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过去和现在

即便得到了「借尸还魂」这个情报，任务仍未能取得进展，一来这个术法的资料太少；二来倘若它真的如传说当中那么完美，成功后没有丝毫灵力反应的话，大概月本国内能证明少女被施过法的能力者也没有几个。

“没办法，我打算回去对策局搜寻一下相关事例，虽然有些对不起这家人，但也只能改成长期作战了。”下午的会面结束后，四人再度聚到一起，青山孝治率先说道。

僧侣点点头表示同意：“寺里面也会跟着留意一下这方面的消息。”

三途众合以及堂本清智都没有出声反对。

达成统一意见后，原本率先提出意见的青山孝治打算和僧侣作为代表，一同前去向管家说明情况，堂本清智却忽然喊住了他，结果变成僧侣独自前去的局面。

“真少见，堂本君会特地找我。”青山孝治有些讶异。

“有想要问清楚的东西，委托者的儿子，那个小男孩，他是最近才觉醒的吗？”

“对的，就在数日之前，所以灵力量有些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接触到对策局，那位屋主才会联系上这边的业界为女儿求助，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谢谢解答。”堂本清智表示感谢。

“好吧，以后有什么发现的话，记得互相联系，这次之后我们也算是曾经共同作战的队友了。”青山孝治笑着说道。

……

“堂本君，家妹承蒙关照了。”回去客房的路上，三途众合冷不丁出现搭话道。

“家妹？”堂本清智有些不解，半响才恍然大悟：“喔～你说三途黑绳，我跟她只是见过两次而已。”

一想起那个恶趣味的女性半身式神，精神上就有些不适。幸好对方没有继续闲谈下去，点点头便安静离开了。

‘难道我平常给人的感觉也是这样子？’看着三途众合的身影，堂本清智不由得思考起自己的人生态度。

……

虽然已经说明了情况，表示目前束手无策，但由于已近黄昏，管家还是极力邀请4人留下进餐，而且酬劳依旧按照约定履行，席间甚至还有礼品赠送。

不过无功不受禄，四人当然没有厚着脸皮接下来。

晚上，送别了本就居住在当地的长谷寺僧侣以及青山孝治，疑惑着三途众合离开前不知为何的握手，独自一人的堂本清智经不住管家的盛情挽留，只好待到次日早上再走。

这绝对不是基于自己没有车、明天是假期最后一天还有机会在镰仓逛逛、旅游旺季很可能临时订不到酒店…等多种原因所作出的考量。

于是转眼间堂本清智就已经呈现全身赤裸的状态，一个人独占露天大浴场，感觉很好。

洁净身体后回去客房路上，途经静逸的院中之时，少女的身影出现在和式长廊的边缘处，此刻正抬头无声地注视着月宫。

这两日间见惯的病号服已经换成浴衣，虽同为白色，质感却大有区别。朦胧的月光笼罩着庭院，将洁白的身影也变得虚幻而迷离，似乎不知何时便会飘然而去。

“她现在应该在思考‘我是谁？我从何处来？我要到哪去？’这类深奥的问题。”

堂本清智心里如此揶揄着，其实是在转移自身困惑——这个时间，一个人出现在仅有一名客人居住的客房区域，按理说应该是来找自己的，但该交代的事情早已经说完，实在不知道双方还能够交流些什么。

不过也不能排除散步的可能性，毕竟这是对方的家，结果做了刻意发出脚步声，让对方先注意到自己的选择。

久违地因自己的不成熟而感到羞愧，作为社会人实在不能说是合格。

“你好，堂本先生，这两日间承蒙关照。”不同于堂本清智的思虑众多，注意到来人后，少女很是直接地微微弯腰，礼仪周全地打过招呼。

“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少年直白回答。

“不，”少女摇摇头表示否定，语调婉约诚恳说道：“重要的是过程，这样就够了。”

“好吧，你也不容易。”堂本清智尤其不擅长应付这种性格单纯直率的人，亦不精于社交客套虚与委蛇，只得应下这份感谢之言。

“堂本先生晚安，明早我不能到场送别，还望海涵。”少女低声致歉后，便开始缓步离去。

两人擦身而过之时，少女再次对着这边微微一礼，借助月光以及咒术师的目力，堂本清智能窥见她的脸庞在夜色之下无悲无喜。

就在少女即将拐过长廊转角处的时候，身后的堂本清智忽然出声问道：“等等，你对这个宅邸有什么想法？喜欢还是讨厌？想要留在这里吗？”

前方的脚步停顿下来，但并未回话，亦没有转过身，只是静静地伫立，月色之下的少年少女，两个人便这么隔着距离相互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用手抚摸起身旁的木质梁柱，开始轻声说道：“如堂本先生所知，我没有对这里的记忆，所以喜欢还是讨厌，实在回答不出来…”

少年默默倾听。

“但是我有种熟悉的感觉，无论院子里的一花一草，抑或池塘游鱼，还有这里工作生活的每一个人…”少女转身，眼神重新投向了堂本清智：“所以我想要相信这份熟悉感，因为这是‘过去的我’所留下来的最后的事物，我希望它能引领我通往未来。”

记忆虽然消散无踪，感觉却沉淀于内心深处，只要还活着的话，就仍然能够创造出更多珍贵的回忆。

“就算你曾经在这里被伤害过？”堂本清智继续问道。

“嗯，就算我曾经在这里被伤害过。”少女回应道，这次她的无悲无喜之中，多出了一份坚定：“无论是自己，还是梦中那人所带来的感觉，似乎都于无形中期盼着我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而我亦不曾为此困扰或难受，所以我想要相信这份感觉。”

明白到少女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凄苦，堂本清智便点点头道：“小姐珍重。”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谢谢，堂本先生也是。”少女的身影终究还是彻底消失在眼前。

……

第二天离开的时候已经临近午间，堂本清智谢绝了午餐邀请还有送自己到车站的提议，打算独自散步离开。

“堂本先生，衷心感谢你这两日里为大小姐做的一切。”管家和两名妇女佣人一同敬礼道。

虽然低头遮挡了视线，但这个距离之内，作为能力者很轻易便察觉到他们眼中慢慢溢出的泪水。

要离开的时候，堂本清智似乎才对这个家明白了一些。

从婴儿时期便开始照顾着的大小姐，却不得不与对方保持距离，让自身显得冷漠，并不是对少女漠不关心，而是因为过度的关切反而会让对方感受到更大压力。

倘若时时刻刻极端地强调“过去的她”说不定也只是对“现在的她”不停地进行着否定而已。因此似乎他们已经决定再次由陌生人开始，从头构筑起与自家大小姐之间的关系。过去的便让它过去，未来从现在开始铸造！

无论他们的当下的想法是否正确，未来能不能迈向美好的结局，都不是堂本清智此时此刻能够定论的事情。既然少女和佣人们共同选择了重新开始的道路，想必如此互相之间都渴望着靠近的炽热情感，或多或少能够对日后的相处产生一些好的影响。

……

假期的最后一天，原本应该在房间里懒洋洋地度过才对，走在路上不由自主地心里想道。

“啊～八幡宫、湘南海岸、江之岛电车…”

看着街上人头涌动，突然失去了游览镰仓的兴致，堂本清智打算吃过午餐便前往车站。

黄金周仍未结束，几经跋涉才艰难地找到一家人比较少的店铺，刚刚坐下不久，结果对面迎来了意外的客人——青山孝治，还有刚刚离开的那个宅邸的少爷。

“他一早就去长谷寺找了僧侣，之后又跑到对策局来，准备把他送回去，碰巧撞见你。”青山孝治苦笑道：“已经联系那位管家了，不介意的话一起聊聊。”

“先生，请问我姐姐的病真的治不好了吗？”小男孩语气很急切。

于是变成了三人相处的局面，眼看着男孩期盼的表情，堂本清智也只好回答道：“是，至少现在没有办法。”

失落瞬间占据脸庞，下唇紧咬，双拳握实，身躯微微带着颤抖，显然男孩正强忍着情绪。

旁边的两位同伴并不是擅长安慰的人，在男孩即将哭泣出声，即将让这一桌成为餐厅焦点的时候，一辆豪华轿车停在店门前，管家从副驾驶席利落走出，转眼间便来到店内。

“打扰了，青山先生，堂本先生。”管家对着两人微微鞠躬后，安静地领走了自家的小主人。

“结果堂本君对这件事怎么看？”目送轿车离去，避免了一场闹剧发生，青山孝治微微送了口气，这才问道。

“作为能力者的母亲刚刚过世不久，女儿就失忆兼且出现幻觉，儿子也在之后觉醒，时间上未免过于凑巧。”堂本清智坦白道：“所以我猜是魂石。”

“…你还真是直接，这在对策局也是机密事项，”没想到随口一问得到了意外的回答，青山孝治先是愣了一阵，表情由惊讶转为好奇，继续问道：“我升上乙级没多久，还未详细接触过那方面的资料，能不能解释一下？”

“那这就是违纪？”

“放心，局里没有明令禁止我们调查。”

堂本清智叹了口气，嫌麻烦的性格表露无遗，但等着上菜的时候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想了想还是往下说道：“男人娶了一名能力者妻子，寄希望于血脉遗传后代，可惜事与愿违，女儿和儿子出生后都是普通人。原本已经接受现实的男人，在妻子命不久矣之时，发现了新的能力者转化途径——魂石。这可能是一种以能力者生命转化而成的灵力之石，拥有让转化之人的血缘亲族成为能力者的可能性。”

对面的青山孝治不断点头表示附和。

堂本清智继续道：“但是转化过程风险很高，轻则昏迷，严重的话心智能力受损、甚至直接死亡。做还是不做？男人会怎么选？做的话要选女儿还是儿子？假如女儿失败了，而魂石本身又没有消失，要不要让儿子接着进行试验？”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青山孝治恍然大悟。

“以上都是我编的故事。”

“！？”

堂本清智耸了耸肩：“我这种无组织的独行咒术师，在有限情报下得出的个人推测，不能当成正确答案。”

“但也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青山孝治点头表示明白，接着又道：“对了，你有没有发现那个男孩的灵力量…”

“嗯，比前天稀少了一点。”堂本清智应道。

“我还以为是错觉，看来魂石并不怎么靠谱，”青山孝治喃喃道：“那委托者本人呢？依你的说法，他是整件事发生的最大原因。”

“确实，可能起初他娶能力者的原因，就是为了生下能力者的后代，毕竟夫妻没有血缘关系，亲子之间就不同了。”堂本清智试着猜测。

“你的意思假设那对姐弟之一成功了，他就打算将成功的那个炼成魂石？！”

“我性格比较阴暗，相对倾向于负面思考，所以这只是习惯性对陌生人基于恶意进行判断。说不定这其实是那位母亲的决定，作为能力者的她，自然十分清楚能力者对于一般人的优势所在，盼望子女转化亦不奇怪，委托人只是顺了她的心意而已。”趁着谈话期间迅速解决完午餐，堂本清智起身打算前往车站：“真相是你们这些国家机构的工作范围，再见。”

“说的也是。”大概分别在即，青山孝治显得十分热情：“这次没有机会，下次再来镰仓记得找我，认真带你去玩一玩，这顿饭我来付好了，当作道别。”

“感谢，下次一起吃饭。”工作告一段落之后，便不自觉感到人际交往的麻烦，于是堂本清智恢复了平常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