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海嗣
斯卡蒂最终还是同意将我带在了身边。
我说服了她,单独行动遇见敌人我毫无抵抗能力,而防守总比进攻困难得多。
不一时,安妮塔也找到了这里,她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为再次见到斯卡蒂而开心地招手。
看,这个看脸的世界真是不公,明明我也站在这里,而且和她的交谈更多,但她只看到斯卡蒂。
我到底比斯卡蒂差在了哪里?难道就因为我不是女人?
“你不该来的,孩子。”我叹气,疲惫地警告女孩,作为这座城里唯一的正常人,唯一能和我交谈的正常人,死了怪可惜的。
“歌手受伤了,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佩特拉奶奶,她知道很多事,一定也知道怎么给歌手看病。”
外面响起了肉体摩擦地面,粗糙的滑行声音,那声音又带着几分粘稠,分不开也剪不断。
我注意到斯卡蒂的脸色变了,她是对抗海嗣的专家,既然她都是这副表情,那门外的不速之客可想而知。
“唉,”我对着安妮塔招手,“既然来了,就靠近一些吧,反正现在想走也走不掉了。”
我继续侧耳倾听门外的声音,判断它们和我们之间的距离。
这声音令我有一种心悸,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莫大的悲伤。
我张着嘴,“哈哈”地喘着气,静静地等待眼泪流出来,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被某种东西强硬塞住的悲伤,被紧紧地塞在心底得不到释放。
这让我现在的动作有些可笑。
“博士,你怎么了?”安妮塔个头低,她发现了我的异样,“你也不舒服吗?你看,幸好我跟着歌手找到这里了,我可以帮你们去找水,可以喝的水。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就连水都很少哩。”
我对安妮塔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闭嘴。
很奇怪,我似乎一瞬间丧失了全部力气,即使看不到自己的身后,我也可以猜测出来,我现在身形都有些佝偻。
我坐在小屋内低矮的石砖上,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我不知道自己最终会不会流泪,我只是等。
但如果泪水真的留下来,我还可以遮掩。
没有被人看到,就是没哭。
“博士,”斯卡蒂也注意到了我的异样,但门外巨大的压迫感让她没有精力询问,“博士,我失算了。数量太多了,我一个人没办法应付全部,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我出去引开它们。”
斯卡蒂说完,没有行动,她在静静地等着,等我表态。
从这一点来说,我和斯卡蒂之间已经有了纽带,有了信任。
我没有出声,也没有表态。
泪水长时间被压抑不得流出,我的理智逐渐回到了高峰。
我现在不期望泪水会流出来了,即使它真的流出来,我也能压回去。
我在思考,思考我和斯卡蒂的关系。
她受伤的时候我愤怒了,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
这意味着斯卡蒂已经和我有了较为亲密的基础,但不该是这样。
我的内心在排斥,在抗拒。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抗拒,但我一向遵从自己的直觉。
我将埋在双手中的头抬起,撑着腿站起了身,我和斯卡蒂的距离有些近,察觉到这点,我向外挪了一步。
“走吧。”我说。
斯卡蒂疑惑地看我一眼,但并没有质疑,“博士,门外的海嗣太……”
“走吧。”我坚持。
斯卡蒂转过了身,没多说什么,将竖琴交给安妮塔保管,提着剑走出门外。
我跟着走出去。
门外的怪物形状怪异奇特:爬行的怪物头颅开出惨烈的花,游动的鱼儿身上长出似人非人的四肢。
这样恐怖的形态理所应当地让我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踌躇,我想了解它们,又怕了解它们。这想法令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安妮塔要跟出来,看了一眼满大街的海嗣僵在原地,我将她推进屋内,闭紧了门。
身后传来两声“踏踏”的落地声,我知道是谁。
“阿戈尔人,你……这是什么?!”是伊比利亚的女执行官。
我头也没回,对她做出警告,“还想多活命就进去保护好那个小女孩,等我们回来,她受了伤,从你身上等比例切割。”
……………………
面前是令人窒息,令人震惊的场景。
斯卡蒂走过街道,两边的海嗣化作霜雪,一片片散裂破碎。
“啪啦、啪啦”,柔软的肉块掉落在地上,却发出了冰块坠落的声音。
斯卡蒂很强,她轻易就能做出这种如同神迹一般的攻击行为。
但她又不够强,或者说海嗣太多了,即使这样灿烂的景象,于这群密密麻麻爬上岸的怪物而言,也只是九牛一毛。
她,只能战斗,战斗到自己的血液不再流出。
但这很难,即使深海猎人的恢复能力惊人,也很难。
她手上的是腹部,更有可能伤及脏器,潺潺如小溪流出的鲜血将她的旧衣服浸染大半——她用旧衣服来捂住伤口,确保血液不会流的到处都是。
而现在,那件旧衣服在我手里。
斯卡蒂越走越远,即使她对我有了一些信任,愿意听从我的命令,却仍对这种事不安。
她想尽早里开盐风城,离开有人的区域。
海嗣没脑子,它们只有在斯卡蒂血液留出来的时候才会出现,它们不能分辨,它们只是朝着有自己同胞气味的地方追赶。
我转过头看女性审判官,她将安妮塔护在身后,即使对这些爬上屋顶的怪物有着畏惧,也死死护着安妮塔不放。
啧!这让我很困扰,我想让她死,但她现在的行为又符合我的价值观,让我很满意。
真讨厌这种抉择。
还是让她多活一段时间吧。
……………………
海边。
这里明明是海嗣爬上岸的地方,现在却不见任何一只怪物,它们都追随者斯卡蒂不知去了何处,但没关系,它们总要回到这里。
我掏出打火机,生火,用路边小屋找到的破锅和海水做羹。
炊烟袅袅升起,一片岁月静好,如果这里有豆腐、肉沫、花椒、盐、酱油等食材调味料就好了。
我在心里默默数数,猜测是斯卡蒂先到还是海嗣先到。
我有些不理智,在不确定自己安全的境况下就置身险境,如果是海嗣先到我就真的危险了。
我该反省,下次不要这样了,这是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
我真幸运,是斯卡蒂先到这里。
她见到我显然吃了一惊,又见到我身旁升起野炊的火,惊讶之色更甚。
能让一个面无表情的人露出这副表情,老实说,我很骄傲。
“博士,你这是……”她看到了我煮着的锅,憨憨地眨眼,她不理解。
“我在做血豆腐,可惜这里没有调味料,你能帮我去外面买一些回来吗?”
斯卡蒂沉默了,她安静地看看我,又看看锅,语气犹豫,“博士,你是在骗我的,对吗?”
这姑娘真蠢,“海嗣没脑子,它们依靠嗅觉来判断你在哪里,那么理所应当的,哪里的气味最浓厚它们就会赶到哪里,不是吗?可惜没带炸药,不然已经能收获奇效。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已经不再流血了。”
我点点头,“那就走吧,一会儿海嗣也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