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言出法随
秦思源说完，底下的族人皆是面面相觑，彼此相视。
秦家村在方圆百里，称得上是大村，民风一直淳朴善良，这和秦思源一直用族规要求规束族人不无关系。
秦思源欲继续开口，只见三叔公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思源，既我族事，那还是不要惊动几位大人得好！若犯我族规，用族规处置即可，不论何事，都是本族的事情。夜已深，还是让几位大人赶快回去歇息为好！”
下方族人纷纷点头，意思是支持三叔公的提议！
四位捕快眼看自己的作用已经达到，也自然顺坡下驴，反正这钱赚的容易。
只是按照职责将秦晨带到祠堂，并非有过分之举。
想必对方也不会记恨自己几人！
秦思源朝几位捕快施礼道：“几位大人，劳烦了，我正有此意，此事乃我族事，我自当处理妥当！”
“那行，既然秦族长开口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捕快走后，秦思源一时间犯了难，望着秦晨气定神闲的样子，倒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了。
场面顿时寂静下来！
三叔公继续开口道：“思源，现如今你看该如何处理！”
族中众人皆是被蒙在鼓里，不知秦晨究竟犯了什么事情。
秦思源朝着秦晨看去，两人视线相撞，对反竟无丝毫紧张，倒隐约有股超脱之感。
三叔公叹息道：“我秦氏族人，向来崇尚忍小忿、恤贫苦、睦乡邻！”
四叔公附和道：“三哥说得对，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总要解决！不然要族规何用？”
秦思源看着族人，他必须维护礼法和秩序，族规是他管理村民的不二法宝！
族长的威严与威信不能失！
他凛然道，这一刻倒让人难以冒犯：“按族规，盗窃者，受刺藤鞭二十！”
“请族藤！”
只见一族人从祖宗牌位的桌子上，取出用酸枣枝和藤条编织的刺藤，其上布满了刺！
秦思源点蜡两根，燃香一炷，对着祖宗牌位深鞠三躬。
“各位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又有同室宗亲同聚于此，按族规第十八条：行刑！”
只见一青壮年，将一长凳置于秦晨身前，示意他趴在凳子上，以便行刑。
听闻此话，族中的老学究秦孝之再也按捺不住了！
其人多次科考，可穷其一生连个举人都没中，只能靠教私塾为生，秦晨自幼跟着他习文读书，也算是半个弟子。
正欲开口为秦晨辩解，却只见秦晨慢慢悠悠的说道：“诸位兄弟叔伯，叔公太爷，我想说两句。即使要行刑，这也得让人说句话吧！”
三叔公点了点头：“是要让人开口说话！”
“我何罪之有？”
秦学文急忙道：“盗窃，这书和钱就是从你家柜子搜出来的，你还要狡辩！”
“从我家搜出来的，就代表是我偷的？这是什么道理！”
“你家无藏书半本，虽然沦为长工，但一心想要出人头地，考取功名，但无奈没有可读之书，这才偷走了我的书。”
秦晨并未搭理秦学文，朝着秦思源问道：“族长，按照朝廷律法《宋刑统》规定，诬陷善良，情理重害，罪反坐之，杖脊四十，罪加一等为八十。那按照族规呢？”
“诬陷族人，情节严重者可除籍移乡，情节轻者，受刺藤鞭十五，为族田入役一年！”
秦学文神色略变，静待着场中的变化！
村中铁匠秦老铁在下边喊道：“族长，是不是弄错了呀！秦晨这孩子是我们大家伙看着长大的，看着可老实了，平日里也没见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
“是呀！族长，我也觉得这事有蹊跷！”
“我爹爹去世，挽联还是秦晨帮写的呢，没有要任何报酬！”
……
面对众人的议论，秦学文眼看局势就要转变，急忙朝着众人喊道。
“我在他家柜子里找到的还能有错！”
仿佛是为了将证据给大家看，高高将那本《尚书》举起来，生怕下边人看不见。
此时不知道下边是谁，喊了一声：“这等族人，自当让他去入伍厢军，还能为族中少个祸害！”
秦晨嘴角浅笑，心想等了这么久，终于说出目的了！
秦思源点了点头：“按照朝廷政策，的确应当将偷盗犯罪者，难以管教之人上报官府，使其入厢军，以使村子太平。如若秦晨自愿入伍厢军，则可免去族罚。俗话说得好，养不教父之过，既然你双亲已逝，为留个念想，家中田屋，也给你保全，至于厢军则会就近入伍，不会远离耀州！”
秦晨笑道：“学文，你将那书再举高一点，我看看是什么书？”
秦学文好似一个胜利者，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采！
爷爷说这话，已经板上钉钉的宣告了秦晨的未来！
“秦晨你就别诡辩了，这本《尚书》乃是我家中……”
话未完，秦晨摇了摇手。
“若真是其他书，我真的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不巧的是，我自幼熟读《尚书》，对其内容不说倒背如流，但也差不了多少，何必去偷书？”
秦孝之知道自己该出面了。
“既然这样，虽然几位叔公在场，那老朽也得托大站出来说一两句了。”
“《尚书》共三十三篇，约两万五千七百余字，从古至今，还未见有人能将其全书背诵。秦晨虽然自幼跟我学经习文，但老朽绝不会有丝毫包庇！”
秦孝之虽说文迂腐朽，但在学问上，可谓钻研一生，也有些孤傲之气！
尤其是郁郁不得志，听闻有人能将《尚书》倒背如流，尽管对方是他的学生，他也觉得是吹牛！
“秦晨，我姑且问你《尚书》无逸篇中，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其后内容是何？”
秦晨琅琅悦耳，不缓不急的声音，传遍了祠堂内外：“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其监于兹。”
背诵之时，场面愈加安静！
秦孝之深吸一口气，手臂微微发抖：“真乃一字无错！他背诵的乃是全文！”
秦孝之之所以选无逸篇，因为此篇他最熟！
秦学文急不可遏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包庇他！”
秦孝之面色不悦，正欲发怒。
“秦晨，他教过你，我不相信！我要考你《尚书》吕刑篇是何内容？”
“惟吕命，王享国百年……哲人惟刑，无疆之辞，属于五极，咸中有庆。受王嘉师，监于兹祥刑。”
众人将目光望向了秦孝之，对方眼中似有泪花溢出。
“此子乃我族之未来，进士及第，指日可待。《吕刑》若老朽记忆无错，也应当为一字无错！”
三叔公满意的点了点头。
族人皆明白一个金榜题名的族人能够给族中带来什么？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一世太平，族中安康！
秦思源愣在原地！
而他却在一开始就将对方推向了对立面！
身为族长，孰重孰轻，他还是能够拎的清的！
尽管秦思源是族长，但在众人面前，秦晨凭借《尚书》两篇，洗清了盗贼的嫌疑。
大家不是傻子，能够很明显的看出这是栽赃嫁祸！
秦学文后悔了！
后悔的确是为啥随便拿了一本《尚书》，要是拿了《孟子》……或者其他的，料定秦晨背不出来！
秦学文还未开口，秦思源便大声呵斥。
“还没闹够吗？学文，你如实说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料，秦晨却先开口了：“料想，许是学文兄弟也蒙了冤屈。最近听闻西北战线吃紧，各洲府衙下令要加固城防，建桥修路。厢军劳役不够用，便有一些人和官府勾结，大肆制造盗窃滋事案，目的就是为了给各州县输送厢军名额。学文兄弟几日前不也被官府判了入伍厢军，用的就是寻衅滋事罪！”
秦晨这话说的很巧妙!
他不能将秦思源逼的太紧，他只想要看看对方的态度！
秦学文气焰不再嚣张。
“爷爷，这书确实是出现在秦晨的柜子里，我记得是昨日丢的，许果真如他所说，被人诬陷了！”
三叔公早已看透事情的原委，遂点了点头！
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
三叔公起身说道，虽弯腰弓背，但族人都知道，此老者正气刚直一辈子。
“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
四叔公也急忙打圆场：“三哥说的正是，既然秦晨和学文都受了陷害，从今日起族人要加强防备！”
秦思源当机立断，他必须做到循理站义，言出法随！
不然以后还怎么管理族人！
“秦氏族人，秦学文，诬陷族人。念其不知原由，故属情节尚轻者，受刺藤鞭十五。此后若生变故未入伍厢军，须为族田入役一年！若入了厢军，则须交力钱，族中另派他人代工！”
底下的族人纷纷叫好！
族长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包庇！
当然也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族人！
“打！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