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幽冥上宾
玄天第13纪(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初八,阴。
我是龙啸天。
我从不相信前世今生,如果有,那我和杜圣心前世是积下了多少恶缘才会换得今生这般浑沌悲绝的命运!呵,十八层地狱,不正适合这我们样的人吗?
可奇怪的是,我们在阎罗殿里居然被尊若上宾。
我已经记不得当时具体的情形了,这一札实在该是由杜圣心来记才好。不,那时的他,或许,真的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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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喝了他安排的毒蛇汤----”云凤浑身不自禁颤抖起来:“小流星,小流星不怕毒,是……是被雷劈的!---”
她越说越害怕,脸色惨白:“他---他还拌散了杜圣心、倪姬宫主还有岳雪梅的骨灰,烧,烧冥钱给我们----”她双眸满布血丝,眼中泪珠滚动,展臂死死抓住了桌沿,目光摇移,神情开始变得激动:
“我叫你们,我大声地叫你们!可你们都不回答我,我好害怕,我从来没那么害怕过!”她终于转过一口气,大哭出声。
“别怕,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见她如此无助,白玉郎伸手痛惜地拍着她肩膀宽慰。
“怪不得,怪不得我怎么也找不到小君。---却不知小君会怎样----如果她安然无恙,见到我们死去,一定也吓得坏了……”陆少秋望着玉郎搭扶云凤的手,惨笑道。
云凤见他此时仍在挂念着小君,心中发凉,沉下头去默默垂泪。龙啸天看着他三人,长长叹了口气。
少顷,白玉郎才尴尬地收回手去,抬首对龙啸天道:“难道我们遇到的,真是果孽老子?那不就是是传说中的仙人吗?怪不得你刚刚说,那些事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仙人?他做的那些事儿,倒像是恶鬼!”陆少秋尤有不忿。
“除了他,没人能同时杀死你们三个。”龙啸天沉声:“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你们--------难道,也和杜圣心有关?”
“杜圣心?”云凤残泪未尽的双眼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他---他也来了玄天界?”
“我一直和他在一起,五天前才在这家客栈分散。”
“你们死后……也是一醒来就在这儿了吗?”陆少秋看了眼一脸恍惚的白玉郎道。
龙啸天摇了摇头,沉闷的声音渐渐飘远,脸上显现出从未有过的痛苦,喃喃道:
“我本不信神鬼之说,可亲身经验,感受却是不同的。虽然来到这里,正像全福说的,玄天界看起来一点都不比人间差,但我总感觉,到处都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你做某些事,一旦你停下来,就会被压的喘不过气!”
“七天前离河谷大战,我缠着杜圣心纠斗,毗罗教主碎心人突然在背后暗算了他一掌,暂时打岔了他的护体真气。杜圣心往前一扑,正好撞进我刀里,当时那一刀刺伤的只是他左肺,他一掌把我连人带刀打了出去。我自然不肯放过他受伤的这个机会,拼着被他刺穿咽喉,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当时,我两眼一黑就没了知觉.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大声喊我的名字,在我背上猛地拍了一下,我一个趔趄向前跌出,睁开眼时,发现我断去的左臂好好地长在身上,周围还站着四五个身穿黑色宽袖短褂,头扎白色方巾的俊美少年,个个十三四岁年纪,眼神明澈,天真无邪。
一少年笑着手指我身后,我转身看去,见到另一个我驻着刀跪在地上,我一下吓得呆了,那少年向我行了一礼道:
‘我们是幽冥界的引魂使。恭喜你,凡尘旧事今朝弃,登得灵阶复往生。龙啸天,请了。’他的声音很轻柔,让人听了没一丝惊怕,我呆了好久才问道:‘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那少年笑道:‘众生轮回,因果相循。生或是死,都只是一个开始,何须执着?”
他眼神和善,另外几个少年也冲我那样笑着,像有什么喜事落在我身上令人羡慕一样。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茫然向四周望着。
那时碎心人正在追杀小流星,小流星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我想上前去帮他,被那少年拦住道:‘你不用急,陆少秋还不会死,自会有人救他的。’
龙啸天言及此望了望呆怔的陆少秋,继而道:“他还说:‘幽冥界与人世是两个世界,人世间的一切,你看得到,却摸不到。我们在这儿说话,他们也是听不见的。依照规矩,我们该马上押你回地府,只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来接你。’
他正说着,不知从哪儿突然出现了十多个头扎黄巾的黑衣少年,分成两列,神情敬肃地奔向河滩。白巾少年们见了他们,纷纷垂首肃立,想来那些黄巾少年还是他们的上官。”
“后来,白骷髅为小流星送来了心剑,碎心人伏诛,白骷髅也死了。很快就有几个黑衣少年把他们的魂魄启了出来。碎心人又叫又骂,凶扞得很,被黑衣少年们用锁魂链牵着走了。
白骷髅倒很坦然,笑着拍我肩膀,笑话我哭丧着脸。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和押送的白巾少年一起消失在河滩边。
我正在发怔,听到云凤大声叫着小流星的名字,大伙儿都围了上去,场面很乱。周围不断有黑衣少年出现,带走地上各大门派死去兄弟的魂魄。眼前来来往往地全是人影。
我趁监视的黑衣少年不备,想挤到河滩边看看小流星,却见到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大伙儿都束手无策。
这时候,杜圣心跌撞着靠了上去,我正担心他还想干什么,没想到他把一直藏着的血兰金丹,送给了小流星。”
龙啸天言及此,平静地望向陆少秋,陆少秋低下头,抿着唇不安地眨眨眼。
龙啸天续道:“小流星接了金丹,杜圣心也咽了气,大伙正在劝他服下。这时却见到那几个黄巾少年站成两排,齐刷刷向你们的方向跪下,一个领头模样的少年,手上捧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盒子,恭恭敬敬向杜圣心走去。”
桌旁三人听到此际同时一怔.
“那会儿小流星脱了险,他爬起来走向那个死去的我,我眼前一花,真就看到他穿透了那个黄巾少年的身体。
黄巾少年却是径直到了杜圣心面前,打开了那个红色盒子。当时我一门心思在看小流星,偶然回神的时候,看到有一个流转着彩色细丝的蓝色光球自盒中飞出,归入了杜圣心体内。
我正感诧异,那黄巾少年跪在地上,轻轻拍了拍杜圣心胸口。不一会儿,便见杜圣心的魂魄像受了什么惊吓般大叫一声弹坐了起来。
他额头全是冷汗,脸色苍白,大病初愈般很是虚弱,后来在两个少年的搀扶下才站了起来。
那个黄衣少年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杜圣心突然笑得很凄凉,怔怔地望着河滩。那个时候,大伙儿都跟着小流星来看我……”
他心怀感激地望了望对座的他们:“只有玉郎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杜圣心身边。”
白玉郎听着这个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却无法为世人得见的故事心中悲凉,眼中泪光灼然,倔强地咧嘴轻笑。
龙啸天叹了口气:“你们父子俩可真像,那天,杜圣心也是这般笑着离开的。”
白玉郎平了平心绪,关切问道:“后来呢?你们到了哪儿?”
“自然是幽冥地府,但那段路,我一直恍恍惚惚-----记不太清楚了。”龙啸天神情困惑地眯了眯眼。
“那些少年簇着杜圣心向离河方向走去,我也被带着走了。正在想会不会到了水里,突然间脚下如踩浮云,耳边嗡嗡轰响,头痛欲裂,手脚都不自禁地颤抖。
眼前的景物开始像被水冲般变得模糊,除了若有若无的几丝光亮,就只是一片漆黑。
身体感觉越来越冷,四周安静极了,也看不清脚下是什么路,只是不停往前,隐约间还能听到脚底两边有模糊的流水声,就像是走在万丈深渊的独木桥上.
一路上那些少年都很严肃,一句话也不再说,杜圣心也没理过我,就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一样。
我头痛欲裂,感觉越来越累,真想就倒在地上再也不起来,可每当我慢下来,身后就会有人推我,每推一下,我就飘飘乎乎往前走几步。
幸亏那天杜圣心穿了一件白色的衣裳,我是随着他模糊的背影才咬牙跟上的。
这般又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畅亮起来,似乎是个宽敞的所在,远远就听到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很轻,像是人的哭声,又好像是呻吟哀嚎,时断时续。
迎面还吹来夹杂着浓重血腥味的冷风,我一生杀人无数,也从没闻到过那么可怖的血腥味,只觉胸口烦闷乏力,再也没力气走了,被两个黑衣少年架到了路口。
路口连着一座巍伟的石殿,黢黑门楣上雕满了夜叉鬼纹,衬着中间“阎殿司”三个熔岩一样血红的大字,用的还是极古的圆篆。
石殿很大,昏暗中也不知尽头,满殿飘荡着那种幽森飘忽的哭嚎声。我恍惚间看到,大殿的壁上凿着一个个斗大的蓄油洞,用人的发辫当灯芯,那些灯油烧起来,发出碧惨惨的光,还有一股腐肉尸体的气味。”
“腐肉尸体的气味!?”
“不错,那些灯油,都是从尸体上熬出来的尸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