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57.【外婆】
外婆生于桂系军阀家族,后来沦为童养媳,辛苦了一辈子。
小时候听她哼唱一些歌曲,渐渐地才听出来不是这个时代的歌曲,竟然唱的是“三民主义”。
在学校学了历史以后,我才知道“三民主义”是什么,问她为什么会唱歌颂“三民主义”的歌曲,她说,是她小时候,(常凯申)教她的。她姑父是蒋旗下某个番队的什么军官,外婆说当时她才三四岁,太小了也没搞清楚状况。就记得她姑姑的婚礼十分豪华,蒋是证婚人,外婆是拉婚纱的花童。蒋对小孩还挺和善,看到婚礼上他们一群小孩,就说我教你们唱歌吧——就教了这首“三民主义好”,外婆竟然现在还能哼得出个大概。
外婆称李天佑为“舅爷”,小时候有一阵子还被寄养在白崇xi家,她能清楚说出白崇xi那如碉堡一般的宅子构造,还有当时的军阀怎样配枪、穿着怎样。但是当时局势、军中情况,我外婆还小是什么都不懂。唯一能说得出的八卦,就是当时的人身上都长虱子,再怎么军阀也不例外。白无聊的时候还捉了虱子放她头上逗趣,李zong仁就跟白说:不要欺负小孩子了,弄得一头都是,以后我们还得找人帮处理,很麻烦的。
老人家说的东西,都是真真假假,如梦如幻。叫人不知道能相信几分,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外婆的为人处世、器量言论,确实不是那个年代的普通农村妇女能够达得到的高度,是有见识的。偶尔外婆还能从箱底拿出几件传家宝,每件都让我大开眼界,那确实是军阀家族才能拿得出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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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妈妈老家的漥】
我妈说他们老家有两个漥(不知道字是不是这样写),一个小漥,一个大漥。当地人所谓漥,就是比湖小,比池塘大的水。
当地的老人说,小漥以前是一户地主家的宅院。地主家一向比较小气,不愿接济别人。有一年来了个难民,到地主家讨饭吃,地主将他赶了出去。但他家有个丫鬟比较心善,就偷偷给了乞丐一些吃的,把他打发走。乞丐对丫鬟说,今晚有难,你必须在太阳落山前收拾东西逃走。丫鬟便照做了。太阳一落山,地主家的大宅子竟然塌陷下去,变成了一个漥,只有那个丫鬟幸存。
这种劝人向善的民间故事十分老套,每个地区都会有类似的传说,我是不以为然的。
可是有一年,我妈带我去看那个小漥,当时正是枯水期,小漥干涸得只剩下漥底的一点点水。透过那点碧水,竟然真的在漥底看到了屋顶和瓦!而且这种瓦跟当地民房的瓦还有所不同,看起来更加大块,铺设方式更考究,正是比较好的宅子才会有这样的精细铺法,屋脊也做得很美观,看得出那绝不是普通百姓能住得起的房子。
我顿时全身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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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早熟】
泰国的小孩十分早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懂。
有一次我去上课,手上拿了一个白色的U盘。于是有个三年级的小朋友问我:“老师~那是验孕棒吧?”——我很后悔至今没学会用泰语骂人。
还有些小孩作业交不上来的,骗人说:“作业放我爸那里了。”我说:“那就让你爸给你送过来。”他说:“不行~是另一个爸爸家~”我真是不明觉厉,竟无言以对。
说起来也是泰国给小孩看的少儿节目太少,动画片也都是引进外国的,平时不是狗血泰剧就是成人频道,大人也不避嫌,小孩也跟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好就好在治安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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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人妖】
有一批学生,我从五年级教起,教到他们小学毕业。
班上有个小男生,五年级时候看着还挺正常,进了六年级,就越来越奇怪,经常看到我就特地跑过来卖萌,问我:“老师~你看我美吗~”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在学电视节目,也没在意,后来发现他说话越来越软,竟然开始化妆了。
我跟教导主任说起这个小孩,主任很不在意:哦~你说那个小人妖啊~没关系~
——泰国人说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没关系”。
那就没关系咯。
后来他们毕业读初中后,还时不时回来看望一下我们这些小学老师。那个小孩虽然还穿着男式校服,但已经是花枝招展了。
有一次周末我在镇上散步,看到他穿着裙子,跟一个大女孩走在一起,两人面目有点相似。看到我,他还专门过来跟我打招呼,问我他美不美。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说:“你真是美死了~”然后又问:“这是你姐姐啊?”
他说:“不咯~这是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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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阳太阳】
桂林有个国画家叫阳太阳,他的老家就在芦笛岩景区那块。
我听过关于这位国画家最传奇的一件事就是,当年日本人打到桂林,扫荡到芦笛岩那一片,也进了阳太阳家。他家满屋子都挂着他的画。带头那个军官看到了,竟然说了声:阳太阳。然后就撤出来了。所以阳太阳的画到现在得以保全。
阳太阳的画我也欣赏过,笔法古拙老练,画面简单留白多,意境有趣而富想象力。尽管我审美水平跟不上,但第六感觉得他的画的精神空间确实跟日式审美的哲学感和幽玄感有那么一丝不谋而合。没准就是这么一丝共鸣,在菊与刀的矛盾下保全了他的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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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阿赞马纳】
我的硕士导师马纳先生是个气度不凡的老爷子,生活放荡不羁,潇洒自如,自己在老家山里盖了几栋空中相连的传统泰式干栏建筑,将自己从年轻以来买过的摩托、汽车,还有各种旧物都收藏起来,陈列在家中,把自己家变成了一个私人博物馆。乍一看颇有雅趣。
但他一直没有结婚,所以他最遗憾的事情是没能有个孩子。因此他没事就请学生们去他家做客,但是他家实在太开放、太亲近自然,家中生态环境太好,不但猫猫狗狗虫虫鸟鸟横行,经常房梁上还会有蛇,而且他家因为在山中,连室外的旱厕都没安门。现在的年轻人大多受不了这种环境,通常去一天就落荒而逃。
马纳先生虽然在城里也有房,但他不爱在城里呆,只是一个人住在山里很寂寞,有段时间便去养小鬼。问他感受如何,他也觉得很神奇,就说供上去的糖和饮料还真会被吃掉。不过小鬼是需要陪伴的,得经常跟它说说话,哄一下。但是马纳先生因为学术原因,经常满世界出去调研,没课的时候就自己开车跑缅甸老挝玩去了。他说小鬼因此报复了他,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经常性的找不见东西,确切说是看不见,比如钥匙、勺子、眼镜之类。别人明明看见就放在那里的东西,他就是看不到。他妈妈说是被小鬼蒙住了眼睛。于是他又把小鬼送回寺庙了。
马纳先生年轻时候曾在皇家乐队当过小号手,他说当年邓xiaop访问泰国的时候,他就在迎宾的鼓乐队当中,所以他是亲眼见过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