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日
钟队默默站立了会儿，忽然沉声说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你就当作没发生过吧。”
“啊？”助手一下子慌了，“可是我刚通报总部了啊。”
“你说你开玩笑的。”
“这怎么可能！”
……
蔷薇公寓，五零二号房内。
小青自曹小潮出去以后就莫名地感到烦躁，哪怕不断逗弄小小青也不能使自己心情有丝毫好转。
而就在刚才，一阵窒息的痛楚毫无来由地刺激着小青，凭着敏锐的灵觉，小青瞬间想到自己的大哥哥可能出事了！
循着空气中残留的气味，小青一路追寻，终于找到了瘫软在血水中的曹小潮。
“大哥哥！”小青尖叫着飞扑过来，身形如电，等临近时却又猛地缓了下来。
嗡，嗡！！！
那辆赤色的布加迪威龙漂亮地克制住了漂移带来的惯性，发动机的轰鸣声稍微减弱了一下，但马上又拉了上来，竟然毫无停留地直驰而过，最终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肌肉男的手下也有几个被跑车带了一下，不过顶多就是摔在地上擦破了点皮。
“老、老大，怎么办？”一个跌坐在地的手下哆嗦着。
肌肉男目光从跑车消失的方向挪开，看了看马路那边、倒在血泊中人事不省的曹小潮，压低声音吐出了一个字：“走。”
“走走走、走去哪儿？”手下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跟了肌肉男多年的瘦材马上反应过来，一把拉起手下，故作镇定地说：“当然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大家就当没来过这里，都散了吧。”
一伙人沉默着离开了。
地上，曹小潮脑袋以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耷拉着，小青无论如何给他摆正，下一秒都会垂落下去，仿佛失去了颈骨的支撑。
“呜呜呜，大哥哥你不要吓小青了，你快点起来吧……”
小青一双白嫩的小手因沾满了血液而变得殷红，却又在妖气滚动下变得如热蒸气般模糊不清。她正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妖气到曹小潮体内，可仍然无法挽救后者越发难以感应的心跳。
曹小潮马上就要死了！
等身体各处的脉搏停止了跳动，曹小潮这具身体将永远地死去。
小小青从小青身上爬下，感受到亲近同类的悲伤，小小青也非常灵性地盘起了圈圈。
像是下了某个重大的决定，小青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缓慢而决绝地呢喃出声：“小青不要大哥哥离去，永远也不！”
话语刚落，四周倏然吹起了风，紧接着风愈来愈大，最后堪堪形成了一个十米高度的小型龙卷。
龙卷轻轻震荡了一下，遂即向内缓缓收缩，只一个呼吸的工夫，龙卷居然形成了一条如梦似幻的大蛇！
“噗！”
梦幻大蛇甫一出现，小青就蓦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也正是因为这口鲜血的喷出，梦幻大蛇竟然变得真实可观了些。只不过小青也随之神色一萎，好像瞬间得了一场大病一样虚弱。
“伟大的蛇灵！请您救救我将死的家人吧，我愿意将我的灵魂与鲜血都奉献给您。”小青匍匐在了地上，被发丝遮盖的苍白小脸上有着无尽的虔诚。
被小青称作蛇灵的梦幻大蛇眼眸遽然一亮，也不见有什么动作，一个冰冷无情的古老声音就传了出来：“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小青像是早有预料，伸手轻轻抚摸着曹小潮的半边脸庞，眼眸中饱含了依恋，“他身上沾染了我的气息，今后将会成为我生命的延续。”
话音刚落，小青眼眸骤然变成了玄青色竖瞳，紧接着一道光亮从小青嘴巴中飞出，须臾间就落到了曹小潮身上。
此道光团离体，小青身子蓦然剧烈晃了晃，好不容易稳住身体，脸上却忽然笑开了花：“他现在是半妖蛇族了，可以接受蛇灵大人的帮助了。”
“蛇胆入体，半妖之辈，吾挽他一命又何妨！”
梦幻大蛇浑身一震，一对光眸红光四射，而其头顶又凭空出现了一个有着极强吸力的漆黑漩涡。
血泊中，如有质感的红光持续落下，曹小潮身上的皮肉伤口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连同内部那颗不再跳动的心脏，也在此刻缓缓泵出了动力。
咚——咚——咚，咚，咚，咚……
听着熟悉的心跳再次响起，小青释然地闭上了眼睛，任由头顶的吸力吸扯着自己。
再见了，大哥哥。小青在心里默默告别着。
静静等待了两秒，临近头顶的强大吸力却猛地拐向了一边，续而小青耳中响起了阵阵急促的嘶呖。
“小小青！”小青猛地睁开了眼睛，伸手就向不断飞高的幼蟒抓去。
小小青激烈地扭动着，然而蛇的着力完全靠腹部蠕动，此时小小青身在空中，只能任由吸力将自身吸去。
无声无息地，漆黑漩涡缓缓吞没了小小青，随后漩涡一阵收缩直至完全消失。
紧接而来的，是梦幻大蛇的快速黯淡，转眼间也消失无踪了。
“小、小青。”小青忽感一阵虚弱，小手向上虚抓了抓，最终还是无力放下……
另一边，飞到一半的模糊身影忽然停在了空中，“蛇灵，这是蛇灵的气息！该死，这里怎么会出现蛇灵？”
模糊身影缓缓落地，身形一阵变幻，随后一个身穿黑袍的老者显现了出来。
黑袍老者凝视着前方，花白的眉头一皱：“不对，那是肉蛇出现的方向，难道是肉蛇召唤了蛇灵？可恶，要是这样肉蛇必将成为蛇灵的祭品，老夫现在过去不光什么都得不到，弄不好还会被其他的石灵者发现。”
踟躇了两步，老者忽然又打定了注意：“不过这里是近海之郊，应该不会有修为高深的石灵者，以老夫的本领，只要小心一些，过去查探一番应无大碍。”
黑袍老者很快开始行动，只不过这次不是用飞的，而是化作一道影子在地上潜行着。
黑袍老者不知道的是，钟队其实不是单纯的淬骨境石灵者，他已经摸到了灵血境的门槛，此时正远远缀在了老者后面。
龙华美食大本营，明宇楼二楼肥佬办公室。
肥佬那张加大版的真皮转椅上，此时坐在上面的并不是肥佬本人，而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的年轻男人，肥佬本人则是满脸愁容地站在了办公桌前。
肥佬犹豫了一小会儿，终于忍不住担心了起来：“薛公子，您看您是不是该提前做些准备，叫薛总打点打点关系？”
“怎么，你怕了？”薛公子头也不抬，只专注摆弄着手中的一架模型战斗机，“不是你请我过来对付那小子的吗？怎么我现在搞定了这事，你反而很不开心呢？”
把人撞飞就叫搞定吗？那是给我甩锅好吧。
肥佬默默吐槽了一句，脸上却挤出了一堆微笑：“我这不是怕您有麻烦吗？毕竟人命关天，那小子真要是死了的话，警察就会介入调查了。”
“放心，那一路的摄像头都是我们腾龙集团的，就算是警察，也找不到丝毫证据。”薛公子用力一掰，就将一只机翼掰了下来。
“可是还有一群目击者啊，而且华莱街的摄像头也不是完全掌控了的，那小子的蔷薇公寓门口就有两个摄像头。”肥佬动了动腿脚，想要坐下屁股后面的椅子却又不敢。
“摄像头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只不过是一些录像罢了，找人毁了就行。”薛公子扣了扣机关，顺利将另一边的机翼拆了下来，“至于那群戏子，他们叫‘龙马戏班’，是集团新收购的娱乐公司，你作为龙华美食的总单负责人，应该知道的吧。”
“知道，知道，就是还没怎么接触。”肥佬嘴上应着，心中却在猜疑自己的堂哥苏总为什么没有知会自己。
“那不就得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薛公子放下了手中模型，直视着肥佬：“虽说是个意外，但我也不想这样子的啊，谁叫那小子听到车声还傻愣在哪儿，漂移本来就不好刹车的。”
你在商业街里玩漂移能不出意外吗？当初就不该上你的车，不然老子现在啥事儿都没有，还捡了个清静。当然，这些话肥佬是不敢当面说出来的。
“行了，叫厨子开始做菜吧，我还没尝过这里的特色呢。”薛公子将拆散了的模型扫到一边，“对了，你找人问问那小子死了没有，如果没死的话我再陪他玩玩儿。”
“好的，薛公子，那我这就去安排一下？”肥佬做出了个询问的姿势。
“去吧去吧。”薛公子嫌弃地挥了挥手。
走出办公室，肥佬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办薛公子吩咐的事情，而是拿出了手机，慢慢拨打了苏总的电话。
虽然肥佬是瞒着苏总请来了腾龙集团的小少爷，也无意中破坏了龙马戏班的计划，但他终究是苏总的手下，出了事总该要汇报一下。
就在肥佬下定决心要跟自己的堂哥苏总坦白情况的时候，蛇馆饲养员刘易亮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刘易亮被蛇馆馆长炒鱿鱼后，短时间也没有重新找工作的打算，闲来无事，便把系在心头上的小青的那件事情拿出来仔细捋了捋。
抛开小青怎么进到钢化玻璃隔绝的蛇窟不说，刘易亮细细回想了下，发现这段时间不仅仅是蛇馆里的蛇有异常，连隔壁的猛兽饲养员都在抱怨那些狮子、老虎变得暴躁了很多，有时甚至会在半夜里嚎叫。
对此，刘易亮大胆猜测，这些动物恐怕是在忌惮着什么，或者，在害怕着什么！
这个想法一出，连刘易亮自己都吓了一跳。
若真是连百兽之王老虎都在害怕，那把老虎吓住的动物又会是食物链的哪个层级？还是说那种存在已经突破了现有食物链的顶端极限？
联想到小青的一系列诡异行为，饲养了蛇类十年之久的刘易亮第一次对蛇产生了畏惧，那是源自于民间传说的、对蛇妖故事的恐惧。
刘易亮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已经无比接近了事实，他为了校验自己的猜测，正收拾行李准备去拜访一位他认识的资格最老的动物饲养员。
……
曹小潮做了一个梦，准确来说，是做了两个梦。
第一个梦，是梦见了小青化身为一条超过百米的超级大蟒，大蟒在他被那辆赤色跑车撞飞前，先甩蛇尾拍飞了那辆跑车。
第二个梦，是小青挥手在他眼前展示了妖灵界的记忆：
那是一个暗无天日的黯红的世界，不知从哪儿来的红芒勉强照亮着天地，没有日月，便没有日夜，整个妖灵界由十二位妖神轮流掌控着天穹。
天穹到底是天穹，终究是天比地要明亮一些。
但妖灵界的天穹并不是无尽苍穹，那里的天穹，存在着穹顶。
轮到蛇神掌控天穹的那年，小青机缘巧合之下跟随蛇神的护卫，一同前往了天穹之下的掌控之廷。
适逢上一任掌控之神退位，却在轮位之际两位妖神产生了冲突，大打出手之下，穹顶被捅破了，小青被伟力波及，身不由己地飞向了天外，穿过相对薄弱的天之界后，小青来到了蔷薇公寓，也随之与曹小潮迎来了首次相遇。
梦到这里，梦醒了，曹小潮睁开双眼，入目是小青熟睡着的小脸。
只不过，小青的那张小脸未免小得太过分了些，往日熟悉的巴掌大的小脸，此时却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
仔细一看，小青睡得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安详，看那紧锁着的眉头，似乎睡梦中正承受着什么痛苦。
“别怕，有大哥哥在，就算是在梦中，大哥哥也会保护你的。”曹小潮伸手想要抚平小青锁紧的眉头，却遽然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血！
血？温热的血！哪里来的血？
曹小潮浑身一个激灵，抱住小青的间隙蓦地坐了起来。
这里是，蔷薇公寓出门往左那边的其中一个商户的门口！还有这血，怎么在我屁股下面！？
昏迷前的一幕幕骤然闪现在脑海，曹小潮慢慢回忆了一下，终于吐出了一句话：“我去！我也被车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