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不孝子
回到客厅,李珍走过来,她手上端了一杯温开水,递给秦莲,“秦总,喝杯温开水。”
她正欲回头给谷波倒杯茶,谷波说他不用了。
秦莲饮下一口水,然后问谷波,“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谷波听得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秦莲认真的眼神往自己这边看,他知道这一次连读秒的思考时间都没有了,“汇聚山庄吧,我以前听他说过。”
秦莲接着问:“里面都是什么人?”
对于秦莲的第二个问题,谷波有了思考的时间,他故意抬起眼睛往天花板上面看了一眼,故作思考的模样,不一会他才说,“不太清楚他跟什么人在一起,不过那个地方挺...挺黑暗的。”
秦莲明白谷波提到的“黑暗”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她说:“找个时间,你去打听一下。”
谷波“嗯”了一声。
接着,秦莲继续提醒道:“如果有需要,你联系吴枫。”
谷波心领神会,点点头,“好的。”
李珍一直静静的站在他们的身边,虽然听不太明白他们的对话,但是她知道这次冉元空肯定又惹出大事情了,不然秦莲不会那么忧愁。
冉元空回到房间里就直接躺在了床上,然后双手拿起枕头压在自己的脸上,脑瓜子思考着在山庄里面的情形,慢慢泄了一口气,心情渐渐舒缓。几分钟后,他想起了如依彤的短信息,于是就把手机翻了出来。
如依彤来信时,他正好走出城北派出所。当时他就看到了是如依彤的来信,但是他不敢马上打开来看。
昨天晚上汇聚山庄被突击检查时,如依彤正好离开了现场。原本冉元空也想跟她一起离开的,但是她和张铭出去时对他说他们很快就会回来,这样他就继续留在了包厢里。想不到张铭他们前脚刚离开,吴枫等人后脚就进来了。
读完如依彤的短信息,他就回复了一句话过去,“我回到家里了,没事。”之后就把手机丢在了另一边,然后继续埋头躺着。
就这样,在回忆里,他睡着了。迷糊中,他听到了房门的敲击声,接着一个声音传来,“元空,起来吃晚饭了。”他被这些声响唤醒,然后就睁开了眼睛。这个时候房间里一片漆黑,他伸手去摸了摸身边的手机,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此时已是晚上七点多钟。
此时,敲门声还断断续续的响起,他听得出是李珍的声音,爬起床之后,他说了这三个字“起来了”,然后就把窗帘给拉开,静静的看了几秒钟外面路灯下的行人和车辆。
“妈呢?”洗了一把脸后,他走下一楼,看到只有李珍一个人在餐厅里,他问道。
“刚才秦总想叫你起来一起吃晚饭的,后面她说让你再睡一会,她刚刚出去了。”李珍回答。
“她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
冉元空问了李珍几句话,然后就低头扒饭。他的这顿晚餐用时很短,几乎是狼吞虎咽的速度。李珍站在一旁看着他,想叫他慢点吃饭,但是又不好开口。
吃完饭后,他就走回客厅,立马就拨通了谷波的电话。
“谷波,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公司呢,怎么了?”
“我妈有跟你说什么吗?”
“她刚才问了我几句话,不过......我都没有说。”
“她问了什么?”
“她想知道你跟什么人在一起。”
“你知道她现在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
冉元空吃饭时见不到母亲,他心慌了一会,担心着谷波把自己的秘密给说了出去,所以才有刚刚狼吞虎咽的动作。在得知谷波还替他保守秘密时,他的心就宽松了许多。
不过,这个宽松并没有能够持续太久,很快他的脑子就转到了吴枫的身上。
她是不是去找吴枫了?
糟糕!
想到吴枫,他马上又拨打梓丽的电话,“梓丽,你又见到我妈妈吗?”
梓丽回答说:“没有呢,她不在家么?”
“哦,我以为她去你家了呢?”
“没有啦。”
“哦,你爸爸呢,在家吗?”
“他还没回来,有什么事情吗?”
“哦,没什么事。”
冉元空从梓丽那边得不到他想要的信息,他悬着的心还放不下。挂断电话之后,他又回忆起了山庄里面的情景,自责了一句。但是他的这个自责并不按常规思路走,他自责的是自己的运气怎么越来越差了,几圈下来,总是摸不到上手满意的牌子。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回忆,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十点钟。他沉浸在回忆中,把原来对母亲去向的担忧抛到了脑后,直到十点半钟,母亲走进客厅时,他才想起来。
见到母亲时,他习惯性的招呼了一声,“妈......”他的这个招呼很自然,完全就把白天里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
秦莲回应了一句,“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刚刚李阿姨热了饭菜给我。”
“嗯。”
秦莲也不想再提白天的事情,在和儿子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叮嘱儿子早点休息,然后就走回了房里。
冉元空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然后再打开电视机看了一会,之后就走去游戏厅里打游戏。这个晚上他很平静,似乎经过刚刚的睡眠之后,他已经脱胎换骨了一般。
秦莲走回房间里,回想起了刚刚她和吴枫的对话。吴枫告诉她,汇聚山庄的老板叫做张铭,也就是茗荟酒吧的股东。她以前听说过张铭这个人,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他本人,在她的印象中这个人很霸道,很有势力。
元空怎么会跟他走在一起?她担忧着。不过这个担忧很快就不存在了,因为吴枫说那件事没有和张铭扯得上关系。至少目前他们还没有收集到张铭涉案的证据。意思就是说,元空可能是被别人带坏的,但这个人又不是张铭,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就放心了。
原本她想把自己的这个分析向谷波求证,后面又把这件事给放下了。因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冉元空很老实,他每次外出都会跟她说,并且很早就会回来,而梓丽也常过来与他作伴,他们一起在游戏厅里玩。看到儿子的变化,她也就不再计较了。
但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用在冉元空的身上可以说是恰到好处。如果再通俗点说,甚至还可以用“狗改不了吃S”来形容他。
在家里老实本分的几周,最终他还是经不住如依彤的引诱。一天下午,他自驾前往茗荟酒吧。而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这次行动竟然会给他造成伤害。不过过后他并没有责怪如依彤,反而感谢她让他认清了某些人丑陋的面孔。
如果按照往常,茗荟酒吧白天是不会营业的,但是这一天当他走进大厅时,却看到了许多人在酒吧里面,呈现出一副热闹的景象。
“空哥,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那么安静呀?”如依彤看到他走进来,笑眯眯的从服务台里面走出来。
“好久不见。”冉元空说。
“空哥,老地方,里面坐,等会我。”如依彤对他说完这句话,然后就转身向旁边的服务员说,“贵宾厢。”
“不好意思啊,空哥,我有点事,等会见。”如依彤说完,她就往服务台走去。
冉元空跟随服务员走向包厢。走进包厢时,他看到张铭一个人独坐在沙发上。他犹豫一下,停止了脚步。
这时张铭看到他,立马就站起来打招呼,“冉总,下午好,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呀?”
冉元空笑笑答:“没忙什么。”
张铭说:“来,进来坐坐。”说完,他就叫服务员去把他珍藏的那瓶卢米拿过来。
冉元空挪着僵硬的步伐跟张铭走到沙发上坐下,他对张铭提不起兴趣,因为经过这几天宅家思考,他总感觉这个人城府有点深。
服务员把红酒打开,给他们斟满了两个高脚杯。张铭举杯敬酒,冉元空迟疑了一下才拿起酒杯,饮了一口之后他问道,“依彤呢?”
张铭受冷待,心里面自然不高兴,但还是强颜笑道,“她在外边,等会就过来。”
接着,张铭说了许多讨好的话,但是冉元空一个字都听不进耳朵里,嘴里像似含着金子般撬都撬不开。他自言自语十多分钟,笑脸都贴在屁股上了,但是依然提不起他的兴致。
“你找我来这里做什么!”安静了一会,冉元空终于开口了。
张铭对他忍耐了许久,听到他这句话时,一股傲气涌上心头,可这却是一股充满愤怒的傲气,“好吧,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玉莲,把东西拿进来。”
玉莲听到张铭的声音,立马就从门口走进来,她的手上拿着一个文件袋子。
张铭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两张纸放在桌面上,然后抬头注视着冉元空,“什么时候把钱拿过来。”
冉元空往桌面上看了一眼,不语。虽然光线幽暗,他还是能够认得出自己的名字的,不过他依然保持着沉默。
张铭笑笑说,“冉元空,这个账,你不会想抵赖吧?”
冉元空看到张铭的这个违心的笑容,心中来气,“你想怎么样!”
张铭得意的说,“怎么样?收账呗!”
冉元空虽然一直生活在宠爱的环境里,没有见过什么风浪,也可以说他就是一个没有什么骨气的男人。不过这次他看到张铭这般嘴脸,他觉得很丑陋,再听到张铭这般得意的虚伪笑容时,顿时令他怒火攻心,瞬间站起来就把桌子给掀翻了。
站在包厢门口的两个壮汉听到里面的声响,即刻就跑了进来。他们不由分说的把冉元空按倒在地上。冉元空使劲挣扎,但是任凭他努力,依然摆脱不了被压制。
张铭笑笑说,“这瓶卢米可是两万块一瓶了,你就这样砸了,多浪费嘛。”
冉元空被按在地上,用力奋起抬头看着张铭,嘴里吐了一把口水出来,爆了一句粗口,“tmd,放开我!”
张铭说:“放开你?行,五百万,什么时候拿过来?”
冉元空依然用力的想挣脱壮汉的手,但是身材瘦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挣脱不了,他动起了嘴巴,一口就把右边壮汉的手给咬了一口。
壮汉“啊”了一声,松开了手。冉元空趁机挣脱跑出了包厢。
另一个壮汉正想把他追回,张铭就示意他不用追了。
冉元空头也不敢回直接跑出了酒吧。而他的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如依彤看得一清二楚,因为当时她正坐在大厅门口旁边的服务台里。
冉元空的汽车离开酒吧之后,张铭等人走出来,他对身旁的两个壮汉说,“这家伙气数已断,你们找个时间上门把这五百万给我提回来。”
如依彤静静的站在他们的身旁,听完张铭对壮汉的这句吩咐之后,她感到有点害怕,同时也对冉元空表示了担忧,而这可是她第一次为他着想。
张铭吩咐完壮汉之后,他转向如依彤,对她说了一句,“你继续跟紧他。”
冉元空虽然成功逃离了“虎穴”,但是他知道张铭这条恶虎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迟早都会再找他麻烦。于是,在接下来了两三周时间里,他真的足不出户了。
不过即便眼不见心不烦,他却无法摆脱心灵上的恐慌。每天除了沉睡时间他得到安宁以外,其他睁着眼睛的时间里,他总是不自主的想起张铭,有时候甚至出现了幻觉,好像张铭就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不敢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特别是他的母亲。他害怕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让母亲知道,所以他故意减少和母亲相处的时间,也降低和母亲面对面对话的频率。
每天,他不是在游戏厅里,就是待在房间里。
对于儿子在外面惹出的这趟事,秦莲自然是一无所知。看到儿子老实本分的待在家里,她只是觉得他是懂事了。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这是毋庸置疑的。
一天傍晚,秦莲回到家中,看到两位男子站在客厅的门口处,李珍正在他们的旁边。
停好车之后,秦莲走过去问了一声,“有什么事?”
李珍正欲回答,其中的一位男子率先出声,“冉元空在家吗?”
秦莲问:“找他有什么事?”
另一位男子把一张纸递给过去给秦莲。这是一张借条,借条上面有冉元空的签名和手印。秦莲接过纸条看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冉元空欠我们老板的钱。您是......?”这个男子看上去文质彬彬、斯斯文文的,相比于身旁的那个彪悍的男子显得有点礼节。
秦莲不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接着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男子说:“您看落款时间。”
秦莲重新拿起借条看了一眼,对两位男子说:“进客厅里面坐坐。”随后她转向李珍,“去烧壶茶水。”
李珍见秦莲一脸沉稳的表情,她都感到了意外。原本她担心秦莲回来知道这件事后会恼怒不休,她不停的催促男子早点离开,说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想不到秦莲知道后会如此的淡定。
“他为什么欠你们那么多钱?”坐下来后,秦莲问。
“我们只是负责来收账的,具体也不清楚,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把钱......”男子说。
“这账,我现在不能认。”
“这就不好了,借条写得明明白白的,您这样子,我们就不好交差了。”
“你们得把话说清楚。”
“您是冉元空的妈妈,是吧,您叫他出来就知道了。”
秦莲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借条,不再说话。这时李珍看到门口外面停了一辆车,她走出去看到原来是谷波。
谷波在门口外面已经看到了院子里停了两辆车,见到李珍时,他问道:“李阿姨,有客人过来么?”
李珍说:“是催账的。”
谷波疑问:“催账?”
李珍说:“嗯,是元空在外边欠了人家的钱。”
谷波听了李珍这么说,他就没有多问,把车开去停车场停放好之后就走进了客厅里。
谷波走进客厅时,两位男子以为他就是冉元空,那位彬彬有礼的男子站了起来。谷波直接走近秦莲的身边,向她招呼了一声,“秦总。”
秦莲对谷波,“你来得正好,看一下。”她边说视线边往桌面扫了一眼。
谷波拿起了桌面上的纸张仔细的看了一遍。
秦莲问:“你知道这件事吗?”
谷波回答:“不太清楚。”
两位男子听到他们的对话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子并不是他们讨债的对象,其中那位文质彬彬的男子说,“秦总,冉元空在家的话,麻烦您叫他出来谈谈,好吗?”
秦莲直接说:“他不在!”
秦莲作这个回答时,声音短促带了点脾气。那位彪悍的男子听到后,有点儿不耐烦了,他说道,“人不在没关系,最好今天把钱交出来!”
秦莲不理会。
这个男子继续说:“如果想赖账,没好果子吃。”
谷波对于这个男子不友好的警告表示愤怒,他说:“你们想怎么样!”
彪悍男子说“白纸黑字都写得一清二楚,我们想怎么样?把债清了就没事,不然......”
谷波问:“他欠谁的钱,欠谁的,你这张复印件还打码,想坑人吗?”
斯文男子说:“欠谁的你就不用管了,手印和名字没有错吧?”
接下来,谷波不语,秦莲也不再说话。
现场的气氛有点儿僵硬。两位男子站立了几分钟之后就离开了。在走出客厅时,那位彪悍的男子回头再给出了一个警告,“走着瞧!”
男子离开后,秦莲对李珍说:“去把元空叫下来。”
李珍应声就往楼梯口走去,当她抬起头时,正巧看到冉元空站在二楼楼梯口处。
冉元空看到李珍走上来时,他迅速后退了几步。刚才楼下的情景他已经尽收眼底,他知道事情已经败露,突然间感到很生气,而他生气的是张铭竟然如此绝情没有给他留点面子。
心里面一股恼怒,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未等李珍走上来,他就走了下去。
待儿子走到身边,秦莲问了一句,“你在外面做了什么事?”她的语速很平稳,然而正是在这种平稳下才让冉元空感到愈加害怕。
犹豫了几秒钟,冉元空回答说,“没做什么。”
“那五百万是怎么回事?”
“在山庄里......”
“欠谁的?”
“......”
“到底是欠谁的!”
秦莲的语速从平稳到急促,而冉元空的回答吞吞吐吐,面对母亲的质问,他选择了低头不语。
“多少次了,活了几十年的人了,当年你父亲操碎了心。你倒好,屡教不改。你是想把这个家给整垮了才甘心,是吗?”秦莲压制不住怒气,直接骂道,而当她提到冉元荣时,泪水又忍不住润湿了眼眶,致使她已经说不出下一句话。
谷波见状,拿起了桌面上的餐巾纸递给她。
秦莲擦干泪水,仰面靠在沙发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几分钟后,她就站起来走回了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里,秦莲每天都忧心忡忡。她偶尔还会“巧遇”到那两位“阴阳”男子。他们像是幽灵一样总是久不久出现在她的眼前。这几天里,她也经常收到不明号码的来信,而这些来信无非都是冲着那笔债务而来。
谷波看得出秦莲的忧伤。有一天早上,他走进秦莲的办公室里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他建议秦莲把件事对吴枫说,让吴枫介入帮忙处理。可是秦莲拒绝了他的这个建议,因为她担心如果报警的话怕儿子会受到伤害。
谷波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也明白她的担心,不过他认为能够妥善处理这件事的唯一办法只能依靠警方。他坚持自己的意见,可是秦莲不肯答应报警。
五百万,对于冉家来说仍然是个小数目。秦莲忧心的不是这钱而是儿子,如果能够花钱让儿子平平安安,那么别说是区区的五百万,就算是上千万她都愿意。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不愿意认领这个债务主要还是因为她不甘心,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秦莲不同意报警,谷波也不好多言,他能够猜测得出来债主是谁,但是面对秦莲的提问,他选择回避不谈,因为毕竟冉元空都不愿意说出来,作为外人的他更没有资格去做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