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钓
“城池?”痞子微愣,随即笑道:“噢,你一定是看到那边的古墙了,这不是城楼,就一墙!据说几百上千年前就在了,从这儿往南弯过去也就两三里长,没楼也没门,谁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没有门?”龙啸天嘎笑道:“怎么会,我们刚才就是从那边的一道侧门进来的啊。”
“怎么可能!”痞子惊惧莫名,忍不住高叫道:“那古墙邪得很!附近的乡民,朝它多看几眼都会头昏眼仁儿疼,平常都没人敢靠近的!”
龙啸天蓦地想起刚那个慌乱摇手离去的樵夫,似乎真的没有正眼看过那道古墙。
猛回头,杜圣心眯着眼,倒是神色笃定。龙啸天知他不会信,不觉也是笑了,忙转开话道:“你还没告诉我,这里是叫什么地方呢?”
“哦,天阳兑位迎风楼!”痞子不假思索道,“太极阴阳鱼知道不?玄天界分天阳和天阴两界,地形都是一头大一头细,绕着中间的无涯海盘成一个圈,正好是两条阴阳鱼!咱这边是天阳界,这一带方圆十里的地方叫迎风楼,差不多就在阳鱼兑位。从这儿万盛街北上,都是善和门管辖的地盘。”
“现如今的天阳,最强最大,和最弱最小的门户,各是什么?”杜圣心肃然的声音突然插进话来。
龙啸天闻言微觉诧异,足下却已不由自主让开了一步。
那痞子对上杜圣心望过来的清冷一眼,不知怎地浑身血液冲上头顶,四肢冰凉,用力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答道:
“天阳最强的,就是南面的万壑谷‘昊狮天应堡’。堡主“怒天心君”雄剡从几十年前就霸统天阳了。我看二位绝非常人,何不就到天应堡拜个礼,只要入了天应堡门下,在天阳就没人敢来欺负了!”
他说到此,一拍胸脯道:“不瞒你们说,兄弟我就是天应堡旗下‘聚宝盆’的。以后有个什么难处,尽管来找聚宝盆的弟兄帮忙!”
杜圣心眼望虚空微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那痞子察观他并无异相,定了定神,皱眉细声续道:
“其次就是任家湾曳云山庄,在天阳最东面的无涯海边。不死不活地撑了三十几年,庄主有六十多岁了,很是爱才,却老是得不到能人相助。听说一年前新来了个文武双全的先生帮他,和怒天心君雄剡顶得很凶。”
杜圣心目光移注地下,夜色中幽深一片,微微咧了咧嘴角。
痞子搔了搔头向北一指道:“最后……就是北边这里的“善和门”。据说在天阳有好几百年了,一直为玄天界守着什么玄奇宝物。门主倒是个大好人,可惜好人是不该生在玄天界的,就活该他受罪了。总之,玄天界人恶多善少,你若不想让人欺侮,就得仔细了做人。”
杜圣心背起手,拧眉冥思着什么。龙啸天心中感慨“没想到,到哪儿都是江湖啊。”
那痞子见二人发了怔,松了一大口气。“兄弟我还有些急事儿,你们二位请了!”他脚下开溜,刚要走,便被龙啸天叫住:“等等,你刚才说到的都是天阳的门户,天阴的呢?”
“天阴?咱现在还喘着气呢,死了才去天阴!”痞子嗤笑他明显会错了意,挥了挥袖,在二人的怔愣中扬长而去。
龙啸天望着慢慢回复沉寂的街头,深深叹了口气。
“龙啸天,想不到你武功是长进了,人却是越来越笨了。”杜圣心眼望那人远去方向,眯眼笑道。
“也许他说得对,破财填业而已,几百两买他几句话,贵是贵了点,就当……”
“不,一点儿也不贵。”杜圣心笑:“我几时把钱放在眼里?”
“那你说我笨是什么意思?”
“你笨在不该就这么轻易放他走。此人既是天应堡的人,一定知道很多玄天界人不知道的事,最起码,能省下我们大半探路的时间。”
“这人说话真真假假,能信?”
“你若得来一笔横财,会去做些什么?——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杜圣心侧转头,朝龙啸天点头轻笑,眼中满是成竹之色。
“师兄说得是,我是变笨了。”
【万盛街北端——毓泊台】
天阳但凡会走路的人,都知道万盛街北首这座毓泊台。
那是百亩琉璃石广场正中一方不起眼祭坛,四周树了石象石兽,修罗鬼煞。是人们每逢佳期节庆,行司祭礼祈福,大摆水陆道场,挤庙会、哄大戏的热闹所在。
毓泊台西——五福阁酒楼。
同样,天阳但凡到过毓泊台的人,都知道毓泊台西面这座古老酒楼。
正交初更,幽暗空旷的毓泊广场丝毫不减白昼的热闹。五福阁的灯火不熄,夜不央。
酒楼并不大,三层五面塔形的楼体。左右不邻不倚,背倾于清水河畔的危桥残柳,独现着一派不群的孤傲。
门面不大,前廊的灯饰已脏旧不堪,粗漆随凿的粱栋画楣,干裂朽烂的檐柱,连对楼一家普通的客栈都不如。
但就这么一座粗陋的酒楼门口,硬是横了条被踩踏得凹进三寸还余的门槛。“达贵穷丐皆比肩,酒肉笙歌不夜天。”——五福阁酒楼生意好,这两句闲嘴诗便是明证。
此种市井之所,最是龙蛇混杂,豪饮大嚼,行令猜拳,叫赏弹唱,吆五喝六,终日酒肉淋漓,人声鼎沸。
“……这么说来,前淄坊妄来当铺那桩案子,真是矮脚冯七做的?”
三楼南堂正中,三个乞丐打扮的汉子正搁着脚七歪八倒围着一桌子碰头交耳。方才那听了消息的蒲墩儿抿了酸嘴儿连连摇头。
“嘿哟,冯老七可真叫死性不改啊,这要是叫纪老大知道,非得……”
“哐啷”猛一记盏器撞响!
“你小子!怎么走路的!”
“对不住,对不住大爷,对不住您!------”
“去去去,下去!大爷我今天心情好,不与你计较!”楼梯口传来程和璋吆喝店小二的声音,众乞丐火速散开,批上笑脸迎接。
“唉啊程二哥,你可来了!这边坐这边坐,我替你倒酒!”左首尖嘴猴腮的年轻汉子铁头三起身来招呼。其余两人也忙不迭来大献殷勤。
来者正是方才从龙啸天手中诓得数百两银子的聚宝盆“火银盆”二当家,人称“瘦骨狸”的程和彰。当先在座的三人皆是火银盆的小头目,众人约定初更时在五福阁三楼会合,分派这一夜的任务。
火银盆的大当家纪连抱病在家,程和彰俨然便是眼下火银盆之首。
“你们三个,蛆在一堆儿里,说啥暗揭子呢?”程和璋撩袖子捡盘里炸得油亮酥脆的蚕豆瓣往嘴里扔,眯眼朝下属撒威风。
“呵……这……”蒲墩为难地看看哥儿几个,咕哝半天没敢张嘴。
“切!不说我也能猜到,冯七那贼胚又劫生桩去了吧?”
“哟~程二哥,这可是你自己猜到的,咱们可没说漏嘴啊,可别让冯矮脚知道~”右座的一脸麻显然是怵了就中的干系,赶紧把话责甩撇出去。
“哼,那家伙,早晚得被人扬喽!唉唉,不说他,看看!”程和璋把手往襟袋子里一掏一摔:“都瞧瞧啊,兄弟我刚这会儿打来的夜食儿!”
“哟!这么多银票?!程二哥,你这是发了什么财啊!”三个喽罗咋呼得眼珠要滚到桌上。
“什么财?嗨嗨,邪财!说出来,吓死你们!”程和璋大喇喇在首席坐下,拍桌跺板吆喝小二上酒上菜,身边众娄罗也附和着起哄,吓得侍酒的小厮直打哆嗦。
不一会儿,上好的酒菜摆了满桌,四人当即大喝大嚼,湖侃海诌起来。
程和彰受不住众人的追捧讨问,添油加醋的大吹自己方才如何与杜圣心周璇,如何从龙啸天手中智取银钱。说得情境险象环生,衬得自己智勇无比。
“就是这么着,兄弟我是硬生生从那俩阴阳煞神眼皮子底下——我就揣着银票溜之大吉喽~~”
“唉哟程二哥,你可真是神了!弟们实在是佩服佩服!来来,再敬你一杯!”在旁的一脸麻听得兴高,不住朝他敬酒讨好。
“对对,程二哥好气魄好胆略!”
“就是,要没咱程二哥这样的手腕儿,这么历害的角色,还真拿不下来!”
“呵,什么厉害角色,分明就蠢人两个,没心眼儿的样!”众喽罗一起哄,程和彰更是得意忘形:“我估摸着,他们到这会儿都还真以为,这八百两放人间,就一两三两的小钱儿呢哈哈哈哈”
“哼,吞了人家的饵却不自知,也不知是谁蠢,没心眼儿的样!”众人正吹呼得起劲,西墙根飘来一个轻蔑笑声。
程和彰一张瘦脸倒翻,拍案而起:“哪条疯狗!“”
众人返身望去,见那方幽暗角落,正身端坐了一个二十七八岁,剑眉星目,面容俊朗的清瘦男子。一袭藏青色紧腰内褂,青玉璃纹腰封扣了梨白雪狐风氅,轻绒薄底革制快靴。宽肩厚膀,体态俊美,说不尽的姿仪风(河蟹)流。
他面前摆了一碟豆干一壶酒一碟涮羊肉,左手方桌沿静卧着一柄三尺余长青鞘宝剑。
“疯狗——骂谁呀?”此人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小口酒,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