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祝我年少有为
刘沐毕业的这天，火炉般的津南下起了凉爽的雨。
“老沐，你真的不试试老师们推荐的工作吗？”
拍完毕业照，刘沐和朋友撑着伞往宿舍走，路上他们谈起毕业后的去处。
“算了吧，上辈子伤天害理，这辈子才会酒店管理，我不想读了十几年的书，还去伺候别人。”
刘沐他们读的酒店管理，说白了就是去酒店当高级服务员。
而老师给他们推荐的工作无非也就是某五星级酒店的实习生岗位，工作强度感人，月薪更是感人。
“那你想做什么？”
刘沐思考了一会儿，回道：“先回家吧，我想在家发展。”
“回家啊.....”
“回家？你如果真回去，我们真的玩完了，我妈是不会同意的！”
一个歇斯揭底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聊天，随后一个女生冲进雨幕，直至她消失在氤氲的雾气中，刘沐也没看到有人去追她。
倾盆的大雨，像断了线的珠帘，但更像毕业季情侣的泪珠。刘沐是庆幸自己早已封心锁了爱，才免于在毕业才落入这样的俗套。
但是这没眼力见的气氛，还是让他想起六个月前的那个雪夜，那个记忆中依旧停留在月色与雪色之间的人，也曾问他：
“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考研吧......”
刘沐不假思索的回道，却看到对方眉眼低了下去。
“今天我妈又催我去相亲，是我爸同学的儿子，他们家在鱼禾有套房......”
后面还有很多，但是都不重要了，刘沐只觉得心烦意乱。
“所以呢，你拒绝了吗？”
“拒绝了，但我妈还有我爸，都让我和他先做朋友看看。”
“哦。”
和今天雨幕的歇斯揭底不同，那晚只有彻骨的冷冽。
后来，他们也是在冷暴力走向结束。
“钱呀！”目睹过那么多分分合合，刘沐终于明白了钱的重要性。
倘若他的父亲还健在，家里不再是母亲承受经济重担，也许在刘沐毕业的时候，他的家境也足以让刘沐有底气、有资本、没有后顾之忧的在那个雪夜对女孩说：
“还相啥亲，直接向叔叔阿姨介绍我吧！”
但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倘若和如果。
从那以后，刘沐也明白父亲去世后，作为母亲的儿子、妹妹的哥哥，刘沐要承担什么。
至于为什么想回家？
因为妹妹上了大学后，家里就只剩母亲一人了，他想回去陪陪母亲。
雨雾越来越大。
校园的广播之声准时的放起了音乐，也不知道是谁的恶趣味，雨天里响起李荣浩的《年少有为》。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懂得什么是珍贵”
“那些美梦”
“没给你我一生有愧”
......
当晚和朋友们吃散伙饭时，刘沐明显发现饭桌上的女生少了很多，散伙Emo的气氛也比以往更加沉重。
离别的宴席上，最多的话题也是以后要做什么。
刘沐说他，回家卖西瓜。
朋友都以为他在开玩笑，但当他们看到刘沐两天后的朋友圈，一个个都愣了。
“今天有人问我，我的瓜保熟吗？我连忙把我的瓜劈开给他看，不给他一点动刀的机会。”
配图：劈瓜.JpG、瓜地.JpG、刘沐卖瓜自拍照.JpG
下面还有一条共同好友，同学石乐志的评论：“顾客：你特么敢劈我瓜是吧！”
看完，这些好友一边惊讶刘沐竟然真的回家，而且还当起卖瓜的小贩，一边又纷纷投入喜闻乐见的评论区中。
而另一边的刘沐，看着身后绿油油的瓜地，以及身旁气在头上的老母亲，不禁头都大了。
“你这孩子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毕业回来工作，随便在街上找什么工作不好，偏要回来搞什么......农场？你妈拉扯你上大学，就指望你回来给我种地的？明天，不管你怎么想的，赶紧给我出去找工作！”
看着刘沐笑嘻嘻的样子，刘妈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一个大学生，蹲在路边卖西瓜，你也不怕丢脸！”
“农民的儿子回家种地卖瓜，我丢啥脸。”
刘沐将一旁的小风扇转向刘妈，今年灌县的夏天格外的热，刚过了夏至，气温就陡然飙到三十度以上，如此的高温天气出来摆摊，真的是一种煎熬。
“别和我嬉皮笑脸的。”刘妈叹了一口气，认真的看着刘沐说道：
“家里这边的老人从心里就瞧不起我们这些穷的还供着孩子读书的家庭，他们巴不得看我们家笑话。自从你爸在你读高中得癌死了之后，他们就看不得你还继续读书，都认为你那么大的人就该出去打工。”
“但你妈知道，只有读书才有出路。所以你和你妹只管学，别担心钱的事。想考研的话，赶紧考。人活一口气，到时候你出人头地，我看还有谁敢说我们家不是。”
刘沐苦笑着点头：“妈，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考研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还有您放心吧，等这批瓜卖完了我们有了资金，你就知道你儿子说的农场是啥了，怎么可能只是简单的种地呢！”
“到时候赚了钱，我让那些看不起你儿子的人都眼红去。”
说完，刘沐做了一个眼红的鬼脸，逗得刘妈伸手就要去打他。正好这时，也有辆车停下，有人要买瓜：
“老板，来个西瓜。”
刘沐看对方是个年轻人，就道：“兄弟，是你自己挑，还是我帮你挑个。”
“随便吧！来个大一点的，保证甜的就行。”
看对方有些不耐烦，刘沐赶紧挑了个大的。至于甜不甜，刘沐可以保证都是甜的，但至少是干酒店出身的，刘沐还是拿出酒店人的态度，将西瓜切出一小块，用牙签插出来递给对方：
“兄弟尝尝看，咱家瓜的甜度保证你满意，不甜，这瓜我白送你。”
对方没理刘沐的话，接过牙签就转头递给副驾驶上的人：“倩倩，你尝尝看甜不甜，甜的话，我们就买这个了。”
“......嗯，就这个吧。”
“我就说......”看到副驾驶上的人，刘沐脸上职业性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他继续说道：“...说嘛，咱家的瓜就没有不甜的，一共十一斤，您给十块就好。”
看着吊州的车牌消失在视野里，刘沐方方缓过神。
有时候现实往往比故事更狗血，刘沐没想到分手后的再次相见竟然会是以这样的一个方式。
没有怀恋。
有的只是，落差，以及庆幸。
庆幸这里没有学校那该死的广播站。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车里的音乐让黄倩倩有些吵，她还想着刚刚路边卖瓜的那个身影，很意外，也有些想不通。
“这年头本科生出来居然卖瓜，真是没想到。”
开车的吴建嗤笑了一声，黄倩倩回过神“呃”了一声表示疑问。
“你没看到吗？就刚刚那个卖瓜的人，我看到他放在桌子上的保温杯了，‘津南工商大学’。要是我有这个学历，我早就进我爸的公司当个小主管了。”
“他居然去卖瓜，卖瓜有啥前途。你说是不是，倩倩。”
黄倩倩没有接话，只是心里开始有道不清的滋味。
沉默的车厢里，只有李容浩如诉如泣的歌声慢慢走向寂静。
“....多喝几杯”
“祝我年少有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