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一直是莉安塔

莉安塔，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吴珂不是没有想过，奥德莉这个名字只是一个用以伪装的假名。可当这个与奥德莉一般无二的女孩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底生出了种莫名的情绪。

果然是这样么？

那种感觉来的短暂，出现后就被吴珂直接压了下去。

他明白，事实上自己根本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奥德莉什么。

说到底我们都没有互相探究对方的过去，哪怕彼此都知道那个地方装着秘密。我，或者她也许都在衡量……

不，不对……真要说起游戏人物这种事，我又怎么可能向她开口啊？

所以说，我才是那个会把秘密一直藏在心里不说出去的人吧。

那也就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

“请问……怎么了吗？”

这时，少女，莉安塔开口了。

“啊？哦，没什么。”吴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为名字而思索的时间有些长了，连忙回答。

“你……听过我的名字？”莉安塔又问，她的表情看着像是好奇，但微微锁紧的眉眼深处，却有一丝忧虑。

“不，只是在想一个问题。”吴珂看着她，笑了一下后说道，“这个名字……是你一直在用的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呢？”莉安塔眨了眨眼，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因为对那些把你囚禁起来的坏人来说，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线索。”吴珂认真地看着莉安塔的眼睛，“如果继续以这个名字生活，就有可能会被那些坏人察觉。”

“这样啊……”少女低下了头，但嘴角却微微上扬了一些，像是在笑，可又像是想说什么。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之后，莉安塔忽然抬起头来，望向吴珂的深蓝的眸子含着笑意，

“你能允许我，从此以后，都跟随在你身侧左右吗？”

少女如此询问。

吴珂，理所当然地愣住了。

这是什么展开？以身相许吗？如果给内心的活动一个具象化的话，此时的吴珂已经在脑内挠秃了自己的头发。

光听这句话确实挺像是白给的。但是如果是奥德莉的话……等等？！

吴珂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当即问道：“你希望跟着我吗？”

少女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头。

“如果你愿意让我跟随你的话……”她说，“我就可以，一直是莉安塔了。”

……一直是莉安塔吗？吴珂微微眯起眼。

少女这句话，完全和他刚才的想法相印证了。

晨曦镇，是一个与现实截然不同的……舞台。

车夫说过，在这个晨曦镇里的每一个人都被某个不可知的“剧本”赋予了“角色”。他们只会依照被安排好的轨迹，一日复一日地生活下去。

那么，是不是有一种可能——“剧本”其实并不来源于某个不可知的存在？

晨曦镇里的“剧本”，其实就是这里每一个人曾经的人生编织出来的，共同的故事？

就比如女儿，由于某种意义上的空白过去，成为了晨曦镇里的“失忆者”。

倘若以这种思路来看，奥德莉，或许在她原本的过去里，放弃了莉安塔这个本来的名字。

吴珂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晨曦镇这个“舞台”的关键所在。

如果这个舞台的剧本真是如此，那么女儿……

【我终究是个……不完整的人】

奥德莉，不，莉安塔……

【我就可以，一直是莉安塔了】

那么，其实我未必就没有剧本。或许保持这样不同于他人的清醒，就是我的剧本内容之一。

如果是这样，我就必须想清楚我的“角色”。

“你愿意的话，就和我们待在一起吧。”思定之后吴珂回复了莉安塔的请求，“但是，和我们在一起的话，就意味着终究还会碰触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指的自然是帝国军的营地。

莉安塔当然听得出所指，她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吴，珂……”她念起这名字来还有些生涩，不过好在吴珂两字确实很短，“你愿意接受我，我真的很开心。”

“可是，让我留下来，留在你的身边。必定会给你带来麻烦，因为我是一件危险品，他们认为我必须时刻被看管在他们的视线之内。”

说到这里，莉安塔轻轻笑了笑，松开了手。

吴珂这才发觉，原来刚才她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掌没有放开。

“其实，你也一定很为难吧？我知道的，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想事情，我明明一直抓着你的手你却好像没有感觉。”

莉安塔眼眸含笑，竟有种说不出的柔情。

“但最后，你还是选择了接纳我，明明我就是一个麻烦，还是为了我着想。”

“所以我愿意，向你献出我的所有。”

少女将右手放在左胸口，坐起的身体微微向着吴珂倾下，如瀑的樱粉色长发随之而垂落，意为宣誓臣服。

而吴珂也大概看出了一些东西。

如果不论玩家，那么在这个游戏里，使用这些礼节的人通常……都是贵族。

这也许是一种刻板印象，但确实在这个冒险者之流盛行的世界里，人际的礼节通常都粗犷，比如挥手或是捶胸。

抚胸礼也并非没有，可是，他们不会弯腰，不会倾身，更不会低下自己的头。

所以吴珂沉默了，一度在玩家之间津津乐道的“异世界自由平等人权”小细节，居然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

但他不说话，莉安塔也不动，依旧让自己保持着那个姿势。

在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的吴珂连忙伸手将她从那个姿势中扶了起来。

“你不需要为我献出什么。”吴珂用双手撑着莉安塔的肩膀，看着她认真道，“这不是交易，你也不是筹码。”

话音落下，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慢慢的，涌出了一片朦胧水雾。

莉安塔在微笑里沉默着，又在强笑中落泪着。

“对不起。”她抬起手，用手背轻轻在眼角擦了一下，“我现在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做梦啊……难道真是那样吗？吴珂一下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你……其实一直在等吗？”

斟酌再三后，吴珂这样问道。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便看见莉安塔猛地呆滞了一下，而后在一阵恍惚中，眼眸里不知不觉的又一次闪烁起了水雾的浮光。

少女重重地点下了头，两行清泪随之无声地滑落。

“是啊，我一直在等呢……”她的声音几乎开始哽咽了。

“明明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来救我，明明知道我所剩的人生注定与绝望相伴，明明知道这条生命早已经被宣判了结局……但是，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期待着有一天，我的骑士，会将我从这地狱里拯救出来。”

“我真的一直在等，等我期望的那个人能够出现在我的面前。可就算是仅剩的那一点点梦境，也全都是……全都是……”

回过神来时，少女已经哭花了脸。

吴珂根本没有在奥德莉身上见过这幅脆弱又狼狈的模样，他记得就算是被查伦逼上绝境，这个女孩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说——

请把我的朋友送下来陪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就让少女躺进了自己的怀中，让少女把脸贴在他的心口，瘦弱的身体禁不住地颤抖着。

或许，奥德莉曾经也有这样软弱的时候。吴珂抱着莉安塔，思绪里浮现出的却反而是少女的另一个身影……

但是，奥德莉并没有等来她的骑士。

谁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舍弃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她是如何逃脱，又如何颠沛流离；谁也不知道她为了在圣堂站住脚跟究竟付出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她嘲笑世人的背后，埋藏的到底是一个女孩暗自流下的多少血和泪！

所以奥德莉，舍弃了莉安塔。

吴珂不知不觉地抱紧了低声哭泣的女孩。也不知不觉的，开始感觉到痛心。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情绪究竟是不是出自怜悯。

但他明白，并告诉自己，任何对于这个女孩的同情都是对她的羞辱。

所以吴珂舍弃了言语，只是默默地抱紧怀中的女孩。哪怕只是一个怀抱，哪怕只是一种似乎能够依靠的感觉……

许久，许久。

莉安塔躺在吴珂的怀里，沉沉地睡去了。

吴珂看着她哭花的脸，忽然生起些怜爱的感觉，便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手感并不是很好，粗粗的，还有些扎人。

也不知道，奥德莉是用了多长的时间才把这样的头发调理正常。

无声地笑过以后，吴珂小心翼翼地将莉安塔抱回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子。

最后，本该起身离开的吴珂鬼使神差地将手伸向了莉安塔的脸颊。但还不等肌肤之间碰触，他便收回了手。

谢谢你，奥德莉。

吴珂站起身，走向房门。在打开门的时候，他又回过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莉安塔，最后才离开了房间。

房门缓缓合上，吴珂的脑海中也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亡魂镇的事。

那个时候，奥德莉为他点亮了火光，驱散了不详的黑暗。就算那是有所图谋的，她也实实在在地伸出了援手。

更不要说在之后，以所谓的“交易”之名，无声地付出了更多。

而现在，成了莉安塔的她还给出了一个相当重要的线索……

吴珂忽然觉得，自己倒真是亏欠着奥德莉太多东西了。明明说的是她对自己有所图谋，可实际却是自己不断地从奥德莉身上索取。

哪怕那不是自己主动要的，但得到了，就是得到了。

如果能离开这个地方，你今后该让我用什么态度面对你啊……吴珂默默地留下了一声叹息。

叹息过后，吴珂很快收敛了所有的情绪，让精力全部转移到了对晨曦镇这个“剧本”的揣测上来。

很快，他想到了一个测试“剧本”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