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走投无路

在她低着头的这几分钟里，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也许，她早就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好了准备。

在十几年前的那个早晨，她背回了奄奄一息的小朵并立即送去了镇子上的医院之后，就马上回家把家里所有的钱和存折都拿了出来，为小朵交钱。

赵龙发现之后，追到了医院里将二月一顿拳打脚踢。

“吃里扒外的扫把星！老子养着你还把家里的钱往外拿！看我不打死你！”一日三顿酒的赵龙嘴里散发着酒臭味，将二月打的鼻青脸肿之后，抢回去了存折和钱。

说得好听是赵龙养着她，实际上是二月在养着赵龙。

农田里的活赵龙插不上手，家里外面他什么都不管，唯一做的事就是每天三顿酒，游手好闲。喝醉了还要打一顿王二月。

赵龙走后，二月发现小朵因为来不及抢救已经没气了。

姐姐没了，姐姐现在唯一的根苗也没了。不久，二月的妈妈也就是小朵的姥姥也跟着闺女和外孙去了。

二月更恨赵龙了。

如果是贾武是害她们家破人亡的凶手，赵龙则是夺走小朵最后一口气的催命符。

她想离婚。但赵龙的一句话让她敢怒不敢言。

“你还敢离婚呢？你忘了你弟弟的事了？你敢离婚我就去举报你弟弟 。”赵龙因为喝醉红着脸，嘴里喷着酒气说。

二月不敢离婚。

她恨自己的愚蠢，蠢到那么不小心以至于被赵龙得知弟弟杀人的事。

弟弟王三宝十四岁去很远的一个城市打工，同宿舍的另外三个工友都在一家饭店做服务员。那桑儿都比他大，他们并没有因为弟弟是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而对他进行照顾或者爱护，而是动不动就欺负、排挤他。

店里脏的、累的活都是他干。他要比这几个人都起的早，去店里擦桌子擦地，楼上楼下的活都给他，那三个服务员只有老板在的时候才会积极主动表现。老板不在便都躲在一旁偷懒，活还是王三宝在干。

他们让王三宝刷马桶，王三宝刷了。王三宝明明是前厅服务员，非要让他在休息的时候去后厨替其中一个洗碗。老板也不傻，经常说另外几个别欺负王三宝，结果晚上回去王三宝就会挨一顿打。

王三宝不是没想过换一家饭店，又因为这个老板对他真心不错，每个月偷偷多给他一百块钱，还不让另外三个人知道，不然又是对他一顿欺负。

有一次就因为不小心被其中一个人发现了之后，晚上王三宝回到寝室，发现自己的床上被人泼满了水，被子、褥子湿的透透的。

大冬天的王三宝就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睡了一夜。

另外三个人见王三宝好欺负，还不敢反抗，于是更变本加厉了。给他的水里掺了尿这都干过。

那个冬天过完了，王三宝十五岁了。

一天晚上寝室里的一个人起夜去上厕所，三宝悄悄跟着出去了。

那个人嘘嘘的时候，王三宝捡起一块砖头就朝他的后脑勺砸过去。当时人就昏死过去了。

王三宝杀完人就怕了，当月工钱都没要就连夜坐火车逃走了。那时候坐火车还不用身份证，再加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没有人那么在意。

王三宝到了姐姐家，跟姐姐说：“姐，我杀人了。”

二月很害怕：“三宝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你一直都懂事，根本不是惹事的孩子啊。你出去躲躲吧， 妈没了、大姐也没了，你得好好的啊，咱们家就你这一条根儿了。”

王三宝现在也后怕了：“姐，我怕。听说杀人是会判死刑的。可真不怪我，他们都欺负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二月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被听见王二月半夜在和人说话，起来看发生什么事的赵龙头偷听到了。

从那以后，赵龙每次打完王二月，就拿这个话来压着王二月：“打死你也活该，你们全家人都死绝了才好。”

王二月终于有一天忍无可忍逃走了。

二月走了很多个村子，最后在半石村住了下来。这里安静、离自己的老家隔了好几个县城。她想着这里应该安全了。

二月不知道的是，她逃走后赵龙心里窝着火，没想到这婆娘还真敢跑。找到她以后非打断腿不可，看她还敢不敢跑。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二月，一怒之下为了报复二月，就向警察举报了王三宝。

赵龙带着警察找到王三宝正在临县打工的一个矿上。三宝看到姐夫带着警察来了，就知道是什么事，拔腿就跑。

警察在后面追，三宝毕竟还是个孩子，哪里知道拒捕的后果啊？当场就被击毙了。

三宝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死了以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弟弟死了，二月并不知道。

她以为只要不离婚，那个男人就不会去举报弟弟的。

二月说到这里痛恨不已，早知道会害死弟弟，她还不如忍下去。

张大帅说：“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如果王三宝当时去自首，会判十年有期间徒刑。”

二月愣了一下：“未成年法？”接着又哭了起来，她此刻才知道原来弟弟本可以不用死。

可弟弟不死，那个被弟弟杀死的孩子，他的母亲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在承受着失去亲人的悲恸？

杀人偿命，那样又怎么公平？虽然，她舍不得她重要的弟弟啊……

王二月此刻，好像看透了生死。害死自己一家人的那些凶手都死了。自己的亲人也都死。

姐姐死了，妈妈死了，外甥女和弟弟也都死了。

但是那些恶人也都受到了报应，赵龙死了，贾武也死了。贾武的母亲那么坚强的活着，她盼望着贾武的母亲一定要长寿，这样余下的岁月里，可以慢慢体会失去亲人的孤单和痛苦，以及无助。

张大帅：“说说你是怎么杀死赵龙的？”

杀死赵龙，实际上很简单：天时地利。

半石村和二月的老家中间隔了不过两个县城。难免经常会有些人员流动往来过去十多年了，镇子上里有个做收粮食生意的有钱人，开着大车收粮收到半石村，看见了王二月。

因为王二月家在当地太有名了——惨到出名。所以几乎人人都知道王二月。

这个收粮食的回去以后和人闲聊时候说起赵龙打跑的那个媳妇，现在在半石村呢。镇子上的人闲着时候没事干，就喜欢坐在家门口聊天， 一来二去的在一个酒桌上赵龙就知道了。

赵龙自从王二月离家逃走以后，赵龙过的也不好。半夜里也总梦见王三宝找自己索命，问自己“姐夫，你为啥要害死我？”醒了以后赵龙更觉得应该把二月找回来，兴许看在姐姐面子上，王三宝能放过自己。

那头半石村赶集，二月摆了个摊在卖家里的菜。

一个买菜人的声音让二月身子一僵，对于她来说，那个声音太熟悉了。

二月顾不上捡起地上的菜拎着筐就挤进人群里，不一会就跑远了。

那个男别看窝里横，出了门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不敢闹事，就跟在二月后面追着。二月不敢让这个男人知道自己家位置，朝村子外跑去。跑着跑着，二月就跑到了小河边。

这男人平日里一日三餐都喝酒，二月离家出走之后，没钱花了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二月妈有些家底儿，二月妈和弟弟没了以后，他以二月的名义，把二月父母的房子、田地、家具都卖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

最后他总算没蠢到极点，自己家那几亩地不能卖。原来二月在家时候能去打理，现在他又懒得下田那怎么办？他想出了个招，每年把地租出去。反正钱自己喝酒就行，其他的什么都不管。

直到王三宝的噩梦折磨着他受不了，他才想起来把二月找回来。

没事兜里都得揣瓶二锅头的赵龙每天必须三顿酒，今天也不例外。喝了酒之后腿脚就不那么灵活，在小河边泥土又软他一个没留神就摔倒在地上。

所谓天欲使人亡必先使人疯狂，赵龙的好运到头了，连老天都在帮助二月。

好端端的天突然就阴了，不一会开始下起雨来。泥土的滑加上赵龙酒后重心不稳，他摔倒了好几个跟头。

二月看着跌倒不起的赵龙，忽然心头一动……

二月拿出菜筐里的一根绳子，那是去集市上卖菜时，她捆菜用的。

她按住赵龙的头，将绳子绕在赵龙的脖颈狠狠的勒上去。

酒后的男人往往会将内心的罪恶放大，但女人内心堆积了多年仇恨力量远远超越一切。很难想象二月这样一个瘦弱的女人是怎么用一根绳子勒死一个醉汉的。

二月说完一切故事的时候，满脸平静。

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张大帅根据自己掌握的资料，还有二月的口供整理出来以上的内容。

两个看似不相干的案子，却离奇的联系在一起，这个案子本该结束了，但张大帅坚信，幕后还有更隐蔽的人没有出现。

那就是带走了贾鬼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