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死后无仇谁可雪？

风雨过后即是远游，二人既不敢耽搁，也不敢太过招摇。

也只得时刻注意周身情况。

一直走了大半日的时间，二人终于是见到远处点点篝火，走近后发现原来是几名商人临时搭了个遮雨雪的棚子，正围坐在篝火前取暖，见到二人后，这几位商人虽然略有戒备之意，但也没有把这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家伙放在心上。

慕容白拍了拍已经湿透的双袖，溅起点点细小雪花，取出一小块散碎银子，道：“几位，路过行人，想要借地方避一避雨雪，烤烤身上衣服，不知能不能行个方便？”

为首的一名商人看了看慕容白手中的银子，略微沉吟，然后点了点头。

慕容白笑了笑，将手中银子抛到商人的手中，自行走进棚子，在角落里坐了。

有了银子的面子，商人们也乐意露出几分笑脸，做些顺手之劳的善举，一个精瘦汉子递过一个酒壶，“两位淋坏了吧？喝一口，暖暖身子。”

在外面不明底细的酒万万喝不得，不过慕容白倒是没有推辞，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口，又把酒壶还给那精瘦汉子，报以感谢一笑。

一来是因为慕容白自幼就懂得一些迷药相关的知识，

二来这番信任举动显然赢来了其他几名商人的好感，为首的那名商人自我介绍道：“我叫张平，是幽州那边的商人，我们几个算是个跑单帮的，二位把湿衣服脱下来吧，我这儿还有几件外袍，你们先披着。我们几人回避就是。”

几人见女子不方便，便自行走远转过身去。

将湿衣服架到火堆上后，几名商人又开始继续刚才的话题。

“原本以为那所谓的道门大真人不过是徒有其名，谁料那是真有本事，我听说咱们掌教大真人一人就将这称霸一方的玄教给灭了，那什么天机榜排行第三的玄教教主连个屁都不敢放。”

说到这玄教教主，汉子稍稍拔高了嗓门，倒是有几分酒楼里说书人的气势。

“那玄教教主是什么人？那可是天下妖人之首，可谓是坏事做尽还没人敢惹的存在！可谓是杀人无数，在世魔头。

这些年死在这魔头手上的高手还少吗？

远的不说，就说前几年，大楚那湖山帮帮主，四十岁之前就到了那传说中的琉璃境界。本想凭着自己本事护送一位儒家先生去往后邺寒山城，因为杀了几名玄教弟子就被那位魔头给活活打死。”

张平道：“可不是，如今也不知什么原因，掌教真人亲自下山灭了玄教，我可是听说这位老神仙上次下山可是四十年前，那时候我可才出生啊！据说上次下山是为了阻拦魔教教主南下中原。不知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一位汉子又说道：

“管他什么原因，人家杀完人一走了之，倒是苦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了，掌教真人也真是的，你杀就杀干净嘛，把那些虾兵蟹将留下来做甚？如今在草原到处抓什么可疑人。”

慕容白平静道：“毕竟面子被人家打了，估计是想找回一些场子。”

隋钰右双手握着手中的热茶，不时会喝上一口。

张平见场间气氛有些冷肃，赶忙转了话题道：“要说这男人啊，尤其是人到中年，真是大不易啊，上有高堂双亲，下有妻子儿女，一家老小的担子都压在咱们的肩上，要不是如此，谁又愿意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干这营生，实话不瞒几位，我已经是大半年没有回家了，也不知道儿子还认不认得我。”

慕容白平静道：“是大不易啊，女人要求个安稳，男人能给女人一个安稳，却给不了自己一个安稳，大半辈子的奔波劳碌，此番若能回去，我二人也打算成家。”

张平连忙道：“小兄弟这说的是什么话，吉人自有天相，像两位这般郎才女貌自然是能够做成那神仙眷侣。张某在这里就先恭喜二位喜结连理了。”

隋钰右第一次开口道：“多谢张先生好意。”

几人也相继无言，二人相互依偎在一起，渐渐陷入了梦乡。

天亮，雪势渐小。

二人穿好衣服，作别这些商人，继续往大楚境内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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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玄教大长老浊青面色已然冰冷到了极点。

相比起祖庭失火，让他更愤怒的则是圣女失踪了。

要知道十几年前自上任大长老祝九嵘争夺教主之位失败后，就带着《不死妖身》败走，到如今江湖上依旧没有这个叛徒的任何消息。如今身怀《玄冥瞳》的圣女有独自消失，并且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连教主书房暗阁中的《太阴诀》也消失不见了。

短短几日，他已经将所有能用的人手都派出去找那个贱人了。

可依旧是石沉大海，毫无消息。

此番若是那道门老道将霍鸾青阴杀死也就罢了，若是霍鸾青阴活着回了玄教，那他这个大长老就要身首异处了。

就在浊青急躁不安时，一道消息总算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那个贱人找到了。

包括浊青在内的三位仅存的长老朝着大楚云州而去。

…………

慕容白因为那夜的云雨之事，大量内力进入体内，虽说境界被强行拉高了，可随之而来的则是身体受损。

即便在隋钰右的帮助下修炼了《玄冥瞳》吸收了一部分内力，可由于内力实在太多还是无法将所有内力吸收。

二人奔波两日后终于是到达了云州境内。

未等二人喜悦，绝望已然到来。

数道身影先后出现在二人周围。

“倒是让我好找！”浊青语气平静道。

隋钰右开口道：

“如今玄教以灭，霍鸾老贼已不知生死，你做你的教主也好，逍遥人间也罢，又何必对我一个女子苦苦相逼？”

浊青冷笑一声。

“你这贱人倒是说的天花乱坠，你今日若是将《天魔策》上下两卷交出来，我不但放了你二人，并且不会再过问你以后的事。”

隋钰右放声大笑道：

“我怕我说出后就要成为你所谓的炉鼎吧。”

浊青也丝毫不避讳，冷笑道：

“这件事你倒是猜对了。动手！”

话音落下，双方已经大打出手。

若以境界而言，即便是已经提升境界的慕容白，如今也只不过是无垢琉璃境圆满而已。

远不及浊青这位入了逍遥御风境来的实在，加上几日前玉真子那道天雷将其重伤。

二人虽然境界不同，但却也是相差无几了。

可除了浊青，玄教剩余的两位长老也在场，慕容白既要保护如今没有内力的隋钰右，又要迎战三人，唯实是有些自顾不暇了。

隋钰右自然是看出了慕容白所面临的困境。

“浊青！你就不怕我玉石俱焚！”

“哈哈哈！你若跟我回去做你的圣女便还自罢了，你若还想拼死抵抗，我不建议让你二人做那亡命鸳鸯。”

慕容白眼中怒色又重一分。

“那便打！”

…………

一日前动身来到云州的李紫皓就听闻玄教弟子朝着此地靠拢，说是追捕圣女。

李紫皓虽然日夜兼程，却还是晚了一步。

等到李紫皓赶到时，前不久还与之把酒言欢的慕容白已经身死气绝，好在女子没有大碍。

浊青看着这位不速之客，有些摸不准。

一番大战后已经精疲力尽的他只得狐假虎威。

“你是何人？竟敢挡我玄教做事！找死不成。”

李紫皓看着眼前已经死去的好友和呆滞的女子。平声道：

“杀你的人。”

不等这位玄教大长老反应。

一股强烈的刺茫感已然袭来。

下一刻只听得在场玄教之人个个痛声大叫。

“啊！”

一些境界底下的玄教弟子已经身首异处，再无生机。

三位仅存的玄教大长老也是七窍流血，受伤严重。

李紫皓本欲动手打杀，却是被隋钰右拦了下来。

“他们的命，当由我来取！”

隋钰右如今随没了内力，却比起如今已无反抗之力的三人很是要好很多的。

三人还想反抗，被李紫皓一掌打飞出去，只余下了最后一口气。

新仇旧恨，今日一并了结！

李紫皓随即抽出身后剑匣倚天。

纵身一跃，只见一旁山崖剑光闪动。

只见石壁之上赫然出现数个大字。

“白雪纷纷天地寒，

侠士一去不复返！

死去犹能作鬼雄，

说江湖那是江湖。”

将慕容葬好后，李紫皓就带着这位隋姑娘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天地间再次飘起了零零散散的雪花，几具尸首没到一柱香的时间已经被冬雪覆盖。两道身影渐渐消失。

李紫皓自然没有忘记苏诗雨的约定，如今恰巧正到云州，自然是要去一趟那所谓的落雪山庄。

毕竟有了相识的机缘，他更不能将二人之间的缘分放过。

李紫皓渴望娶这样一个女子，即便她本人愿意，还有老丈人这座高山，更何论她本人迄今为止还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别样情愫。

这女子，见过天大的世面，有近乎天底下最尊贵的家世，清高傲慢几乎是渗到了骨子里，在不明底细的人看来是平易近人，实则对所有男子的阿谀奉承，八风不动。

于李紫皓而言，比起苏诗雨本身，他其实更看重其身世。或许这就是世家之间的无奈。入世简单，可想要出世却难如登天。

与这位隋姑娘几日相处下来，李紫皓也算是知晓了其大致想法。

李紫皓自然同意她不愿连累安水慕容氏的意愿，虽说想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可身怀玄教镇教秘法的她又如何能够隐姓埋名呢？

更何况那霍鸾青阴老贼如今不知躲到何处？若是让此人知晓作为“炉鼎”的玄女已经出逃，而且内力尽失又会做出什么行为，他李紫皓不敢去想。

这日晌午左右，二人终于是到达了这所谓的落雪山庄。

山庄清幽，加上如今天地间银装素裹，更显宁静祥和。

得知李紫皓到来，苏诗雨竟是不顾寒冷，亲自来迎。

慕容金玲对此颇有微词。

“李公子，李公子！苏姐姐你就知道这家伙。”

看到李紫皓身旁还有一位美艳女子，慕容金玲先是一愣随后竟是有些自行惭愧。

慕容金玲好看吗？

自然极好看，若是将世间女子打分，满分是十分的话。

慕容金玲少说也有八分，可即便是她见了眼前这位面容惨白的女子都不由得觉得美极了。

苏诗雨自然也是看到了一旁的女子，朝着李紫皓打趣道：

“这是谁家的妹妹，长得如此标致。就连我一个女子都想多看几眼。李公子倒是好福气。”

李紫皓连忙咳嗽道：

“苏姑娘误会了，这位是我弟媳。还请苏姑娘嘴下留情。”

苏诗雨也从隋钰右的表情看出了一些端倪，连忙改口道：

“既然来了，那有让客人站在门外的道理，快快请进。”

苏诗雨自然看出了二人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慕容金玲陪隋钰右先去休息。自己则向李紫皓询问了一番。

果然不出她所料。

“玄教作为后邺国教，如今被你道门如此欺压，他们不敢找掌教真人的麻烦，还不敢找你这个年轻人的麻烦吗？”

李紫皓平静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在玩火？”

苏诗雨笑了笑，像男子一样背负双手转过身去，眺望着亭外越下越大的雪。

轻声道：“我不喜欢玩火这两个字，这世上本来就是富贵险中求，即便是当年的大楚太祖皇帝，那也是一次次死中求生才得来这个锦绣江山。一个人能看得多远，取决于他站得多高，皇帝陛下和掌教真人立于当世巅峰，俯瞰世间，一览无余，所以他们觉得天下如棋盘，万物是棋子。而我们这些挣扎于世俗之中的小人物，站的不高，看不分明，所以就只能奋力向上攀爬。这个过程不外乎三个结果，爬上去了，做万人之上的人上人，爬不上去，安心做个平常人，中途失手，坠落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你有野心是好事，只要不在中途坠崖摔死，那么我相信你终有一天能爬上山巅，领略那上面的无限风光。我爹曾经说过一句话，这世上从来不缺乏枭雄和英雄，缺少的是让他们大展拳脚的地方，所以乱世才能出英雄和枭雄。现在掌教真人给你搭好了台子，别浪费他的一番苦心。”

李紫皓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位女子，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感到佩服。

难道她不清楚自己所行之事？从她口中说出竟是这般风轻云淡，而且还有鼓励之意，难道有意思的女子都这般大有意思？

苏诗雨好似猜出李紫皓心中所想，解释道：“你和你师父的事情，那是皇帝陛下该操心的，我只是个等着嫁人的小女子，这些事情是不管的。”

李紫皓欲言又止，随后还是说道：“紫皓在此谢过苏姑娘金玉良言。”

苏诗雨摆了摆手道：“这江湖再大，大不过天下，说天下，绕不过一座庙堂，我言尽于此，你日后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刚刚还八方不动的女子话锋一转道：

“云州自古雪蟹就是一绝，李公子今日既已到此，我也该尽地主之谊才是。”

李紫皓在这位苏姑娘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阁楼，此地风景绝佳。

看到两人，慕容金玲没多少架子，朝自己苏姐姐连连招手。又给了一旁的李紫皓一个冷眼。

见二人都落座，慕容金玲伸手揭开正中间琉璃盏的盏盖，里面竟是四只秋雌蟹，黄满肉厚，肥美诱人，接着又有侍女为四人送上全套的蟹八件。

慕容金玲在自己苏姐姐这里那里还有大小姐的架子，分明就是个没长大的活泼丫头。

也不管什么世家礼仪，拿起秋蟹就给这位刚认识的隋姐姐与自己的苏姐姐。唯独没有李紫皓的份。

对此李紫皓自然是无甚所谓。

都说女子心思深似海，不管是苏姑娘也好，还是慕容金玲也罢，他都猜不透。

片刻后，四人之间的圆桌上已经是琳琅满目。

苏诗雨微笑道：“东北不比江南，虽是秋季，却已是雪落人间。秋风起，蟹脚痒，菊黄蟹肥秋正浓。到了秋天，不吃螃蟹是一大遗憾，这几只螃蟹虽说是庄上自养的，比不了江南苏州那边，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尝尝？”

李紫皓点了点头。

慕容金玲冷哼一声，眼不见心不烦。不再去看这个讨厌的人。

苏诗雨吃蟹讲究，虽然算不上深谙此道的老饕，但是因为自小教养的缘故，用起蟹八件有条不紊，轻敲慢剥，慕容金玲却是懒得如此，或者说根本不会，最后干脆是一指敲在螃蟹壳上，将蟹壳直接震碎，不过如此一来，虽然吃到了蟹肉，却是比苏诗雨输了不止一筹。

苏诗雨也不去说她，由着她的性子。

苏诗雨身前桌上多了两只栩栩如生的螃蟹，内里的蟹肉都已经被吃尽，只剩外壳，至于慕容金玲这边，就只有一堆碎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