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逃姬香洗
(近期封面人物形象:龙湘玺(香洗))
玄天第13纪(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十六日,晴。
我叫田六儿,天阳属原天生魂。
十五岁的时候,被我那爱赌钱的爹抵给金掌柜,当了安来居客栈的伙计。
这是我在玄天界也是这辈子的最后一天,我不知道我们天阳出生的生魂,能不能叫做“一辈子”,但好歹,我这二十七年,也算是活了一回吧。
我生得不聪明,没识得几个字,都说玄天界的生魂恶多善少,可我明白一个道理,只要你对别人好,别人也总会对你好。
今天,当所有人都喊着让我赶紧许愿的时候,我真觉得,我是这玄天界最最有福气的人。
凶巴巴的龙大爷、能为我大哭的金掌柜和小福子、漂亮的小姐小哥儿们;来来往往的行脚客人,吵吵嚷嚷的街店口;偶尔来打打架砸烂桌椅家什的大侠大爷们;还有厨房里的隔夜饭菜、后院刚孵下来的小鸡仔儿们——六儿会想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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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啸天轻哼鼻息:“这家的掌柜姓金,不是个老实的生意人,那小二全福和四六儿,都是他强买来抵债的伙计,常被掌柜唆使欺弄过往的住客。那天全福来取洗换衣裳,想抠杜圣心腰封上的那块冰泠玉魄,正好被我撞见,教训了他们主仆。这几天里我天天盯着他们,倒也安份了不少。”
“冰泠玉魄是什么?”陆少秋问道。
云凤侧头笑道:“冰泠玉魄是梦婵宫独产的一种矿玉,佩在身上,能定神辟邪驱体秽活气血,碾碎了和酒服用,还能辅愈内伤。说是矿石,却是活物,每天都会慢慢长大,只是百年难养得几两,是梦婵宫的镇宫四宝之一呢!”
“就是杜圣心腰封上白不白蓝不蓝小孩儿巴掌大那块?”陆少秋显然也常见。
“嗯!”云凤点头。
陆少秋见云凤谈及梦婵宫的物事格外兴奋,又瞥见一旁与云凤眼神互接的玉郎,悻悻道:“那个玉看上去很普通嘛,很值钱吗?”
“值不值钱倒也不论,蓝色的这块,确是我爹心爱之物。”玉郎笑笑道:“听我娘说,我爹离开梦婵宫时带走了三块冰泠母玉,那是他们结婚前夕,部族首领们献上来的几块玉胚,蓝色这块成色不算最佳,但其背面有天然的翡色杂质形成一只飞鸟的图案。我爹名叫天鹏,故而一眼就相中了它,雕琢之后制成了这枚腰封玉扣。”
“白天鹏……不是他的假名吗?”陆少秋疑惑。
“不是假名,是他小时候原来的名字。”龙啸天垂着眼,点了点头。
“怪不得你们兄妹两一直没改姓,原来,还真姓白啊。”陆少秋端着下颌一皱眉:“你刚刚说……母玉?难不成,还有子玉?”
“子玉就是母玉温养析离出来的小玉髓,看,就是这种黄色的。”白玉郎举起玉龙笛,笛尾坠着一串十数颗黄色碎玉雕琢的葡萄。
“成色好的子玉,这么一颗,就差不多能买下一座安来居客栈。”白玉郎笑笑:“我爹那几块母玉,入了世,确实是价值连城。”
“嗬~那胖掌柜还挺识货!这么不入世的宝贝,都能被他发现。”陆少秋涩涩笑了声,回转来朝龙啸天道:“怪不得刚我们进来的时候,那小二哥说你打了客人还打掌柜,凶悍得很。”
“这样的毛头小贼,小惩一下也便够了,我只是借这个由头蹬守在这儿闲磨时光,得空出去打听一下外面的消息。”
“有没有我爹的消息?”白玉郎忍不住问道。
“我听人说,有个新来的狂徒,搅了善和门门主霍佳嵛的婚礼,还杀了右护法傅青城,掳了新娘不知去向。不知道和杜圣心有没有关系。”
“掳走新娘?-----这可不像是杜圣心会干的吧?”陆少秋皱眉笑道。
龙啸天垂眼桌上,想起了什么般冷笑喃喃:“谁说不一定。”
“嗳----你们……你们这这-----这这是干什么呀?”三人正听得怔楞,楼堂外突响起田六儿木讷的喊叫声,紧接着门廊外一窝蜂地涌进十数个头扎白头巾,身着白色短套的汉子。
一个凸额凹颧,乱须满腮,猿猴面象的黑脸壮汉瞪着牛铃大眼横步跨进门来。抖开狗皮袍衫襟子,露出乌黑一胸体毛阴狠狠扫视堂厅,突地大声吼道:
“磨蹭什么,还不给我搜!”
他鹫噪般的粗哑嗓音刚落,七八个当先的白衣丁卒挥舞手中刀剑胡乱驱赶堂中食客,另有十数人径直向楼梯冲上。
柜台后的金掌柜急忙抓了一把散碎银两,拦上前塞向大胡子怀里,不迭地求告道:“费大爷,费大爷!您高抬贵首,切莫惊扰了小店的生意!”
安来居所在的万盛南街及对面北街,皆为善和门辖区,然西南却临任家湾,为曳云山庄之所在。
这大胡汉正是任家湾曳云山庄的护院统领费炳,仗着山庄的势力,平日里常带一邦痞子丁卒,在西南两大街区店铺寻衅扰事,诈索钱银酒饭。
金掌柜满以为破财免灾,依常打发他们些“心疼钱”便罢,谁知费炳狠瞪了他一眼,抬手攘开他道:“滚开!惹急了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店!”
金掌柜在天阳南街营生多年,心知这恶霸言出必践,哪还敢作声,只吓得两膝瘫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说话间,十余丁卒已奔上了楼梯中段的叉台,田六儿鲁钝憨直,急急从楼上跑下,大张双臂摆开粗大身架将领头数人堵住:
“楼---楼上客房已经满了,你—你们不能惊扰了客人!”
那队丁卒领班姓江名钟,见迎头上来一圆头小眼的二愣小子,心中暗是好笑,挥刀吓唬他道:
“让开!敢挡大爷的道?”
“我----我说过了,----你----你们不能上去,你没听见哪!”田六儿瞧着他手上的刀心下也有点儿怯了,但仍执犟地挺起胸,红着脸嚷嚷。
楼下费炳焦燥难忍,朝楼梯泼口大骂:“江钟你个龟孙!跟他罗嗦什么,把这傻子给我往死里打!”
吼声未落,梯上众丁一涌而上,三个汉子将田六儿按倒在地狂拳乱脚一顿好打。其余众人冲上楼来,立时间四厢群客呼天抢地乱作一团。
几名丁卒奔进南厢来喝道:“看你们几个面生,哪儿来的?”陆少秋正愁没着落教训这邦恶贼,立时便要窜起,对栏天字厢人声噪动,一人大嚷道:“费统领,在这儿呢!”
“是吗?”楼下费炳接话,三两步跨上楼来。他练得一身刚硬外功,身架硕重,踏得楼板咣咣打颤。
刚踏上叉台,浑身血污的四六儿昏噩中伸来血淋淋一只手掌,想攀住他脚踝借力爬起,费炳勃然大怒:“死开些!”一脚将田六儿破絮败什般踹出楼栏,实实摔落在青石地上。
陆少秋与白玉郎同怒而起,龙啸天朝他二人连使眼色,让他们暂缓行事。
“放开我,我自己走!”一个倔强的女子声音自天字二号房中响起。众人循声望间,一个十七八岁样貌,怒目薄唇,髻环零乱的美貌女子被其后两名丁卒推搡着冲跌出门槛。
门外两名丁卒左右抢上紧紧箍住女子臂膀,另一人掐住她苍白的下颌将她的脸抬到费炳面前。
“呵呵,香洗,我们又见面了-----”费炳冷笑。
冷不妨女子双唇抿动,一口涶沫猛地喷到费炳脸上:“费炳,我咒你,我咒你永不超生!”
费炳皱起眉鼻,五管缩成一堆。良久睁开眼来叽声怪笑,用力抹了把脸面,扬起大掌狠狠掴在女子脸上:“叫你嘴硬!”
他扑上前双手紧拽她襟边,两下里一扯,刺耳帛裂声中,女子单薄的松绒花袄襟开领断,露出内里腥红色绣花裹胸。
女子尖声惊叫,奋力挣起双手掩盖,无奈双臂被制,动弹不得。
“呵呵,告诉你,进了玉女阁,再是三贞九烈也没用!”费炳猛地凑近她惶白脸庞:“你既不愿从我,让你去服侍杜先生那是你的造化,你还敢跑?——我叫你跑!叫你跑!跑!我叫你跑!”
费炳正反开弓,巴掌声和着女子的凄声惨叫接连响起。
陆少秋再也看不下去,愤愤然道:“这究竟是什么人,这般欺侮一个弱质女子!”
“看样子,是曳云山庄玉女阁的逃姬。”龙啸天叹息道:“听说任曳云养了很多能歌善舞的处子作禁脔,专供门下的幕客淫乐。”
“逃姬也得帮!”白玉郎也再按捺不住,说话间伴着凄历哭号,那名唤香洗的女子已被一邦白衣人拖架着下了楼梯,推攘喝骂疾向门外,金掌柜一路讨饶求告地跟了出去。
陆少秋与白玉郎互换了眼色正待追去,突听那女子大声喊道:“白姑娘!白姑娘救我,快救救我!”
“嗯?什么人!-----”
“呛——叮叮叮----”
随着一阵呼喝叫骂、兵刃拳脚之响,西斜的日光映了几团混杂人影在门廊外蠕蠕而动,那邦白衣丁卒竟不知是被谁人截在了门外。
蓦地里“呼”一声,方才夹在人群中出门的金掌柜长声惨叫,被人直掼进店来。全福等几个伙工急忙上前扶他。却见他跌得鼻青脸肿,坐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没法做了,这生意没法做了!我生前是造了什么孽呀~~~”
边门山震般轰轰直响,又有几名兵卒惨呼着被摔在门上,撞得酥烂的门架卟卟打晃,上头的陈年土垢蒙头盖脸下起了“灰雪”。
乍望门外,不时见得幢幢人影在窄小门框间左右飞渡,惨呼声不绝。百余斤的汉子,竟被人麻包般四下抛飞。
“哈哈哈打得好,打得好!哈哈哈司马大哥,打得他们满地爬!”猛然间一个少女银铃般兴奋的欢呼自门外传来,白玉郎浑身震动:“小婵,是小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