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祥瑞

小张又回到卫府，跪求董指挥原谅之前的过错，董指挥对这个贴心的左膀右臂也是不舍，尤其是现在吴老四在卫府势力做大，对自己渐显轻慢的时候，便重新收留下来。经历过一翻磨难后，小张再也不像以前那么畏首畏尾，干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现在一切以董指挥的想法为指导思想，以董指挥的意思为行动纲领，比吴老四还积极。于是比以前更受器重。

小张媳妇堵在卫府门前大骂丈夫失节无耻，如今的张队长怎么能受这个屈，当着众人的面把媳妇休了。兰州城一片哗然，张家族长险些气绝身亡，召集族人，将小张开革出族谱，从此老张家没这号人。鉴于小张媳妇的刚烈，她和孩子以后生活由家族负责。

吴老四已经是千户，自然不屑与小张比积极。虽然心中不快，但也乐得清闲，整日带着弟兄们喝花酒。在孝亲道德礼仪百日大行动中，妓馆受到的冲击最小，有吴千户这个大靠山是一方面，这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是灵巧之人，平日里迎来送往，接待的又都是有身份好讲究的上流人物，对各种礼仪最熟悉不过。稍加指导，便有板有眼。要不是董指挥好面子，吴千户都打算颁发个道德礼仪标兵的牌匾给妓馆。当然死板归死板，吴老四悄悄带过去的美女，董指挥还是笑纳了。只是喜好比较另类，只要小脚的。妓馆老板紧急从外地调来数个小脚女服务员待命。这些人改变了时尚风向，一时间裹小脚在上流社会蔚然成风。

前方战事正酣，宫里人还是如期而至，照例先去拜见肃王，拜见完毕到兰州卫办理兰绒的验货交割，兰州卫热情招待，小张操办的宴席，这次的主角是和尚头面做的拉条子，烧壳子，臊子面。南方人本来对北方的吃食有些抵触，但一经品尝便赞不绝口。声言如此美味，理当成为贡品，小张不失时机拿过面粉，宫里人看了一眼腌臜的面口袋便没了兴趣，东西是好东西，袋子太掉价了，这么拿上去肯定选不上。让兰州卫想想办法，把包装档次提起来，他的时间有限，先带着兰绒去其它地方，兰州卫重新包装后把面粉直接送到西安，由他带到京城。

这下把人给难住了，不论是丝绸还是兰绒，作出来的口袋都不严实，面到处漏，自然不能往上送。只有绵布口袋可以，但绵布口袋怎么做都好看不了。众人暗骂小张骚情惹祸。

这一日，贡品包装的事情还没头绪，小张向董指挥赔罪，提议闷着也是闷着，出去打猎散散心。现在兰州卫人人都是道德模范，卫府确实没什么要紧事，董指挥一行人走走停停，周边的山上砍树开荒的人太多，有野味也早让惊跑了，有军士提议九州山沟里现在还是荒芜一片，可以去碰碰运气。

果然这边时不时能碰到些野兔山鸡，董指挥的骑射技艺太差，全靠士卒驱赶到跟前了才发几箭，但每次都放空，渐渐没了兴致，吴老四更是如此，野鸡没射着，倒误伤了一名军士，嚷嚷着没意思，要回卫府。

小张道：我听说这沟里有野羊，那东西跑的慢，也不像兔子那么灵活。既然已经到半沟了，那就再走走。不想真遇到一小群，在众将士围追堵截下，董指挥终于射中一只，一扫之前的沮丧之气，小张道：指挥使威武，前面还有更大的羊群。

董指挥一马当先，兰州卫众将簇拥着向沟谷深处奔去。

两侧的山势逐渐陡峭起来，山土也从黄色渐渐变成裸露的红沙，有的山笔直的竖立着红色的崖壁。不知道为什么，野羊却再没碰到一只，正巡逻间，有军士大喊：快看，这是什么。

众人寻声望去，就看一面崖壁上写着两行大字。字不是很清楚，走到切近才看明白：收和尚头、天下太平，食和尚头、国泰民安。

大家都是一脸懵，武将琢磨：这么高的崖壁，字是怎么写上去的。文官琢磨：这词不词诗不诗的，到底什么意思。

董指挥也是一头雾水。

小张道：这句话有说头，我感觉不是人写的。

众将诧异：什么说头。

小张道：你们想啊，现在朝廷与燕逆战事正紧，天下不太平。但朝廷得胜是必须的，什么时候得胜，这句话说的明白，收麦子的时候胜，吃麦子的时候彻底平息。

吴老四笑道：天下大事岂是区区小麦能决定的，我看是有人无聊，胡乱写的。

一千户道：能不能决定天下大事我不知道，但这个字肯定不是人写的。这么高的崖壁，凡人怎么上去书写。

吴老四嗤笑道：薛老弟，你是战场杀伐之人，还信这个去。

王知县道：吴千户精研资治通鉴，想必知道谶语一说，我觉得张队长说的在理，这就是上天降的详瑞，说明讨燕之战夏秋之际就能结束，天下太平指日可待。董指挥，卑职认为应速速将此祥瑞上报朝廷。

吴老四自然是知道谶语的，但总感觉这件事透着一股说不清楚的东西，尤其是现在兰州卫上上下下都在自己操控的情况下，出现这样一个怪事，自己毫无头绪，完全不在控制范围，这是有人要挑战自己的权威啊。

董指挥却不这么想，天降祥瑞，这是天大的喜事，和尚头成为贡品那是肯定的，最重要的是这个祥瑞发生在自己辖区，并且应和自己上贡之物。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小张立在崖壁下，大声说：王知县说的没错，天降祥瑞，这是我大明之福，我兰州卫之福。

董指挥喊道：走，不打猎了，先回卫府书写贺表，张队长，别愣着了，赶紧回去想包装的事。这都成祥瑞了，包装更应该讲究。

小张还是磨蹭着不走，大声说：既然是祥瑞应该不止就这么两句话吧，是不是还有其它的。

话音刚落，从崖壁顶上飘下一块白色物体。小张惊叫一声，赶快躲到旁边。

军士爬上山坡拾起来递给董指挥，却是一块兰绒，上面绣的还是那两句话，打开来看，原来是个口袋，外面是兰绒，里面是绵布衬里。董指挥惊呼：这就完美解决了包装问题，不但看着漂亮，还不漏，好东西好东西。

吴老四轻蔑道：我就知道有鬼，来人啊，给我爬上去看看，山顶上到底是人是鬼。

众军士上前，这崖壁笔直高耸，人力怎么可能爬上去，试了几次都没用。

小张道：看到没，人就不可能爬上去，非要犟。

吴老四盯着小张道：张队长，这字是人画的还是神写的，山顶上到底是人是鬼，我看你应该知道吧。

有一千户自持武功高强，爬了一丈余，手上吃不住力，掉了下来。

山顶又飘下来几块兰绒，有军士惊呼：快看，是老鹰。

果然有两只老鹰在山顶盘旋，不停从山顶叼起兰绒抛下来。

那个掉下来的千户自言自语道：这如果不是天意，那就真是见鬼了。

吴老四心中认定这是小张为了邀功做的鬼，联想起此前的冲突，两方的矛盾，小张受重刑侥幸捡条命，却比以前更效忠，对自己更恭顺，原以为这是个软蛋，现在看来是别有用心，所谋着大啊，这是和我抢权抢位置来了。心中越发恼怒，喝令军士去王保保城运来搭高架的材料，今天一定要破了这个局。

董指挥道：吴千户，不用如此执着，我看这就是天降祥瑞。

王知县附和道：吴千户，多少人为了升官，造假祥瑞欺瞒圣上。我们兰州卫现在真的出现祥瑞，这么多人亲眼得见，千真万确的事情，天大的喜事，应该高兴才是，您何必如此啊。

吴老四跪倒在地：董指挥，不是我不信，但祥瑞一事必须落实清楚，如果是真的，自是不怕，万一有所纰漏，那可是欺君之罪。今天在场所有人都得掉脑袋。

众人让说得心中一颤，董指挥也无法反驳，只能应允。

等了好半天，材料才运来，吴老四催促施工，待木架搭到半空中，与那两行大字平齐，吴老四爬上去想看看这些字是怎么回事。

刚摸到字，突然凭空升起一股旋风将整个山体团团包围。狂风大作，卷起沙土打的人脸上生疼，干活的士兵，围观的领导纷纷向后退，就听咔嚓一声，搭了一半的木架硬生生让扯散，还在上面干活的士兵和刚爬上去的吴老四从半空中跌落。顺着山坡滚到山下。风立时又停了。

山脚下惨叫连连，吴老四胳膊腿都摔断了，大声嚎叫。

小张赶紧上前抱住他，一边安慰，一边责怪：看到了吧，不让你上还偏不听，这下得罪神灵了吧。

事已至此，由不得大家不信，王知县跪倒在地，诚心祈祷：天降祥瑞，这是大福，吴千户也是无心之过，黑头凡人愚昧无知，还望老天爷切莫怪罪，保佑我兰州卫献瑞成功，董指挥前途无限。

众人齐齐跪倒，祈祷神灵。

李大嫂爬在山顶抚摸胸口，暗自庆幸：刚才不留神睡着了，要不是老鹰和旋风再次相助，险些误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