。

琥珀的攻击力是格莱斯七大人偶当中除却琉璃之外最弱的，技能基本上全是平衡防御和治愈的。

她的战术制定，就是为了激发贾斌把她击飞出去，避开重锤，同时琥珀可以防御一部分攻击再回血，这样她保证不会死。但是为了攻击她被重锤砸到的贾斌，那可就不一定了，他本身就不会回血，又因为之前和她的战斗而失去了小半管血。

詹姆斯宣布：“oh my god！what？乔雅选手惊人的反败为胜扭转了败局，为雅兴队赢取一分，比分变成了一比二！千万不要小看小公主的战术，会让你哭的哦！”

“姐姐……”从一开始就怀揣着紧张和担忧观看比赛的乔磬，每一次乔雅的受伤都让他心疼又紧张，没想到最后真的能够赢。他眨了眨眼睛，泯灭了闪烁的泪花。

姐姐，我会很努力的，因为你太辛苦了。

韩冬儿也不禁松了口气，“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啊，都是这样不要命的性子，真是拿她们没办法。”

“大小姐！干得漂亮！”舒萧激动地朝着擂台跑过去。其余人紧随其后。

乔雅像是如释重负般笑了笑，恍然间一阵天旋地转，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这一下子把几人吓得半死，冲在最前面的舒萧一个大跨步跃上擂台，接住了乔雅，“大小姐！！！”

乔磬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忙从观众席跑向擂台，“姐姐！！！”

在昊天队训练场把直播全程认认真真看下来的白苏同样发出惊叹：“这怎么可能！居然赢了！这是她的战法作用吗？晕过去了！？”

“这不是拿自己开玩笑吗？透支了那么多精神力，晕过去也并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吧。”崔京生说道。

听到晕过去这三个字，明源倏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全息投影，冰冷到灼人的目光停留在乔雅苍白的脸上。忽而又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像是放弃抵抗一样长吁一口气。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做到不为任何人而乱的心，但却在看到她亦如昔日隔着玻璃见面时苍白的脸时乱了。原来，他在意。

因为乔雅这一变故，组委会特意延长了一会中场休息时间。乔雅也被紧急送往了医务室，雅兴队众人随行。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乔雅，校长紧张地问：“怎么样？”

医务人员从仪器中取出一份资料，看了下来，严肃地说道：“精神力没有损伤，但是有异常反应，我们的系统无法检测，需要更加精密的仪器检查。但是就拿目前来说，并没有危害。”

闻言，几人松了口气。这也正常，赛场的仪器的确很高等，但是自然还是比不上团队自己花费重金购置的，只要没有危害就行。

“那么身体方面呢？”玉龙追问。

医务人员说道：“受到了伤害，因为对手是疼痛系的，所以投射到现实中仍然会感到疼痛。神经过于紧绷，一下子放松下来，加上身体的冲击还有心脏病，所以就晕过去了。”

“那不会有事吧？”阚见紧张兮兮地问

司缉皱了皱眉，锤了一下他的肩膀，“嘿，别说晦气话！”

“那倒不会，是正常范围之内的程度，用修复舱修复一下就行了。”医务人员笑了。

修复舱能够修复在电竞中身体和精神力受到的创伤，修复舱越好，能够修复的就越好。但是它能够修复损伤的身体和精神力，却不能让降级的精神力复原。并且它的修复程度也是有限的，超出范围就无法修复了。

这下子都放下了心，玉龙也长吁了口气，一颗摇摇欲坠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地。

不幸中的万幸，乔雅没事。不然，他恐怕也会崩溃。明明说好的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可到头来却是他伤她最深。

这一场比赛，实际上他们都在成长，不断寻觅着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校长曾经试图给鲁莽的少年人讲经验讲道理，可讲一万句不如让他们自己摔一跤来得更有用。眼泪和后悔总能教会他们成长，毕竟疼痛才是好老师，人生该走的弯路，其实一米都少不了。

就想他们跌跌撞撞，疼了痛了，才能明白某些道理。这是疼痛的意义，成长的意义，这是成长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