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一

961.【老中医】

个人认为，相比贵州苗族的牛瘪汤，我们这边云桂贵交界一带的羊瘪汤稍微能接受一点。一方面是因为羊瘪小，看起来没有牛瘪几大盆那么触目惊心，恶心的量也少点；另一方面是山羊善于爬山，能去人和牛去不了的悬崖峭壁，吃到仙草和稀有药材的几率更大，所以羊瘪更有含金量。当然口味是一样的特别，不过为了这个含金量，还有淳朴老乡的热情，只能哄着自己喝下去了。因为当地人认为这就是“山羊严选”的“百草精华”，是仙草加工，所以常喝羊瘪汤具有很高的保健价值：避寒消暑、润肺滋肝、养心益肾、消除疲劳、延年益寿……是接待贵宾的上乘菜，不吃的话总觉得有点对不起杀牛宰羊招待我们的少数民族老乡。

说起“山羊严选”，就想到市面上有一种众所周知的药：正骨水。这种药水也是我们这边生产的，是典型的壮族医药，对于治疗骨伤骨折、跌打损伤颇有疗效。一直有传说这种药的方子来自牛羊牲畜，因为我们这边山多且险，时常有牛羊等动物跌下山摔断腿的事情发生，后来有人发现这些动物往往会自治，没多久就痊愈了，于是他们观察动物在跌落以后怎么做、吃什么草等等，最终出现了正骨水这样的民间方子，从而成为一种民族医药。

其实听说民间的猫猫狗狗都自带中药系统，农村放养的猫狗到处跑，被马蜂蛰、被蛇咬也是不可避免的事，而且也会传染生病，但是它们总能在比较短的时间内痊愈。有时候看到农村猫狗在外面狂吃草的样子，我感觉它们也不一定是自愈性强的缘故，而是会自己找药吃。先前在网上看到有人说到主人感冒，他家狗叼来一个植物的根，主人一查竟是板蓝根。

不过原本中医和民族医药的起源之一就是观察动物行为从而获得解决身体问题的方法。就是不知道外国的动物会不会这样找到自救的草药，或者是自带听诊器和验血试剂？(?°???°)

********************

962.【中式恐怖】

小学四五年级时候，同班闺蜜放学带我去她奶奶家玩养的洋鼠。闺蜜老家在晋省，爷爷奶奶也是从那边过来的，比较意外的是，她奶奶还裹着小脚，那是我第一次也是生活至今唯一一次见过实版小脚，大为震撼。

当时我们在她家门口石桌上拎着洋鼠玩，她奶奶就坐在树下剪脚指甲，幼小的我哪里见过这场面啊，她奶奶的脚面整个断裂压在脚板底下，指甲都深深嵌在肉里，估计走路的时候会被长出来的指甲扎进去，因此所谓剪指甲，就是把指甲从肉里挑出来，整个拔掉。

当时把我吓得不轻，不明白也不敢问，回家赶紧跟我妈说那个谁谁谁的奶奶的脚长得出奇畸形，怎么会那样。我妈则不以为然，说那个年龄的小脚婆不是多得很吗。

在我家族里面，顶多修面刮毛，却从没见过裹小脚的女人。之前几辈人不知道，我外婆是军阀家出身，她的爷爷和父亲从来不让周围的女人弄脚，因为以后有可能会从戎，能打仗的脚是很重要的；而我素未谋面的奶奶听说也不裹脚，因为少数民族里连婚姻都比较随意，本来就没这些规矩。后来的女性更不干这事了，所以到我这一辈，听都没听过，一上来就让我看到那么刺激的画面，真是要做恶梦。

不过尽管不裹脚，也打消不了我外婆或多或少的重男轻女思想，尤其是兵家世族。就算我家一直以来从不打杀女婴，就算这个家族目前和军队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我外婆也一个女人顶两个男人干过挖水库的苦活累活，就算是强势支持我读博士以及我表妹上985，却仍是对我妈、我、我表妹这些家族女性严苛到几近变态，可说是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弗乱其所为，而对我表弟却是“开心生活就好”，不管你考上什么学校做什么职业会不会干家务。

有时候我妈也十分不满我外婆对她的严厉，反而觉得我爸这边少数民族怎么对任何人都那么热情，连催生都是“有孩子就是好事，不管是男是女”。我说这也不是外婆的错，她也是这样被苛刻对待过来的，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养女孩。就算外婆身为军阀家四小姐，小时候被宠过、被捧着过，可是家道中落，十来岁就被送到封建满清举人出身的我外公家族，也是大半辈子被鞭打过来的，实际上根本没有人可怜过她，她又怎么有余力去宽容别的女人。

我从小在外婆严苛的标准要求下过来，刚到泰国，工作做不好，自责不已，校长的一句“没关系、慢慢来，你离开家那么远来工作，已经很厉害了”让我直接泪崩。

而在泰国近十年，真正能感受到儒家文化圈之外的平等，能亲身体会到他们前皇后说的：我们从来不搞女权运动，但是我们从来不自卑。

我想，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女性从来不自卑，所以才不需要搞女权运动吧。泰族的女孩子，做什么可以出于自己的决定，也可以理直气壮对父母和周围的人说“我不想做”而不需要任何愧疚。我们的文化对女性太苛刻，就像电影里说的：你必须瘦，又不能太瘦，还不能说自己想瘦；你要有钱，但是不能张口要钱，也不能一味地忙于赚钱；你要有自己的事业，同时还得把身边的人照顾得无微不至；你要往上爬，但不能靠手腕，也不能压制别人；你必须美，但不能让男人产生非分之想；你必须优秀，但是不能比男人更卓越；你永远不能变老、永远不能失态、永远不能炫耀、永远不能自私、永远不能消沉、不能失败、不能胆怯、不能离经叛道……即便做到了这些，也绝对不会有人奖励你或感谢，最后你不但做错了所有事，而且所有的错都怪在你头上。最重要的是，你不能说出来，否则就是怨妇。

大学时候听隔壁宿舍的呼伦贝尔小伙伴说到他们家乡有女孩善骑射的事情，心想身为少数民族的女孩，受儒家文化影响少，在传统思维上对她们也会比较宽容吧。然而后来参观沈阳故宫的展览时，看到一双连家中小儿都穿不进去的精致小巧花盆底，标签是某娘娘的鞋，与皇帝的巨大朝靴形成鲜明对比。我妈以为那是个裹小脚的女人，解说员说清朝入关以前满族根本没有裹小脚的传统。后来才看出来，那其实是个未成年小女孩的华丽“婚鞋”，无怪乎虽然不畸形，却也透露着一股诡异的氛围。我问家中小儿，你想去皇宫里生活吗？不过想也没有任何现代的小孩会有这种想法吧。

这大概就是网上说的“中式恐怖”。古代中国女人的一生，不就是中式恐怖么。如果说西式恐怖的前提是秩序的崩塌，那么中式恐怖就是封建秩序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