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气虚参

“没有…没有…”

狄克嘴里碎碎念着，稻黄的头发低低地伏着，但那双湛蓝如天空的明目却仍旧不断地扫视着周围的各家店铺。

周和艾拉今天都在旅店里研究或把玩着自己的收藏品。按照时间安排来说，今天下午就应该开始执行任务了，但狄克还是想用上午剩余不多的时间再试一试。

“哥哥…没事的，我…最近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咳…”

妹妹昔日黑色顺滑的秀发如今变得枯槁而惨白，他的胸腔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猛烈地翻腾着，就如同有谁将一把满布倒刺的匕首狠狠地捅入了自己的心窝，毫不怜惜地不断搅动。

但是他嘴角的笑容却仍旧没有褪去。

“哥哥…这次出去办点事情，过几天就回来，好吗？”

“可是…”

话未说完，妹妹那孱弱的胸腔又随着止不住的强烈咳嗽颤动着。

“呕…”

妹妹那干裂的嘴唇流出鲜红的血液，狄克的内心猛地一颤。

他急忙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替妹妹拭去咳出的血液。

快速暗淡下去的血液中，那点点的晶石碎渣却如此耀眼—可憎的耀眼，那份光芒的建立基于他人的痛苦与生命之上。

自妹妹染上晶石病已经过去很久了…

作为晶石病人而言，痊愈是一种无来由的妄想，甚至连苟延残喘也成为了一种奢望。

没有灵质的人，长期接触活性化的晶石，亦或是直接被晶石刺入身体，便有极高的几率染上这种病。

没有灵质代表着体内没有内在的能量能与这种晶石的力量制衡，无法依靠对于有灵质的人来说，基本属于本能的免疫反应，只能任由来自魔兽或者是矿物的晶石不断地汲取自己血液和脏器中的营养物质…更有甚者，甚至在最后还会变为难分人兽，面目可憎，失去神智的半兽形怪物。

“哥哥…”

“别怕，哥哥在这里，这次一定会给你带回解药的。”

“可是…”

“嘘，别说话，喝点水吧。”

狄克的内心反复被千万匹烈马碾过，但他的声音却依旧没有颤抖。

如此坚定。

如若自己都不相信，又怎能让她又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他很想哭，很想大叫，但这些情绪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尤其是，他不能再让她再失去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他看着妹妹的咽喉艰难地蠕动着，缓缓地吞咽着温水，不由得想，在那样的状况下喝水，会不会如同生生吞下锋利的刀片一样？

他小时候曾经发过一次很严重的烧，那时吞咽简直如同一种折磨，每次吞咽都是口腔内部粘稠的液体包裹着食物和水缓慢而痛苦地剌过喉咙…

她现在的状况，只会比自己那时更糟。

他不敢再想。

勇气…

在命运的重锤之下，我头破血流，但是永不低头。

他回想起父亲还在世时最喜欢的那首诗。随后，不知第多少次，又一次抱着必胜的信念踏上了寻找解药配方的旅程。

…

忽地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狄克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很远。

四周的环境很陌生，人烟稀少，阴冷而潮湿，很难想象这样的环境会出现在帝国的温暖的春季。

这是一处小巷子，只有一个摇摇欲坠的店铺招牌挂在已经严重风化的石砖墙上。

恐惧…

好奇，以及一种莫名其妙的宿命感驱使着他缓缓地迈入了那家店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略有熟悉的背影…

“您是…梵妮小姐？”

“呜喵？”

下意识说出口癖的薇依再想挽回自己的形象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祈祷对方没听到吧。

“这个声音…真的是梵妮小姐啊，您怎么会在这里？”

狄克的声音似乎有些惊讶，又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知从何而生的喜悦。

是命运的牵引吗？在模模糊糊的潜意识中，他似乎也将薇依和某种奇特的机缘联系在了一起。

每每与她相遇，似乎独自一人时无法解决的问题便会迎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啊…这个，我在帮朋友看店…”

薇依有些慌忙地转过头来，一双伪装成墨黑色的眼睛飘忽不定地忽闪着。

该死啊喵，为什么刚刚我不直接否认啊，为什么我的伪装总是这么没用啊？！

一边这么想着，那精致的侧脸上又微微红了起来，染在洁白的肌肤上，如同落日微醺的彩云。

两只细腻的小手羞赧地不知该放往何处，有些纠结地绞在了一起。

虽然身上裹着宽大的斗篷，但是腰肢那盈盈一握的纤细曲线却仍旧难以遮掩。

狄克竟然一时有点失神，但他很快就在内心狠狠地鞭笞了自己一番。

“啊…那这个，那个…您这里有没有…气虚参？”

平常大大咧咧的狄克此刻不知为何也开始结巴起来了。

薇依不知为何噗嗤一声笑了。

银铃般的笑声回响在堆满杂物，满覆灰尘的房间中。

“我们还是挺像的嘛。”

似乎是察觉到对方的窘迫，薇依还未闭拢的樱唇边带着些许残留的笑意摆了摆手。

“气虚参…你找这个是为了…”

“因为我的妹妹…据说气虚参的叶能够抑制结晶的生长。”

转瞬间回想起了艾拉曾经跟自己说过的狄克的情况，一切的细节如同闪电般与刹那间连接在了一起。

“啊…对不起。”

“不不，没事的。”

狄克低低地叹了口气，刚刚活络起来的精神又有些低沉了下去，淡棕色的睫毛低垂，遮住了那双隐藏着太多的湛蓝眼睛。

‘气虚参…残片，这东西能治疗结晶病吗？’

‘解答，不能，但是灵质饱和度在一定范围内的活体气虚参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结晶病的发展，通过吸收体内结晶的灵质使其达到衰竭状态；患者的病情在按需服用药物后会出现相当程度的减轻，但是如果无法根除病灶，那么结晶病仍然会对患者的生活产生很大的影响，但至少在短期内不会出现生命危险。’

也许是太久没有动用过的关系，残片清冷而稚嫩的声音，随着几分淡淡地喜悦答到。

‘除了气虚参叶以外还有其他药物能达到抑制作用吗？’

‘有，如若主人需要，残片可以立即列出配方。’

‘那…有根除的办法吗？’

‘…根据残片的资料库显示，目前并没有这种办法。除非患者能够跟体内的灵质碎片进行同化，不过这种案例极其少见，并且只出现在本身已经具有极强本源的个体的身上。”

’是吗…谢谢了，残片。‘

’不用谢，依依。‘

’…薇恩教你的？‘

’是的。‘

薇依无奈地笑了笑，纤细而灵巧的双手不断地在身后的药柜中翻找着，药柜不断地抖落下的粉尘混杂着浓厚的药味在空气中不断地翻腾，沉淀，直至回归到这房间原本的状态。

“活体气虚参…”

薇依看着自己细腻的手中那有些干瘪粗糙的气虚参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有些无奈地眨了眨墨黑的双眸。

’残片？‘

’气虚参的活体培养非常繁琐，费用奇高，一般只有在贵族家中才可得见，这一株的机体功能因为长期无人照料已经接近衰竭。‘

’那…我的…‘

’宿主的血具有极强的复苏力，经测算大概有百分之九十二点五的概率可完成复苏。‘

残片清冷而幼嫩的声音轻轻地回答道，似乎是小孩子因为抢答了正确的答案一般，有些暗暗的喜悦。

“嗯。”

“狄克，你转过头去哦。”

薇依在木质的架子上轻柔地说道，柔软的足跟轻轻地踏下阶梯，仿佛一只灵巧而轻盈的野猫。

“啊…好的！”

虽然不明所以，但狄克的心中却有一种无可抑制的狂喜，仿若在节日的前一天，等待未曾拆封的礼物的小孩那般单纯的期待，又有些许的对于未知的恐惧和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