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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寻门路李富击堂鼓 再勾连赵俭…

李富满腹心事地找姐姐商量,说花了六、七百两银子,不仅家里空了,还变卖了些珠玉等物,借了些债,都要从这百亩田地中补上。

李富的姐姐经了这事,已是花容失色,满脸憔悴。

她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死活都是一般高,全随兄弟做主。若能救得你姐夫出来,或许还有东山再起之时;若救不出来,我便守着几十亩田活一时算一时。”

李富说:“姐啊,要救人得先把田地花出去,哪里还有几十亩田。怕的是田地花没了,人还没救出来。”

李富的姐说:“兄弟,不是姐说你。若这一百亩田花出去,人还出不来,你便让他们心安理得地吞到肚里?总归得拿住些把柄。这世道抢都抢不来,岂有白白送人的道理。”

李富道:“一见面人家便先要银子,拿了银子便走,我又无法让他们写收讫。好在无论平阳城还是咱这乡宁,他们都是有名有姓的,若坑了我,大不了我泼出身家,到衙门口儿去坏他名声。我略算,之前所花费六、七百两,大约折田地三十五亩,如此只余七十亩,合银也就一千四、五百两。若要救我姐夫,也只有这些了。”

李富的姐说:“全凭兄弟主张,不必问姐了。若你姐夫出来,有我俩一个暂栖处,待些时日,给些许回他老家的盘缠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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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富于是四处托人,将百亩田中的七十亩田卖给了平阳府城西的一个大户。

写了地契,将黄册、鱼鳞册交到人家手上,带着两个家人,过好一千四百二十两银子,马驮了回到乡宁县家里。

思来想去,与其将银子白白耗在王学进、冯五、赵俭这些人身上,不如自己直接把银子交到衙门老爷手上,若能办成事,说不定还能省下些。

便关在家里琢磨着如何与县衙老爷勾连上。无奈的是他家与衙门的人素无交往,也就因家里鸡鸣狗盗的小事,请那个王学进出头帮过忙,才有了以后的事。

他还是决定试一试。想着,都是白花花几百两、上千两的银子,自己直接呈到老爷面前他也会动心吧。

一日,他怀揣着一封封严实了的信在县衙门口晃悠,信里写着:“小民李富乞大人鉴:拯救一人,事成奉白银千两。乞容面谈。”

虽说李富落了三十五亩地在手,自己没吃亏,但连日的奔波、思虑,小三角眼的眼皮已是更耷拉了,满脸憔悴地盯着衙门口人的进出。

官服模样的他不敢打扰,公差模样的他又信不过。

徘徊良久无果,急中生智,便于次日一早击鼓喊冤,县令急升堂。

李富跪在地上说自己的姐夫有冤情,具体都写在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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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见此人面熟,想起是从县库要回百亩田的那位。

拆信一看,沉吟片刻。

心道,此人身上牵扯府里、县里的人有些多,现在不知为何又如此冒失,还是别再牵涉进去为好,便将信装回交还。

对他说:“此案从朝廷法度办理,非本县所能决断,你也不要生出什么非分之想,安稳守法度日才是本份。”

李富拿着信出了县衙,刚才县令的态度是不想管这事,却也没有责备自己,一时没了主意。

“李兄,何事击鼓?”王学进从后面过来喊他。

冯五几日前给了王学进二十两银子,说赵俭给了他俩三十两,自己留了十两。

王学进心里有些嫌少,一百亩好田的生意,五百两的银子是自己拉来的,最后才得二十两,脸上便带出来了。

冯五道:“李兄,若五百两银子你得一百两,我得五十两,赵爷得二百两,难不成给府里、县里衙门老爷们每个五十两?如此何以成事啊。”

王学进一听也有道理:“冯兄哪里话,我岂是嫌少,只是冯兄期间没少牵线奔走,如何得的比我少,且容我尽心招待冯兄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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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县城一处酒馆里边吃边议。

话不说不透,渐渐明白,若没有赵俭在衙门大人面前活动,这事想办成门儿都没有。

王学进说:“我与李富试探过两回,他既已卖了田,想必是要花了去,可就是不与我松口,我也不能太显急迫被他拿住了心思。”

这一日,王学进听得李富到县衙击鼓鸣冤,便想大约是与这事有关。

“怎么,想自己孤身一人把这事做了?倒也敢想”,心里想着,待李富出了衙门便喊住他问个明白。

王学进摘下皀帽,掸了下尘土又戴上,一双马眼直直看定李富道:“李兄,凡我说与你的话,答应你的事,哪样没有办成?哪个最后不是依了我的想法?你既有事,为何不说与我?”

李富一想也是,毕竟他出的主意都成了,便说:“王兄,近来诸事繁杂,未得抽身,今日正好,在下请王兄饮杯薄酒,以谢先前劳碌之苦。”

二人进得酒馆点了菜。

李富说:“今日击鼓,其实并无什么指望,只是想探探官老爷对我姐夫这个案子的态度。”

王学进手指点着李富道:“李兄,你胆子倒是不小,你若能做成这种事却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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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富:“王兄,此言何意?”

王学进:“你也不想想,里面的大人知你是何来路?无人引见,你便凭空去求,任你是一两银子还是千两黄金,绝对是不敢碰一下的。只有赵爷那种,与衙门里的老爷已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才敢张开口袋让你往里装,看装得差不多了,便答应你的事。如你那般想,是个人拿些金银便能在老爷面前走一回,这官如何做得下去?朝廷如何管这一百五十九府一十八州?”

一席话把李富说得有些羞愧,脸颊红了一下,说:“依王兄之见,在下该如何?”

王学进:“我若是你,便还从赵爷这条线上走,只是上回是五百两,这回怕是一千两也不够。”

李富:“眼下我又如何与赵爷联络?”

李富心道:你自己上赶着要帮我做事,我绝不说求你,免得事后再向我勒索。

王学进咧嘴皱眉,又手指点着李富道:“让我如何说你是好。那日赵爷回平阳城前,与你说那些话是何意思?你还不明白么,偏要装糊涂。哪怕当时你给三、五两磨鞋底钱,眼下也好开口。你知那赵爷在平阳城是何等人物?与河南、山西各府所通缉大盗拼刀枪落下的残疾;娶媳妇时,连知府大人都送贺信、贺银、送鼓乐上门。你居然让赵爷装了二十斤牛肉回去,你呀你。”

李富被数落得开不了口,苦笑道:“王兄所言兄弟岂能毫无所知。不怕你笑话,那五百两已经是把家中箱底打扫干净,兄弟好歹也是一大家人过日子,开春一应开支全无着落。赵爷走时,我腰袋仅余一点碎银,给赵爷二十斤牛肉、两瓶烧酒,已是竭尽了。”

王学进:“李兄所言也是。只是眼前要将你姐夫弄出来,怕亦非赵爷不可。而我与赵爷也只能算数面之交,少不得还要冯五兄弟前去说合。”

二人连吃喝带商量了近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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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王学进与李富骑马动身去平阳城找冯五。

行一日宿一夜,次日前晌,还是那个酒馆那个房间,还是那个时辰,冯五把赵俭找来。

只是这回赵俭骑了马,拴在酒馆外面。

大些的酒馆都有伙计专门看马,马拴到马桩上,挂个号牌,给客人一个,走时拿号牌取马。

赵俭笑了,说:“几位兄弟,今日相聚,一如那日,倒是有些巧了,还记得那日点的酒菜否,也如数上来。”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只是李富内心有些勉强。

这回省了些客套话,赵俭道:“方才路上冯五兄弟已说了大概,将重犯捞出来非一般人敢干,非一般人能干,亦非一般金银能走通。我所托何人、事情如何操办、如何使银子,亦无法说与你们,却要将银子先交与我,不如此,这事没有成的道理。”

李富一听八字没一撇便让自己先交一大笔银子,便眨着小三角儿眼看着桌子没出声。

冯五见说话又僵住了,便道:“我与李兄说吧。今日之事一边是人命,一边王法,无论成败,没人敢外面乱讲一个字。赵爷若讲银子给了哪位官爷,便是断了日后生路。平阳城都知道赵爷,要么不答应,答应必办成。我三人一切听赵爷安排。赵爷腿不方便,往来奔走传信便交于在下。”

李富听他们绕了半天话,问道:“赵爷能否讲个大体路数,在下也跟着做些谋划,毕竟是我自家的事,兄弟们是相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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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俭无声地笑着,看了三人片刻,道:“这么说吧。你姐夫想从狱里脱身,咱得拿大笔银子把能放他的人买通。私放重犯是什么罪?这个风险值多少银子?更费金银的是上面大人要装看不见。”

李富一听还是不痛快明讲,便问:“赵爷,依你看此事得花多少银子。”

赵俭伸出两个手指晃了一下,说:“得这个数。”

“两千”,李富惊得嘴合不拢。

赵俭:“逃盐税是重罪,十之六七要砍头。但凡重刑上下都注目,这么凭空放出来,若上面要问个子丑寅卯,下面办事的岂不要入牢狱。你这个案子,从一开始我都是假以亲戚之名跟府里老爷求的情,再去求大概也还是如此。却不能挑明说要花银子买人命,没哪个会答应你。毕竟老爷们都是朝廷的人,都要讲些官体。但你银子花到了,大人就是察觉了也睁一眼闭一眼,你才能把人弄出来。你这么想,这百亩田是我白给你李兄的,眼下要用它去救你姐夫。你意下如何?”

王学进:“李兄,我听说你已经把田卖了嘛,银子难不倒你了。”

李富:“几位兄弟已有所知,先前弄回这田的耗费大多是我所筹借,这田一回来,得先把这个窟窿堵上。我姐眼下已是两手空空,总得留点吃饭的余量,只剩七十亩可卖,何来两千两啊。还有啊,赵爷,这次比不得上回,上千两银子,顶得上我全部身家了,一下交出来,若有个山高水低,我如何对得起我姐姐的托付。故先交与赵爷五百两,若操办的顺利,再交付赵爷。”

赵俭脸扭到一旁,斜着独眼儿看着李富道:“如此说,我便无法帮你了。实话跟你讲,这事我到衙门老爷面前走一回,五百两就没了,然后等你的银子再接着操办?你把官府衙门当杂货铺了吧!”

王学进忙劝道:“我三人都知赵爷做事仗义。李兄家事忽变,一时转不过弯来,我等既然都是朋友,赵爷多担待些。”

扭头又对李富说:“李兄,你花了区区五百两银子,赵爷便为你弄回了百亩好田,你观这平阳府,谁有这能为?眼下说的是人命和王法,岂是几亩地能比的?赵爷好不容易给了面子,莫要瞻前顾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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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五道:“李兄,你知这平阳府有多大?案子有多少?有多少人托到赵爷?我与赵爷是因了王兄的情谊,又看你为人诚恳,才出手相帮,你莫要想到别处去。若信不过,我们就此散过便是。”

赵俭听了做出不耐烦状,道:“如此在这里说些废话却也无趣。”

王学进:“赵爷、冯兄,且稍候,听兄弟一言。二位怕是对李兄有误解,李兄若不信二位,何必将田匆匆卖掉,李兄你说是也不是。”

李富一听忙说:“王兄所言极是,赵爷,我若信不过,何必匆匆将田卖掉赶来。在下实在是对衙门官场行走一无所知,经赵爷略讲便也明白了。如此,在下回去便将银子带来。只是所卖田地乃姐家之财,我若动用得经她首肯才好。赵爷将银子花到何处自不必细讲与我,但衙门上下的使用大略告知一、二,在下也好向家姐禀告。”。

赵俭沉吟了一下,问:“你能带来多少?”

李富咧了几下嘴,嘴唇用着力,声音却是无力地说:“约摸千把两吧。”

赵俭扫视了一下三人,道:“既然话已说开,我们弟兄四人有话讲在明处,方才我说两千两,当下变成一千两,肯定是不够,若事到中途,需要银子,不要说无,事办不成,银子又回不来,莫要怨我。”

李富苦着脸说:“我就给赵爷和两位兄弟交个底吧,那田共卖了一千四百多两。家姐身无分文,闻讯要去百两;我之前家里的日常已拉下了亏空,有了这笔银子补一补,加开春田里的几处支应,又用去百两,现箱里仅剩一千二百两。眼下一千,若几日后几位到乡宁,我总得留些招待兄弟和赵爷的,故留下二百两,也是预备花在几位身上。”

赵俭呲牙笑了笑,道:“又是上回那样,这点银子就是事办了,衙门大人心里也不痛快,李兄这是为难我哩。”

李富拱手作揖道:“看在几位兄弟面上,就委屈赵爷、仰仗赵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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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李富与王学进送来了一千两银子。赵俭让冯五跟着,换成了五十锭二两重的小金元宝。

赵俭对冯五说:“金元宝不占地儿,装在身上不显眼,进出衙门方便。此等事,凡掺和到的,十两、八两银子已不管用,最少二两一个金元宝起,故我都换成这样。事一办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成别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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