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谷雨

具备知识、文化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因为它们是人类社会中所谓「才能」的一部分。

往大来说，这是为了认知世界，对事物做出标准确切的评价，甚至有些英雄人物怀着“才能即是使命”伟大思想，从而奋不顾身地投入到为人民服务的事业中去。

往小的看，确切地说是对于一般的平民百姓们，这是让自己掌握学习、工作的基本规律，成为一个对社会、以及对人类整个种族发展有用处的人。

当然，这其中最基本的需求必定是为了自己不被饿死。

可是人们的精力有限，尤其随着年龄增长，无论身体抑或精神都逐渐失去激情，生活节奏开始减慢，因此不断地变得倾向于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物。

身处于一个“可以在手机软件上随手屏蔽掉自己不喜欢内容”的时代，这样的事情显然变得更便利了。

只接收自己想要的信息，例如医生不断地钻研医学、厨师到世界各地观摩料理、作家除了写作其余时间便是看书…能够从资讯细节开始掌握自己的生活，变得逐渐地专精于某一方面，听起来完全是件好事情。

但凡事一体两面，将所有空余时间都投入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对其余事物事物漠不关心，坏处便是容易在无形中变得闭塞，对专业领域以外的东西一无所知。

在知识面需求越来越广博的如今，虽然不能说这样的做法是错误，不过无可避免地容易步入思想上的困境。

因此无论主动或是被动，学习这件事本身绝对必不可少。

在这点上学生要比多数社会人有利些，因为他们的本职便是“上课学习”这件事。

问题在于那也只是在特定的知识范围内，学生群体往往难以活用自己拥有的知识，倒不如说包括社会人在内，其实大多数普通人都无法处理好这个问题，至少不擅长把它们转化为金钱。

“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并没有扫除的才能。”

“诶？堂本同学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了。”

“只是在思考自己有什么才能、特长之类的。”

“…听起来像是偷懒用的藉口。”

今天是堂本清智轮值的日子，原本的搭档是邻座男生，不过由于对方临时有事，于是便找到跟班里谁都能说上一两句话的朝日缘，没想到她竟然一口答应，搞得那位男生满脑子都是“她可能喜欢我”的想法。

堂本清智却知道，这是少女为了维持人气所必须付出的代价，社交达人也不容易啊。

不过对于社交废物的自己来说，一边是仅会进行事务性交流的新男生同学，另一边是花费一年时间培养起熟悉感的异性，理所当然是后者的感觉更好。

于是才有了现在这样，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做着清洁工作的情况。

“「才能」本身要怎么定义也很困难呢，说到底大多数人很难察觉得出‘自己在这方面比其他人都厉害’这种事情的吧，甚至作为一个平凡普通的人，可能根本就没有突出的长处。”少女顺着话题继续说道。

“没想到你对这种话题居然有这么深的感悟。”堂本清智夸张地装出一副大跌眼镜的样子。

“我也是为自己没有才能而烦恼过的平凡人之一嘛。”

“抱歉，我还以为朝日是那种会说‘努力也是才能的一种！’然后隔三差五就找朋友开学习会，名为努力奋斗，实则是凑在一起玩的类型。”

“完全不对！堂本同学总是对人有擅自的印象。而且就算是努力也有界限值存在啊，我光是考上樱川就很辛苦了，以后的大学应考也打算选个一般的学校作为保底。”少女叹了口气。

“所以思考之后选择广交朋友这条道路。”堂本清智点了点头。

“就说不要擅自定论啊！交际方面是因为喜欢才做的，虽然偶尔也会有厌烦的时候就是了。”朝日缘态度强烈地澄清。

“抱歉，孤独家的坏习惯总是不小心就暴露出来。”

“就像堂本同学也没有勉强自己孤独一样。”

“广交朋友啊，是我不能理解的趣味。”

“我想也是。”

朋友并不是越多越好，更多地与人来往可能是麻烦的根源。

倘若将“相处起来互相感到轻松”作为达成友情关系的条件，那堂本清智和朝日缘已经是确切无疑的朋友了。

“那就这样，我回去了。”

“嗯，明天见，堂本同学。”

……

「谷雨」，所谓雨生百谷，这数日来天气一直昏昏沉沉，等到黄昏时段便直接下起雨来，给回家路上的人们添了不少麻烦。

依据年龄和阅历所带来的生活经验，众人都清楚过完这段时间就可以宣告进入夏季了，因此也有格外珍惜这份清凉气息的人们。

路上偶尔能看见没带伞还在慢慢步行的家伙，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想要感受春雨，还是干脆放弃了躲避的念头，‘反正回到家洗个澡就好了’应该有人是这样子想着的。

学生时期还没有感觉，其实天黑前就能回家是件幸福的事情，还有更多的人此时仍旧在岗位上奋斗着，为了生存、为了家庭、为了理想，或者直白地说——为了金钱、为了欲望。

某种程度上，这种念头维系着社会安定，推动了文明发展。

选购便当也是一种欲望满足的过程，食欲是人性最本质的需求，但一旦过量便会被归为某些宗教的所谓原罪，因此注意适度十分重要，也就是指不要吃太撑、营养均衡这类事情。

收银员是个有点面善的男生，对面的表现颇有些紧张，或许是樱川的同学，尚未习惯被认识的人看到自己打工的样子，可惜堂本清智无法将对方的样貌对应到熟悉的名字上。

‘安心吧，其实我不记得你，就算记得也完全不在意’虽然这么想，但总不可能真的把话说出口，迅速结账离开就是堂本清智所能表露出的最大温柔。

走出便利店的时候，外面已经放晴，这样说不太准确，应该换成停雨才对，因为天空已经被渐渐夜幕所覆盖，夕阳的身影不断远去，仅剩下少许的暗红色光芒。

路上的行人开始增多，回家的学生、下班的上班族、寻找酒馆的社会人…

作为一个大城市，东京永远不乏此种光景，无论身在都内何处，往来匆匆的人们虽然时刻都在与别人擦身而过，却始终带着的疏离感。

结合堂本清智的前世认知来看，这应该算是城市症状的一种——即使身处群体里，人们也依旧是孤独的。

想着无聊事往出租屋走去，今天的高中生活就那么无所事事地过去了，所谓“日常”，大概就是惯性地不断重复，亦有可能只是纯粹因为年龄增长的关系，逐渐失去感受周围的能力。

精神往往先于肉体而消亡，「生活」这件事本身，也可算是个精神上缓慢自杀的过程。只是比起身体的衰老，人们更难察觉出精神上的钝化。

尤其处在如此车水马龙的黄昏，人便突然发觉自己活得犹如行尸走肉，再也没有曾经那般汹涌澎湃的激情，以及踏上那一往无前冒险的勇气了。

虽然不知道若干年后会不会为这段平淡的人生过程感到无趣和后悔，至少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堂本清智过得很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