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说时迟，那时快。

听到场外指导的周帝立刻将剑鞘负在背上，用力拔出长剑，刹那间斩断了石竹的左小腿。

石竹本就灯尽油枯，挨了这一剑后，直接跌倒在地。

但他还没有放弃，背靠着龙椅勉强撑住身子，右手凝聚最后一丝内力，猛然向前拍出，“嘭”的一声打落了周帝头上的乌纱翼善冠。

周帝刚做好的发型瞬间炸成了乱蓬蓬的鸡窝，再加上那件没了半边袖子的龙袍，使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至极，活像个流落街头的乞丐。

一时间，各种情绪在他的心中乱撞，既有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恐惧，又有当众出糗的羞愧与愤恨，还有一丝作茧自缚的后悔与不甘。

虽说帝王之术在于制衡，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制衡来制衡去，最终把自己制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大难临头，两个亲生儿子竟然对他们的亲爹见死不救，其他臣子也一个个畏缩不前，骑墙观望。

只有那个最不受重视，还屡屡遭到迫害的上门女婿站了出来，献计助他脱困，其中滋味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一向坚持“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原则的周帝，此刻终于绷不住了，恶狠狠地瞪着石竹，沉声质问道：

“说！是谁派你来行刺朕的！”

石竹哈哈大笑，表情逐渐变得狰狞与讽刺：“我石竹行事何须他人指使？

你和你爹篡夺了我大魏的百年基业，屠杀了我全家老少七十六人，就连我那尚在襁褓之中的胞弟，都被你亲手摔死。

这二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今日若非那姜后生多管闲事，你早已毙命当场！”

周帝闻言也笑了：“你大魏气数已尽，朕与先帝不过是为了天下万民着想，才选择取而代之。

可恨你们这帮自作聪明的蠢货，侥幸逃命尚不知足，终日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行谋逆叛国之举，你们可知自己的私心害死了多少无辜百姓？”

“呸！”石竹吐出一口血沫，“少在这假仁假义，你以为我不知道做的那些肮脏事吗？姜游就是被——”

噗！

话音未落，长剑便贯穿了他的咽喉。

高度近视的周帝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一剑竟然刺得格外准确，力度也把握的恰到好处，瞬间结果了石竹的性命。

禁军士兵们这才行动起来，一拥而上，将已经死去的石竹剁成了肉泥。

太子、禄王与文武群臣也是望风而倒，呼呼啦啦地围上来嘘寒问暖。

可周帝哪里听得进去，命人把石竹的尸体扔出去喂猪以后，杀气腾腾地看向了早已吓傻的胡道中：

“来人，把这个贼子给朕拿下！”

叶无晴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挥手招来几个红衣卫亲信，三下五除二将胡道中摁在地上，听候发落。

“冤枉啊陛下！”胡道中吓得痛哭流涕，语速飞快地交代了自己昨晚遇袭的事情，“一定是有人陷害微臣，请陛下明察！”

殷十三也替他解释道：“陛下，胡副使所言句句属实，昨夜确有一位大宗师袭击胡府，将我等引开，想必石竹定是在那个时候，与其同伙接头，才酿成今日之祸。”

听到这话，叶顶峰沉不住气了，自己女儿昨晚有没有回家，他比谁都清楚，万一让皇上发现这件事，他们叶家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他抢先一步站出来，半是质问，半是引导话题道：“殷公公，世人皆知你也是宗师修为，胡家又有八百府兵，其中不乏三品以上高手，为何你们联起手来，还被人家打成这个熊样？”

“我……”殷十三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叶顶峰冷哼一声，抓住机会进攻道：“依我看，你怕不是收了胡道中的重贿，这才巧言令色，替他开脱罪名！”

虽然有些搞不清楚叶顶峰为什么反复横跳，但太子与其党羽还是纷纷站了出来，连声附和。

毕竟殷十三是效忠于皇帝的中立党，如果能把他和胡道中一起收拾掉，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即使不能，也可以让他失去皇帝的信任，渐渐远离政治中心。

而一向莽撞的禄王，此时却表现得比任何人都冷静，他开始不停地思考要不要出面替胡道中说情。

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胡道中明显是被人当枪使了，他们胡家向来尽心尽力地支持禄王夺嫡，若是现在卸磨杀驴，未免会凉了其他党羽的心。

可皇上被石竹当众刺杀的事情，总得找个人背黑锅吧！

找谁呢？

叶无晴？

左相不答应。

姜河？

老太君和晋阳公主不答应。

就剩下一个胡道中嫌疑最大，能力最差，他不死谁死？

至于他父亲那点兵马，用于剿匪尚且捉襟见肘，又驻扎在野外，常年不回京城，基本指望不上。

想到这，禄王选择保持沉默。

其他党羽一看老大不发话，也纷纷闭口不言，目光齐刷刷与胡道中接轨，示意他一路好走。

胡道中仍不死心，语气激动地对殷十三吼道：“殷公公，你与那大宗师交手多时，必然认出了他的身份，你快将他的名号说出来啊！他是不是天道盟盟主？”

殷十三没有说话，一是因为他看清楚了现在的局势，二是因为英雄相惜，燕飞没有杀他，所以他也不想暴露燕飞的身份。

周帝见此情形，也不再犹豫，当即下旨将胡道中关押于天牢之中，择日问斩，并派叶无晴携尚方宝剑，率兵出城，捉拿胡将军回京发落。

“冤枉啊陛下，微臣冤枉啊！”被红衣卫们拖着往外走的胡道中一边用力蹬脚，一边破口大骂，“姜二郎，都是你干的好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姜河微微一笑，没有搭理他。

不过有些话做者无心，观者有意。

户部尚书贾亭北、吏部尚书贾亭南这兄弟俩本就因为弟弟的死，对姜河心生怨恨，此时不约而同地将胡道中远去的身影，牢牢记在了心里。

同时他们也明白，这下再没有人能阻挡姜河重新掌权了。

果不其然，周帝马上宣布：“此次二郎救朕有功，忠心可嘉，朕加封其为检校御林军大将军，并赏赐黄金千两，叶爱卿，就由你替朕拟旨，即日起，传达全军！”

“诺！”叶顶峰咬牙切齿地行礼道。

虽说“检校”二字与“代理”无异，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皇上在考验姜河，只要他听皇上的话，老老实实干活，要不了多久便能转正。

姜河也明白这个道理，立刻拜倒在地，叩头谢恩。

消息很快传入姜府，引得穆成雪等人欢欣雀跃，摆酒庆贺。

向来望子成龙的老太君却眉头紧皱，久久不发一言。

穆成雪颇感好奇地问她：“娘，二郎升了官，您怎么不高兴呢？”

老太君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怕二郎会重蹈他爹的覆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