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遇

深夜，奈良县某个住宅内，准高中生堂本清智站在床前，望向上面躺着的小男孩，对方四肢都被紧绑住，此刻正拼命地挣扎着，瞪眼欲裂，龇牙咧嘴，口中发出不似人类的高分贝呐喊，若不是有极静真言，恐怕已经吵醒几条街的居民。

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两名干练的制服人员，着装是警备样式，但和一般巡查人员有明显区别，再加上一对中年男女，样子和床上的男孩有几分相像，四双眼睛轮流在少年与男孩身上切换。

“光明遍照。”堂本清智话音刚落，光芒从掌心发出，洒满床上的身影。男孩挣扎得更激烈，几乎要把绳子扯断，就在两名制服人员准备上前压制的时候，一道黑影从男孩身上剥离出来，消散在空气中，小男孩身子一摊，也不知是晕倒还是沉睡。

堂本清智定下神，随后重新察看男孩，确认情况无误，轻咳一声清清喉咙，对着中年男女道：“这是恶灵入侵，已经没有问题了，不过醒来后相关记忆会有点模糊。”

女人激动地对着少年连声道谢，男人则是问道：“先生，请问这个恶灵入侵是什么原因？”

堂本清智摇头：“我刚才已经看过屋里，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能原因在外面，最好调查一下他这段时间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事物，有可疑的话建议联系这两位确认。”

男人点头应是。

交待完毕后，堂本清智往门外走去，其余两名制服人员也跟着出来，男人把他们送到门外，年轻的制服人员和男人说着什么，堂本清智和年长的那位上了车。

“堂本君，听说你要去东京市了？”年长制服人员发动汽车问道。

“嗯，明天过去。”堂本清智回答。

“唉，上面也不给我们增派人手，你走之后，这边的事只能靠大华严寺那些人了。”年长制服人员捂着额头，对未来前景不太乐观。

“没事的。”堂本清智笑着安慰他。

这时候另一个人也上了副驾驶，打开车窗对着汽车旁的男主人说道：“有事再联络对策局。”

汽车行驶的速度不快，奈良并不是个多大的地方，没花费太多时间便到达堂本家。

“费用会尽快打到你账上，堂本君，一路顺风。”

“谢谢。”

堂本清智打开大门，已经凌晨1点。春季的气温仍然保持着低点，没有一丝光明的屋子，就像是这清冷时节的代言人。

尽管回家的时候这种情况尤其多，实际上他并不是独居，木质地板持续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从房内拿着睡衣前往浴室。

出门、工作、对话、回家，并不是因为多么缺钱，亦非渴求着人际交往，这些都是为了活着而采取的行动，或者说“为了像个人类一样活着”更准确。

当热水包裹住全身，便是最能体会到“活着”感觉的时候。血液循环加速，滋养着劳动一天过后的身体，大脑彻底放空的时间里，“我是个人类”的意识亦更加强烈。

这一点即便两世为人，又在死而复生过后，都未曾改变过。

从充满水蒸气的浴室里走出，简单收拾一下行李，明天自己就要搬离这个地方，除了衣物也没有什么要特地带走的东西。在堂本清智看来，回忆这种事情，更倾向于对整个环境的感受和思念，很难用具体事物替代。

第二天早晨，提着包站在门前，和没有人的屋子说声再见，堂本清智坐上出租车，随后到达机场，办手续，候机，登机，一路畅顺。

……

正午时分，堂本清智已经站在东京市一栋两层出租屋门前，被小院包围有点老旧的公寓，每层各有三户。

“你好，我是今天预约看房的堂本，现在在公寓门口。”打电话联系管理员，可以听出对面的声音是位成熟的职场女性。

没过一阵，一层靠近楼梯的房间门打开了，出乎意料，走出来的是位与堂本清智年龄相仿的少女，齐眉刘海，两侧长发及颈，背后单马尾干脆利落，乍眼之下小脸毫无瑕疵，细看会发现右眼角下有颗小泪痣，很容易把视线吸引过去，薄外套下是白色圆领衫，过膝裙可以看见笔直纤细的小腿，和大多数轻飘飘的普通中学女生不同，外露的肌肉有过锻炼的痕迹。

少女向着少年走来：“你好，请问是堂本君吗？姐姐她有事出去了，让我来接待你。”语气带着面对陌生人的羞涩感，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我是堂本清智，拜托你了。”

“浅野舞织，”少女报上姓名，随后道“请跟我来，房间在二楼。”说完便转身往楼梯走去。

“二楼的三间房都空着，对位置在意吗？”

“我想看看最尽头那间。”

尽管声音不明显，但能确切感受到：前面这位女孩所踏出的每一步都很坚实，仿佛每时每刻都在假想着不知从何袭来的攻击，相当具备警戒心。

虽说防卫对象也许就是跟在身后的自己。

屋檐外伸的距离比走廊整体要突出一些，下方数根柱子并不是太粗壮，贯通过二楼围栏后，直直地插到一层廊前的地面上。

能光明正大欣赏少女背影的机会实属难得，可惜这时光实在短暂，很快两人就到了二层的走廊尽头处，漆成白色的房间门上，木牌清晰地印着「203」。

“房间是普通的1K，只配了空调，其他需要自己购置。地理位置的话，附近有个大型商场，还有离樱川高校很近，听姐姐说你也是那里的学生，以后我们就是同级生了。”浅野舞织打开门，指着屋内说道，话语像是朗读背诵，语气相当地无感情。

堂本清智走进玄关，首先左前方是两扇门，近的一扇打开后进去首先是洗濯间，里面还有拉门，背后是浴室，干湿分离，远的一扇里面是独立厕所。然后右前方就是料理台，继续往里面可以看到整片起居室约有15平方米，厕所隔墙旁是一整面的收纳柜，尽头有个1.5米宽的露台。房间并不大，而且一目了然，堂本清智没有看多久：“好吧，我要租下来。”

浅野舞织点头：“明白了，看你只带着背包，是行李还没到吗？你要出门的话我可以代收。”

堂本清智否认道：“我没带其他东西，打算现在去买。”

“好的，钥匙在这里，要送货的话这里地址是东京市…，我住在刚才那个房间，姐姐回来之前，有事情可以联系我。另外一楼尽头，就是这个房间的正下方是公用区域，电视和冰箱都可以使用。接下来不打扰了。”浅野舞织交待完便径直离开。

堂本清智在房间放下行李后，又重新出了门。

泡在商场里一下午，买好东西的时候已到了晚上，解决完晚餐的堂本清智走在公寓附近的河间路上，打算回去盘点收拾一番。

途中要经过河边，因为与居民区有点距离，所以四周格外静谧，能听到唰唰的流水声，堂本清智放慢脚步，沿着斜坡草坪走到河边。

享受夜间宁静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不好意思，目标仍在追踪。”

堂本清智迅速自然地把站立姿势转为蹲伏，抬头望去，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正在路灯下，其中一人在讲电话，另一人正四处张望，大概在路灯暗处的关系，对方并未注意到少年的身影，而且两人行色匆匆，挂起电话后便立刻离开了现场。

‘这就是阴谋的味道，大都市的刺激？’堂本清智来了兴致，正好作为饭后消遣，保持距离玩起跟踪游戏。

倘若「活着」是活着的第一驱动力，那么「好奇心」应该紧随其后坐在第二的位置上。

“以密意听之语。”施展出咒术后，两人的对话清晰传入耳中。

“她知不知道自己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不清楚，不过我已经跟了一段路，她还没有动过。”

“速战速决！”

“是！”

两人加快脚步。

……

少女正躲在小巷角落暗处，她判断自己在到达居民区前就会被追上，所以找了个地方躲藏着准备报案。

掏出手机亮起屏幕的同时，两个身影已到达巷口，正瞧着四周张望，少女下意识张开嘴想要惊呼，却忽然被一只从后伸来的手捂住了嘴，发不出来的声音变成呜呜低鸣，少女挣扎得更激烈，牙咬抓打，连踹带踢，可惜都无济于事。

随后便是更奇怪的事情，两个男人理应看到这边发生的状况，却像什么也没发现一般，朝着另外的方向走了。

香波这种东西总是比较眷顾女孩子，味道往往在她们身上缠绕不散。

薄线衣无法掩盖奔跑后微热的身体，身躯紧贴着后方壮实的胸膛，清楚感受到来自异性的气息，使得少女更加急躁。

“冷静一点，我是政府的人，现在我放手，你可以报案，但不要大声喊叫，不然只会把他们引过来。”

少女耳边传来说话声，可以听得出年纪不大，感觉亦很淡然，随后自己身体的束缚被解开。

薮原久希子迅速转过身，后退数步，望向刚刚拘束她的少年，样貌清秀，普通的长袖t恤、休闲裤和帆布鞋，浑身上下都在诉说自己是个学生。光亮的手机屏幕显示着已经按好的报警电话，看到眼前的人并没有继续挟持她的意思，暂时没有拨通。

“政府的人？”看着对方大概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薮原久希子疑问道。

“骗你的，只是一位路过的学生。”堂本清智耸耸肩。

听到对方的话语，薮原久希子又变得紧张起来，犹豫着要不要拨通号码。

堂本清智则是自顾自继续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你口袋里的东西是什么？”

薮原久希子先是皱起眉头，对这个问题很不解，接着又惊讶对方知道自己口袋里有东西，右手确认到物件还在，随即猜测是刚才的接触所致，一下子有些羞愤，不过还是答道：“一颗普通的鹅卵石，有什么奇怪吗？”

“如果你不想上交，最好先把它藏好再报案。”得知事件起因之后，堂本清智顿感无趣，没有继续跟踪的必要，转身往着公寓方向便要离去。

作为人类完美地贯彻了「三分钟热度」。

薮原久希子还是一头雾水，她怀疑对方在故弄玄虚，这其实是母亲的遗物，确实自己也感觉到有些特别的地方，于是她往男孩的方向追去：“等等！”

少女小跑两步来到堂本清智前方，此时堂本清智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一头过耳短发，平光圆眼镜应该没有度数，很容易就能让人看出来：她想要遮掩自身秀气的面容。

“抱歉打扰两位的夜间约会，能把东西交出来吗？”这时一道声音从少女前方——也是堂本清智身后传来。

同时少女身后不远处，刚刚的两名黑西装男性也跟着出现，三个男性对两人形成包夹之势，且他们脸上还带着墨镜，很让人怀疑在这间隔稀疏的路灯下是否能够看清。

堂本清智不太担心两位西装男的威胁，于是转过身来望向说话人。

对方身高约有190cm，黑色背心完全无法遮挡全身突显的肌肉，头发清理得很干净，准确来说是完全看不到毛发的存在。

墨镜并未遮挡住线条硬朗的面部轮廓，全身黝黑的肤色，看不出来自北美还是非洲，不过在东京这个国际都市，外国脸孔亦算不上稀奇事。

单单以灵力反应强度来看，对方应该是个不俗的能力者。

堂本清智回头目视少女，忽地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耶”的手势，一脸认真道：“现在有两条路，第一条是你一个打三个，第二条是你把石头交出去。”

薮原久希子眼睛挣得更大，样子显然比刚才还要惊讶得多，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开玩笑的，”堂本清智转身重新面向敌人，口中忽然念念有词：“凡世种种，尽在掌握…”

背心黑人男亦反应迅速，瞬间便突进而来！

“…承我不动明王正身本誓。”

话音刚落，硕大的右拳已到眼前，堂本清智的肘关节、腰身、下盘同时发力，右手成掌状轰出，全力击中敌人右手腕，刹那间将攻击化解。

背心男失去平衡，但只有一瞬间，随即左手手肘撞向少年面门！

堂本清智身形尚未来得及调整，身后还站着少女，他不能直接躲开！

原以为这次顺利得手的背心黑人男，却感觉到自己自信十足的强力一击，变成了落到雨伞之上的水滴，只得眼睁睁看着它在滑溜的布面上流走。

‘白伞盖神咒！’背心黑人男迅速反应过来，连续两击不成，他急步后退数米，恢复对峙态势，神情严肃。

‘这个人应该很少笑。’堂本清智心里想，口中问道：“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谈谈了？”

背心男反问道：“这么短的时间能使出两种魔术，魔力…这个国家是叫灵力吧，消耗应该很大，你还能用几次？”

堂本清智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冷漠：“你可以试试。”

背心男沉默一会，开口道：“确实不值得在这里花费太多力气，你们走吧。”

堂本清智吁出口气，耸了耸肩回道：“感谢手下留情，那两个人还有半小时就能行动了，当然你会解咒的话当我没说。”

随后便拉起少女离开现场。

……

“你们是阴阳师、咒术师之类的吗？以前隐约听家里说过，没想到是真的。”少女步伐急促，紧跟着前方的身影问道。

堂本清智放慢脚步，边走边说：“算是吧，不用太在意称呼的问题。整件事简单地说，就是你因为那块石头而被盯上了，那帮人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政府部门，有可能是某个组织，我也不清楚。”

‘少见的体术型，又是外国人，至少可以排除「崩夜」和「空斩」。’堂本清智心里想着。

“从刚才开始，你就没怎么正眼看过石头，你不感兴趣吗？”薮原久希子疑惑问道。

“那东西对我没什么用。”

薮原久希子本来打算继续提问，发现两人已经来到一座双层小公寓的门前，院子里停靠着一辆两厢汽车。

“这个地方…”少女正想要说话的时候，堂本清智率先开口道：“今天惹了点麻烦，看你的穿着打扮，家里环境应该不错，我就不抱期待地等着回报了。现在可以通知家人送你回去，或者选择报案。”

堂本清智说完径直往浅野舞织的房间门前走去，从那辆小车来看，真正的管理员大概已经回来，礼仪上他应该要问候一声。

大概是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随着房门打开，浅野舞织…的扩大版走了出来，3月份的天气还是有点凉，女性身着上下一套的黄色冬季运动服，房间透射的光线映照出匀称的身段，打开廊下的灯后，可以看到脸上淡淡的黑眼圈，搭配如此室内的打扮，全身都散发出一股慵懒感。

“浅野成美女士？我是新搬来的堂本清智，请多多指教。”堂本清智走到对方跟前，点点头打招呼道。

女性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少女，调侃道：“厉害，第一天就能带女孩子回家，”接着举起手伸出食指摇了摇，呲呲两声：“可惜我们这里禁止外人入住，无论男女。”空气中弥漫起一丝酒气。

堂本清智解释：“刚才她在外面被缠上，我正好路过，那边见讨不到好处就走了，她有些害怕才跟着我来，大概待会就可以回家，麻烦你们照看一会。”

浅野成美表示明白，薮原久希子却准备说话，这时候屋内的浅野舞织也走出来，疑惑地问了声：“久希子？”

“认识的人吗？那更好办，交给你们了。”堂本清智挥挥手，上楼梯往自己房间走去。

“啊…”薮原久希子伸出手想挽留，随后不知怎的又放下来。

浅野成美关上院子大门——一道两扇围墙高的小铁栅，随后对两个少女说道：“先进屋吧。”

二楼尽头传来开关门声，随着一楼的三人走进房间，公寓再度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