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可怜白发生
寒风呼啸，种师道举起酒，并未下肚，猛地一惊，这不正是自己吗？
曾几何时，夜深人静。
军帐之中，他久思难眠。
无数夜晚只好与酒为伴，半醉半醒之间，手执利剑，心绪难平，唯有挑灯看剑，也曾无数次梦到过收复旧山河，于战场杀敌的场景。
元空和尚翘首以盼，以待后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种师道猛然虎躯一震，听到如此振奋人心的词句，激动之余，竟将手中酒杯捏碎：“沙场秋点兵，秋字用得好，用的妙。秋日正值马壮兵强，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元空主持：“九如啊，你这可谓是将彝叔在军中生活写活了啊！”
陈曦叹服，仅上阙就勾勒了出了一位久经沙场，勇往直前的将军形象。
元空主持给三人倒满了酒：“九如，这杯酒我敬你，我替彝叔敬你。仅此句沙场秋点兵，悲壮雄伟，凌轹千古。此调寄破阵子，魄力惊人，一字一句犹如惊涛拍岸，雄浑苍凉，天地都为之失色！”
好的诗词，的确能引起人的共鸣！
种师道也老泪纵横，泪湿宽袖：“九如，九如，你知我！”
元空和尚不由催问道：“这上阙惊为天人，这下阙我倒有点迫不及待了。”
秦晨饮尽杯中酒，随即娓娓道来：“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末一句，秦晨触景生情，仿如将自己代入了一位欲为国征战，但报国无门的老将。
这句可怜白发生，也让他不由心疼老将种师道。
“种老，晚辈今日敬您三杯酒，一杯敬您身体康健不老松，二杯敬您赤胆忠心为国战，三杯敬您旗开得胜扫贼寇。”
秦晨与种师道畅饮三杯，才说出了最后一句点睛之笔。
“可怜白发生！”
这一瞬，元空主持和种师道四目相对，最后一句，堪称千古名句啊！
陈曦听到最后一句，径直从床上坐起身来，前九句为一意，末了一句竟天翻地覆的转折，一点破苍穹！
种师道神情复杂，随即眉目舒缓：“元空，再取两坛子酒，今日得此词，我要大醉一场。”
他嘴里吟诵着，这首以后定会名传千古的豪放悲壮之词。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元空啊元空，若我种师道以后能名传千古，怕就是因这首《破阵子·为种师道赋壮词以寄之》后人才得知晓。后人因秦晨秦九如赋词一首，才知我名。我近些年素来不喜诗词，尤其是讨厌那些文人士子，朝廷文臣自以为是，整日携妓踏青，日日笙歌，吟诗赋词，却不心忧国事。但今日这首词，我喜欢！”
元空主持也未见老友这么多年如此高兴，也不由对于秦晨更加看重几分。
元空主持于今日已经接到了耀州知州陈显峙的密信。
原来西夏死士未铲除干净，秦晨于秦家村又杀了那么多的西夏死士，恐遭报复，所以特此来信。
他将此消息并未告知给好友种师道，他不想让对方担心。
阿雯也听到了秦晨作的那首词：“小姐，秦公子今日所作的词，阿雯也听到了，虽不懂，但也觉得可怜白发生，妙得很！”
“快睡吧！阿雯，我出去走走！”
陈曦无心睡觉，今夜的月光格外的亮。
她又想起了秦晨给自己出的馊主意，假结婚。
屋外又传来了种师道的声音。
“秦晨，老夫看好你，这你也未成婚，我种家有好几位孙女，若是九如你不嫌弃，老夫倒有意成一段良缘。日后你有心仕途之路，我种家自当鼎力相助。”
种师道已经抛来了橄榄枝，即使是孙女婿一辈子定也能落个富贵荣华。
“另外，若是九如你娶了我种家之女，我种家世代为将，但女子教导颇有家风，也会些舞枪弄棒，用于防身。生的孩子，你秦家教文，我种家教武，文武双全状元郎！”
陈曦紧张的站在门外搓着衣角，心跳加速，等待秦晨的回答。
元空主持却笑道：“彝叔，你就莫要拆良缘了？”
“良缘，莫非九如他有婚约？”
元空主持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彝叔，你觉得九如能豁出命去陈家救人，说是大义凛然也好，说是弄巧成拙也好。可为何不闯入罗家、刘家，单单去陈家。若我看，九如高义啊，伤还未好，就离开陈家，你知道他怕什么，他怕陈姑娘心里有负担。而九如断不是趁人之危之人，若是他真的想要与陈姑娘成婚，即使门不当户不对，可若是于第二日提出想要娶陈曦为妻，我那老友陈博瀚定会答应，陈曦父星河也不会拒绝。”
“这倒是真的，若是我也会将孙女许配，毕竟救了整个家族几百口子人。此等大恩德，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啊！”
两人倒是将秦晨夸的有点飘飘然！
元空主持继续道：“秘色瓷的配方是九如研制的，他凭此秘方，后半生不说潇洒平生，但绝可以衣食无忧，但他将秘方一文不取，送于佳人，此等事迹，真乃书上才能见。就近几日发生的事情，于对抗西夏死士、土匪浑然不惧，刚毅坚卓；于灾民来临，运筹帷幄。听陈曦爷爷说，那日你见到陈曦在土匪手中，并无慌乱，而是巧计救人，后又不畏死与之搏斗，为其报仇，扇了陈曦巴掌的人，你竟亲自断其臂膀，勇气可嘉。”
这些话元空主持和种师道说出来，远比秦晨或者谁说出来效果要好的多。
陈曦望着院内石碑，前方大殿便是释迦摩尼佛。
她似有一瞬间，竟觉得秦晨就像是一个天外来物，猛然闯进了自己的生活，打乱了一切，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办？
秦晨笑道：“元空主持、种将军，晚辈不瞒您二位，谁不怕死啊，我也怕，哪有什么不畏死的精神，都是胡说。但那夜晚辈即使是死，也要护陈家周全，说白了也就是护陈曦周全，这一切所做，虽九死其尤未悔。”
元空主持：“九如你啊，你若是信我，我说句话，你若真是喜欢陈曦，贫僧从未做过媒人，这若真能成为一段良缘，我愿意为你……”
秦晨说了一些真心话！
“元空主持，此事万万不可，晚辈觉得陈姑娘身为女儿，于青瓷事业上茕茕孑立，我自当尽一些绵薄之力，我甘愿，我开心。”
“而于其他，我觉得一切要尊重陈姑娘的意愿，谁说女子就得相夫教子，假若有朝一日，我秦晨祖坟冒了青烟，娶了陈姑娘，我也会尊重陈姑娘的想法，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人活一世，总要有一些事情，是要自己去做的。”
“我欣赏陈曦，她就像是一个黑暗中的持微火者，为当世女子搏出一些天地，做些事情。寻常女子，或许都不会去想反抗，去改变，陈姑娘是有大智慧者，比我秦晨勇敢多了。我只是与数百千人对抗，而她在于这个社会制度对抗，所以她才称得上是伟大，我万不及她！”
“所谓的千古流芳，万世功名，王图霸业等等，这些事情在我眼里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我惟愿她一生快乐就足矣。哪怕她现在喜爱青瓷，几年后又喜茶道，或多年后又如元空主持一样入了佛门，这些也不重要。我终认为，她有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的权利，从而获得真正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