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城外江上
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
两人沿着江边漫步而行,江风吹来自然的气息。离那些热闹越远,自然的气息也就越多。
云秋幽幽叹了口气,“很多年前我还没进组织的时候,也曾经幻想过做一个惩恶扬善的侠女。”
这是云秋第二次提到那个组织。
路柯心中始终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去这个组织走上一趟。
“后来经历的事多了,才发现做侠女太累。”云秋幽声道:“首先因为我的身份很敏感,一个杀手是做不了什么大侠的。”
“为什么?”路柯问道。
他不是不明白,但是却觉得似乎过于绝对。
绝对只是相对。
“杀手生存法则的第一要务就是不要做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事。”云秋解释道:“当你抱有这个心态去做任何事都只是为了对自己有利,那还怎么做大侠?大侠都是要牺牲的……”
对于云秋的解释路柯有些默然。但是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大侠的确都是要牺牲的。
所以那就不要做什么大侠。
在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当然是有过幻想。但是当雪地里的那口锅被他打破时,他就没有了幻想。
幻想是现实的求而不得。
所以那就老老实实做一个人。
“其实很重要的一点是我自己的能力不足。”云秋继续柔声道:“我连自己都解救不了,又怎么去解救别人呢?”
“至少今天你还是救了那个书摊老板。”路柯安慰了一句。
“那究竟算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呢?”云秋摇了摇头,并未因此而有任何开心的表现,“他是没有受什么伤,但是以后他恐怕再也不能在这座城市生活。”
“我最痛苦的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面对什么人,我都要跟现实妥协。”
说完这些话的云秋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吐出不少郁闷。
“很早以前我也会这么想。”路柯看着云秋凝声道:“因为我师伯的原因,我和师父做事都会去考虑行动的正确与否。但人类社会是一个很复杂的结构,无论你做什么都可能是错误的,只是如果什么都不去做,那一定是无法让你心安的。”
“其实做大侠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们能做到问心无愧,这就已经很好了。”
“其实这也很难。”云秋喃喃道,似乎在品味着这些话。
“所以,我和师父宁愿和鬼怪打交道。”路柯苦笑一声,“至少那简单的多。”
云秋不知怎地忽然笑了起来,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同,看起来更加柔和,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味,就只是笑。路柯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不同在哪里。
“烈日骄阳,清风明月。”路柯在心里这么想着,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云秋,似乎永远也看不够。
这一晚有些幼稚的讨论没有任何结果,好在他们似乎也不是为了结果而来。
只是因为问心有愧。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所以有愧。
只是今晚令路柯最后悔的事是没有问云秋在笑什么,即便很多年以后,他仍然不明白,但却始终无法忘记。
“今朝有酒今朝醉。”云秋似乎不再受之前的事情影响,意兴颇浓地拉着路柯上了一艘看起来还算安静的画舫,笑的明媚无双。
“明朝呢?”路柯也笑了起来。
“明朝散发弄扁舟!”云秋玉手一挥,故作豪迈道。
画舫内装饰颇为简洁安静,倒是让路柯和云秋两人有些意外,若非正中央搭筑的高台上有一个美貌女子在抚琴,这里更像是一家酒馆。
客人不多,且多是容貌光鲜的年轻人,而且看来年轻姑娘也占有一小半。众人交谈中也似乎在刻意压低声音,似是不忍打扰到悠扬琴声。
不过这倒是正合路柯心意。
反而云秋有些失望。
对于云秋的这种恶趣味,路柯一时无语。看着云秋也没有另选他处的意思,两人便随意找了一处角落,这时才有一个素装女子前来招呼,见其形貌举止,竟不似普通教坊女子,只是略略招待两人后便起身告退。
“原来这里不是那种地方……”云秋有些懊恼。
路柯摇了摇头,无语地喝起杯中酒,甫一入口,他便愣了一愣,没有咽下口中酒。
而对面的云秋则是把口中酒噗的吐了路柯一脸,吐舌不已,“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苦?!”
路柯缓缓咽下口里的酒,方才擦了擦脸,一股令人难以言喻的苦味从舌尖沁入心扉,这种苦味比他幼时喝过的中药还要苦涩十分。
“这是我们这里特制的酒。”一旁传来女子柔声,正是方才离开的素装女子。
那素装女子放下端着的紫木盘,冲路柯微微一笑,双手递上一条丝巾,路柯接过丝巾擦了擦脸上的酒渍,道了声谢。
“哪里有这么苦的酒?”云秋忍不住开口质疑。
素装女子微微一笑,解释道:“此酒名曰苦海,入以芩柏、黄栀、苦参、龙胆草、穿心莲等苦材,其味苦如海。”
“不历苦无以知甘,此酒为甘露。”素装女子从再次端来的木盘中拎起精致酒壶,倒入路柯云秋杯中,轻轻抬手示意两人品尝。
路柯云秋两人有了教训只是轻轻抿了一口,入口处果然甘甜清冽,带着醇厚酒香,两人不再犹豫一饮而尽,果然如琼浆玉液,唇齿留香。方才苦味早已消失不见。
“早知道你应该先上这壶酒。”云秋看着再次倒入杯中的甘露酒,忍不住说道。
素装女子脸上微笑不变,“姑娘不知这苦海常有而甘露不常有,若非梅大家见两位尚且年少,又是第一次来,特意交待一声,今晚两位是只能喝到苦海酒的。”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规矩?”云秋微微一怔,有些疑惑道:“还有这位梅大家……”
“两位不必多问。”素装女子微笑柔声道:“人生际遇是缘。你我有缘在此相遇便已是甘露,若强求于份便成苦海。”
云秋呆了一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位请自便。”言罢素装女子不复多言,低身行礼告辞,便款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