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未明春夏
“大家都过来见过少主人吧!”
当白玉郎与陆少秋回到雨心居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雨心居的修缮改建收效颇丰,前门槐林间青石铺了两丈来宽的引道,门廊稍稍改朝向了东南,前院暂留了两进排屋住用,后院已清拆新筑起三幢屋楼,临近后面大华溪支流的无名小河也被引进一脉来蓄水成池,宅院面积比初时的何家老宅扩出三倍还余。
这几日除了移活去后院修筑亭台园景的土石工,屋内全是精细木漆器的收尾整饰工作,整个雨心居空中都似飘浮着木材刨花和生漆清新的淡香。
一排排松脂勾兑的桐油挂灯罩上了暖黄色绵布灯罩,让新来的客人和一日未见的少主人,都恍然有了种堕入星河的畅怀之感。
陆少秋很难相信,一个乡野村妇能把雨心居打点得这么井井有条,忍不住盯着此时领来二十几名仆人丫环的何妈妈上下打量。
玉郎倒似对这样的情形见怪不怪,坐在上首淡然扫了遍地上跪得整整齐齐的下人,点头道:“都起来吧,不必跪拜。”他转头向何妈妈道:“一会先给他们每人十两银子作见面礼。我们家的规距都和他们说了吗?”
“说过了,留用的都是筛过几遍的人,这几个是遣在各院做杂活儿的,至于老爷夫人身边的贴身丫环----”
“这你不必操心,爹娘自会安排的。”玉郎在外跑了一天,真正觉得渴,端过桌上的茶盏道:“好了,先让他们都下去吧!”
侍仆们谢了赏鱼贯退去,白玉郎心不在焉喝了口茶,然后煞是惊异地看了看杯子。
这半温的茶水水温和浓淡都刚好入口,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果清甜,他不禁贪味地又喝了好几口,朝何妈妈开颜赞道:“何妈妈,您这手泡茶的功夫是哪里学来的呀,我爹最喜欢喝这样的茶了,他要是在,肯定会重赏你!”
“嘿嘿少爷,瞧你说的,泡个现喝的半热茶水,哪称得上什么功夫,你就会哄我开心!”何妈妈也不禁欢喜起来,蓦地想起什么般皱眉道:“哦,还有件事儿,下午刚来了对姐妹俩,说她们是老爷夫人遣来给你的贴身丫环,还带来了老爷的一封手信。
“哦?她们人呢?”白玉郎听闻是杜圣心倪姬遣来的侍女,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不带她们进来?”
何妈妈脸上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吱唔道:“她---她们两个,一直蒙着块面纱,说什么也不肯拿下来,说是必须当着您的面揭开。而且我瞧她们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干粗活的丫环,就多留了个心眼,让她们先去下房候着,您看---”
“哦,您不必多虑,既是我爹娘遣来的,必定没什么问题,让她们进来吧!”
“唉,好,我这就带她们过来。”
“玉郎,呆会儿两丫头要是长得不讨你喜欢,你可咋办?”何妈妈下去后,陆少秋凑上来诡密笑道。
“啊?你这话是什--”玉郎听得一头雾水,陆少秋笑着揶揄道:“都说你们梦婵宫美女如云,你都这么大了,你房里难道就没几个替你暖被窝的通房?---”
“去,你想哪儿去了!”白玉郎赧然笑道:“我们梦婵宫家传的独门内功‘素玄经’都是童子修,成亲后还必须修习夫妇同脉,届时功力增进可一日千里,反之则会功力渐退直至形同废人。‘素玄经’可是镇宫四宝之一,不可能随便传与外人,爹娘又怎么可能送我通房丫环呢?”
“啊,你们梦婵宫还有这么神奇的内功心法啊?”陆少秋眨眼惊叹道。
“是啊,而且素玄经女子修习成效比男子好,否则你以为,我娘哪来那么深厚的内力?”白玉郎憨笑道:“她还常说,等以后我们兄妹各自成了亲,我就一定不是我妹妹对手了,所以我现在,必须加倍勤奋练功。”
“你们梦婵宫的先人创立的内功心法,怎么可以对男人这么苛刻呢----”
白玉郎笑道:“男子天生体能比女子强,修习外功可事半功倍,而内力修为,至于极处女子更绵柔坚韧,这也是符合天地阴阳之道的,何来苛刻之说?”
“嗯,倒是很有道理!”陆少秋沉吟着点头,也拿了几上茶水润口。他自小家境优沃也是见过市面的,凭心而论,这茶叶只是普通的雨前,并不珍罕,但正如玉郎所言,泡茶的人要能准确洞悉喝茶人的需求控制水温与口感,倒确见了一番功夫。
他再一次地觉得,雨心居这个老妈子,不简单。
正想着,何妈妈引了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进来,两人一见之下,皆是一愣。
只见两女子着了一红一绿两身干练的箭衣,发束高结,扣着一枚同样质地不同型状的玉扣,白纱遮面,只露出两双目光锐利的眼睛。
“拜见少主人!”二女同时揭去面纱,露出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娃娃脸,笑颜俏丽,异口同声上前行了个利落的江湖拳礼。
“呵,怪不得何妈妈说她们一点都不像干粗活的丫头!”玉郎朝陆少秋摇头笑道:“原来我们都想错了。”
“你们说,我爹让你们带来了……”
“请少主人过目!”
玉郎话出一半,左边穿红衣的女子手腕一掀,变戏法般亮出一个三指长宽红线封口的锦囊双手呈上,玉郎一眼望去,果是梦婵宫专用的线结信囊。
“你们叫什么名字?”玉郎接过来用特有的解线法拆开,取出囊内纸条看了一眼问道。
“我叫春婵,”红衣女子指了指身边的绿衣女道:“她是我孪生妹妹夏凰。”
“春蚕夏蝗?”陆少秋蓦地一呆:“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白玉郎猛然也想起某事,惊声道:“你们,是不是还有两个姐妹叫秋蛛和冬蝇?”
二女互望着神秘一笑,夏凰道:“少主是怎么知道我们的?秋珠和冬莹也是一对孪生姐妹,不过我们和她们已经分开很久了,现在也不知她们去了哪儿。”
“真的是你们啊?”陆少秋几乎跳了起来:“我听说过你们诶,你们的武功很厉害呢!你们是怎么把人嘴巴缝起来的?还有还有,你们是怎么认识杜圣心的?”
“缝人嘴巴?”春婵吓得花容失色:“我……我们没有缝过别人嘴巴呀……公子您这是………”
“唉,你们在妩烟楼琵琶雅筑不是缝了几个……呃……客人的嘴巴吗?”陆少秋眨眼道。
“妩烟楼?公子……”夏凰说着,眼里攒起了泪花,楚楚可怜道:“我们二人虽出身低贱,可都是正经人家调教出来的下人,绝不曾出入烟花之地,请您莫要误会……”
“啊?这么说来,那个春蚕夏蝗不是你们呀----那你们的名字,分别是哪两个字?”白玉郎与陆少秋互望了一眼,携疑道。
“春婵,是婵娟的婵,夏凰是凤凰的凰啊。”夏凰抬手戚戚地抹去流落下来的泪水。
“哦,原来是同音,”陆少秋点点头,转了转眼珠仍不死心的挑眉试探问:“那你们说的秋珠冬莹又是哪两个字?”
“珍珠的珠,晶莹剔透的莹啊。”接话儿的春婵难耐地也有了丝幽怨的意味。
难道真的只是凑巧?
上首那两个“难伺候”的主子神情莫名诡异,也不知是在庆幸此春夏非彼春夏,还是遗憾此婵凰非彼蚕蝗。
陆少秋瞄了眼玉郎,小声道:“你爹纸条上说了什么?”
“他让我出外-----务必带上她们俩。”玉郎顷过身去与他交了个眼色。
陆少秋一皱眉一挑眉,两人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不相信这是巧合,和不防先试试她们的想法。
“我身边是不需要普通丫环的,你们-----会武功的吧?”玉郎故作深沉地扬眉,话音刚落,眼前一团红影闪过,他方才放落身侧的茶盏不知何时已端在了春婵手中。
“少主请看!”春婵笑盈盈打开盏盖,盏中茶水平静如定,竟无一丝晃动。
“好,好身手!”白玉郎展颜叹道:“既如此,以后我有事外出的时候,你们就当我的随行使吧,回到家里,有空,替我收拾一下屋子就行。”
“是,少主!”春夏二人互望一眼,抱拳欢喜道。
“你明天真的打算带她们俩,和我一起去哮风楼?”
白玉郎喝退二人,让她们自去寻何妈妈安顿居所。陆少秋皱眉看了眼玉郎,将信将疑问道。
“哮风楼,我早几日就想去了,只是那几天曹百盛刚被杀,整个南宁坊都在戒严盘查,我一个人不敢轻举妄动,明天,我是说什么也要去一趟的了。”白玉郎撰紧了搁在几桌上的拳,回望陆少秋肃然道。
“那位杨姑娘毕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是为了心剑,不想欠上官夕阳他们人情,你---”
“我是为了我爹!”白玉郎坦眉仰头:“龙啸天是为我爹在做事,无论他们欠下什么债孽,我都应该承担的。”
“奇怪------这次我见到你后,就觉得你怎么对你爹-----”陆少秋皱紧眉深望他眉眼,困惑不解地筹措用词道:“你以前-----应该不会这么担心他的呀!怎么现在我总觉得----你像是怕他会丢了似的,倒底你是儿子还是他是儿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