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蜜酿已苦
第67章蜜酿已作心酸苦何妨同将悲愁沽
玄天第13纪(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十七日,晴。
我是上官云凤。
昨晚,倪姬离去后,我一夜没能入睡。满脑子都是杜圣心发疯般责斥陆少秋的画面。我越来越不能忍耐,我要去向他问个清楚,这些天里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争雄天下的杜圣心,还有梦婵宫武功盖世的宫主倪姬,居然会屈缩在曳云山庄,做被人驱使的“食客”,负责训练那些浅薄娇淫的舞女!
这真是不可思议!
还有,百毒不侵的陆少秋居然也会被“生魂笑”迷倒,这玄天界中到底存在着多少未解之迷?
雨停了,天终于亮了起来。这新的一天里,又会发生些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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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姬拼命揉搓着丈夫手足:“天为什么还不亮呢,小婵青云去了哪里?天鹏——谁来救救我的天鹏?---------”
窑堡很快被烤得火热,杜圣心仍无一丝起色。
不知已过了多久-------倪姬的脑中空白一片。
恍惚中,眼前火光耀动,杜圣心身下的干草被蔓延的火舌引燃,倪姬慌忙抱起他,疯狂踩踏火苗,火熄之后,草铺一片狼籍。一阵绝望的悲恸涌上心头,倪姬一屁股坐倒在地,搂紧了丈夫放声悲啼。
蓦地,杜圣心紧靠她耳畔的脖颈深处,传来微弱的几律振动。倪姬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屏紧了呼吸,静静地听。
“姑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一个苍老的声音暮地响起。倪姬恍惚地抬起头。
天,不知已在何时晃开了一泓白曦,雨也早已停了。
朦胧晨色中,窑堡外伫立着七八个衣着劲短的男子,一个满脸苍壑的老者,诚挚地望着她-------
晨光艰难地撩拨开笼罩在庄宜庭上空的烟气,幽弱的光丝抚摸着那一片废墟。
南厢的宾客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雄天纵回望庄宜庭方向,不无惋惜地摇头道:“真可惜呀,这样都能让他给跑了!”
“哼,跑了又如何,想必这会儿他早已灰飞烟灭,就算真能成了气候,也活不过七七四九十天!”雄天恨侧望父亲,投去诌媚邀赞的目光。雄剡一脸萧肃地点头道:“但愿,上天不负苦心人吧!”
雄氏兄弟望着他这别有意喻的神情,正感困惑,一名打扫废墟的卒子,脸青眼白地跑上殿来,惊恐大喊道:“不好!不好啦!尸变——尸变呀~~~”
霍佳嵛厢房外,遍地焦木的台阶上,呆呆坐着一个粗皮浓眉的汉子。
他两眼呆直地望着自己投在地上的身影,不住的嚅叨着:“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我怎么还没死啊?我是谁?我是桑篱嘛?------”
他突然惨笑着窜起,朝着血迹未尽的场院惊恐地大叫:“有没有人哪?我是桑篱呀!发生什么事了呀?这是哪儿?————”
淡黄色半透明的水线,缓缓泻下,交织着,流转着,在光洁如玉的雪汝瓷碗中凝成一泓温润的琥珀。
蓦地,水线倏然变细,断止。
杜圣心缓缓放下酒杯,抬头。
晨曦光晕处,一袭月色锦绒裙衫在苍白的台阶上显得越发地清冷。
“您一大早的------又在这儿喝酒!”上官云凤微颦着眉,忧怨的眼中带着三分怜惜
控制不住自己般嗔责他道。
她昨晚一夜未眠,想不通竟是为了她这令人怨愤的令主,天一亮便找了来。
杜圣心心中微微一悸,低头不看她的脸,遏止自己将她与雪梅混淆的罪恶意念。屏息了良久,终是没有回答她的话,淡淡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这是座幽静的小院,半亩方塘,矮竹掩映着蜿蜒的镂花红墙。石亭玲珑,四周种满了花草,茶花和月季正开得火海一般。
上官云凤郁郁地叹了口气,回觉自己方才的言语太过唐突,却想不出让自己收回的理由。也许那样怨愤的关怀,只是一时的情不自禁?她抿了抿嘴,移视亭外花草道:“我问丫环,梦婵别苑哪儿最清静,花草最多-----”
杜圣心微微笑,辛涩的唇角牵起一脉欣慰——云凤越来越了解自己了。
他握壶的手再度抬起,向桌边一只空碗内倒了半碗酒,道:“坐吧。这是梦婵宫的水曲蜜酿,倪姬为我备了早点,我特意为你也留了一份。”
水曲蜜酿是梦婵宫用上等泉水,和着二十三种花草果品独方密制的甜酒。酒性温淡,有滋补之效,常作早餐伴饮。
云凤这才注意到,杜圣心身前的石桌上放的并不是下酒菜,而是一些精致的糕果点心,正中还放了一盆蛋花豆腐羹、一大碟酥盐炒面。
上官云凤默坐于对桌,端过杯来,礼貌地喝了一小口,感觉舌底微栗,一丝淡淡的酸涩味包围了舌苔,煞是讶异地皱眉放下了酒杯。
“好喝吗?”杜圣心问,眼中带着一种戏谑的笑意。上官云凤望了望他,哑然半晌,微微点头,脸色却不觉变了。
“明明是又酸又苦,还说好喝?——何苦折磨自己。””杜圣心嗔笑着夺回了她身前的杯子,叹息道:“水曲酿启封超过三天,就会变得这般酸涩了。”
上官云凤不解地抬头看他,忍不住道:“既然都已经变了味,您为什么还要喝呢?”
杜圣心突然撰紧了握壶的手,倾流的水线再次停滞。
他眼底有一丝幽黯一闪而过,涩叹道:“这并不是酒的错,是人没来得及在三天内喝完它——酒酸了可以倒掉重酿,可有些事发生了,就永远无法回头!”
他语音未尽,将身前一大杯酒尽数“倒”进了自己嘴里。
“您!-----”上官云凤呆呆地望着他,仿佛感受到那杯酒的酸涩,正在一滴滴渗进自己的心。
杜圣心的话是无声的呐喊,只可惜,他喊不出心中的悲伤愁绪。
——上官云凤凄然。她听不到,但无由的就是明白。
杜圣心突然笑了,换了种轻松的口吻道:“一大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想问吗?”
上官云凤突想起昨日之事,满心探问的话竟不敢出口,忐忑地偷望他。杜圣心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昨天的事,一定吓着你了,别记挂在心里。这几天我心情不太好------”
他沉闷地咽下了余后的话,良久方道:“你是想知道,小流星现在的境况?”
上官云凤眨眨眼,乖乖竖耳听着。
“放心吧,”杜圣心抿了抿嘴:“他服用过血兰金丹,底子深厚,有龙啸天和玉郎照看他,不会有什么大碍。”
上官云凤心下稍宽,壮了壮胆道:“令主,我有些话想问您------”
杜圣心展眉望她,以示鼓励。上官云凤道:“您为什么要骗司马青云?明明没有‘长天一色红’。”
“这你不必过问!”杜圣心皱眉回绝她,语气极为生冷:“我自有我的道理!”
上官云凤欲言又止,未了颇是不悦地抿紧了嘴。杜圣心长长叹了口气,柔下声来冷爱的望向她:“云凤,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了好,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任何无虞的困扰,你明白吗?”
上官云凤心中凄惶,沉默许久,抬头来悻悻点头。她挺身调整了一下情绪,道:
“对了,听丫环说,玉婵已经醒了。”
杜圣心平静地点头:“我知道了。------你就只想说这些吗?”他看透了云凤,作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接受她的“拷问”。
上官云凤把心一横:“听龙啸天说,您去善和门找一个朋友,怎地来了曳云山庄?那费炳到底是什么人呀,您和他有过结吗?还有,小流星百毒不侵,怎么还会被生魂笑迷倒,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她早已把这一夜困扰她的问题翻来复去练习了好多遍,一连串的问话涛涛不绝。杜圣心听着她的话,脸色突青突白,满目尽是不堪地痛色。
尊堂上小婵悲愤的脸;庄宜庭前雄剡冷酷的笑;窑堡门前任曳云奸险的眼神;倪姬痛苦而欣然的表情,刹那间鸦阵在他脑中不停盘旋。他佝措良久,方才拣了个比较容易的,慢慢道:
“生魂笑不是一般的毒,是用一种叫“舍忘香木”的树皮焚制的木灰,生魂闻到它的香味,就会全身瘫软。习武之人更会因体内真气反嗜,短时内功力尽失,甚而昏厥。中了生魂笑,只有用‘无心草’的花粉才能解。
“原来是这样。”上官云凤点了点头,没觉出问题被他删略了,和往日听他讲解武学要义般意犹未尽的默记了一番,复又问道:“那您在善和门找到您的朋友了吗?”
“找到了。”杜圣心点点头:“就是倪姬、小婵和青云。--------我们离开善和门后,任庄主收留了我们,这座梦婵别苑,也是他替我们改建的。”
他知道云凤的问题还远不止这些,为了杜绝她无休止地追问,只好将在善和门发生的一切淡而化之。上官云凤也不起疑,微微笑道:
“想来任庄主,一定是个很好的人,若不然,您和宫主也就不会留下了吧。”
“哈~~~上官姑娘冰雪聪明,过奖,过奖了啊!老夫何德何能喔!”
随着一声爽朗大笑,小庭门外信步走来三人。当先一位古稀老者,满面红光步履矫健。其身后跟着一个四十余岁,双目阴郁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位十六七岁明眸皓齿的俊美少年。
上官云凤曾听香洗描述,料这三人便是任家庄三代庄主任曳云、任朋年和任薇亭。
她起身来礼貌一笑,向跨上亭来的老者抱拳道:“见过任庄主,少庄主,孙少爷。”
任曳云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大亮,朝桌前依旧端坐的杜圣心道:
“杜先生,庄里人盛传,你这位未来如夫人美貌绝伦,聪明伶俐,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上官云凤闻得此言,羞窘无地,无措地望着杜圣心,脸色阵青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