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剑斗
……
他骨节粗大的右手握着木剑,无声注视自己面前的这位对手,而对手也注视着他。
凯勒?莫罗斯,第五中队第二小队的队长,孤身矗立于训练场中空旷圆形比武场上自己的半场。他面容硬朗、体格雄壮,毫不影响行动的白色教廷紧袍勾勒出他的强壮身躯,收至耳后的杂乱黑发凸显出他精瘦如猎犬的苍白面孔,银色的双眼分别反映出他的对手,像一名骑士般对自己的对手报以战士间的敬意和警惕。
他神色庄重,因为这是一场剑术的切磋、武艺的比试,一场不决生死但分胜负的对决。凡人持剑的勇武比起已发展了数个世纪的火器的简单暴力虽然显出弱势,但这并不意味着剑斗这项古老的运动宣告终结。相反,它将一直存在,作为比拼武士意志与技艺的荣耀决斗而一直存在。
有些人对此感到奇怪,问泽莱德、洛叶特和赫连茨以及所有那些选择了在低星等时更偏向近身战斗的人为何要选择这条序列而不是那些有着千奇百怪奇异能力的序列,而他们的回答也很简单——“因为人的身体本身就是完美的,如果不选择这样的序列,不选择强化我自身、不选择与人去战斗,那么我该怎么展示我的美?”
正因此,与人决斗这项活动,将长盛不衰。
看向场上吧,两个高大的男人各自握着剑。一个侧过身躯正手握木剑,目光如虎般以剑尖直直指向自己的对手,展示着自信的姿态;另一个则将手杖斜指向自己的前方地面,眼睑微合的双目好似一摊死水而古井无波,散发着忧郁阴沉的威严。就像水和油,两者格格不入而泾渭分明。
没有人说话,场外的人们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一幕。剑击不比其他,不像大刀阔斧般近而威猛也不像枪矛那般双方离得远远的,持剑者间的距离正是能让人看清而又已经足够紧张的。剑的出招往往快而精细,如夜间的灵猫般优雅而致命,一个不留神,也许就错过了最重要的一幕。
现在已是六月,冬的时节已经远去,本就暖起来的空气中则多了些燥热,某种穿梭于人间的狂热,不可见地闪烁着。
斯杜提亚凝视场中,为自己的未来丈夫在心中加油。泽莱德几人默默关注着,莫罗斯的小队成员为他们的队长捏一把汗,不属于这两支小队的人则也聚精会神,试图从中学到些什么。
赫尔莫的内敛不显,莫罗斯的狡诈沉稳,都能让他们受益匪浅。尤其是后者,他成为术师九年,是一名早已成为破坏者的“厌恶者”。这是场不能使用能力的剑术切磋,他因而不会使自己爆发出那熊一样不可阻挡的力量和破坏性,但他充足的训练和战斗经验仍让他是个不可小视的对手与顶好的老师。
在过往几个月与骏鹰队长的切磋里,这位人马队长七平三胜而仅有一败。这固然有他那对手左腿不灵便的原因,但也足以让人们知道他的剑术之精湛——事实上,他的祖上就是骑士家族,自幼接受的骑士教育则让他有了那与生俱来的喜欢与人战斗的爱好和荣誉感——而对一名对手最好的尊重,就是全力以赴。
场中的两人还未真正双剑相接,但战斗早已开始。
在这并不轻松的时刻,他一脚向前而一脚在后,身躯巧妙地如波浪般微微起伏,手臂则不规律地将木剑刺出又收回,正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这信子最远时甚至只要他再往前半步就能击中其对手的心脏。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在试探,但正如此才更让他们感到紧张,只在意他究竟何时回迈出那半步……
而他本人,却并不急于一时。
从开始到现在,他的对手已经静静地在那个位置站了三分钟,期间未曾有一次变位。莫罗斯看到,那直视自己的黑白双瞳如大理石所雕般没有任何感情,好像对外界毫不在意,但他知道这只是假象——之所以没有变位,只不过是因为其腿脚不便,但凡自己因为激进而露出破绽,就会迎来猛烈的反击。
“……”
他对此感到一股令人兴奋而求之不得的压力,而他并不确认自己的对手是否也有同样的情绪。
“你们的队长,真不愧人称‘寂静者’。”
突然间,莫罗斯手下的一名队员感叹道。
场中两人皆没有看他,这种分散注意力的行为无异于直接认输,但他的话倒是吸引了泽莱德的注意,“老兄,你第一天知道吗?”
“你知道我不是第一天知道,”阿乔斯回答泽莱德,目光则仍聚焦于场中,“而他的特别足以让我惊叹不止一次。”
“确实。”泽莱德点头,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内,“他是特别的。”
“……”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没有人投以太多的关注——他们仍盯着场中,那才是更重要的。
莫罗斯仍在试探,这是他屡试不爽的技巧,几乎让与他切磋过的每个人都成为他手下败将的技巧。
他们对这一手能造成的心理压力再明白不过,那小小的剑尖总是让他们投以全部的精力才能准确捕捉,往往他还没真正攻击,被试探的人就已经有些因为疲惫或者精神紧绷而自乱阵脚;接下来只要他放个虚招再一个突刺,那急剧增大靠近的剑就让他们一阵慌乱,便招架不及而被一击致败。
女士们先天在专注力上就不如男性,战斗经验也并不如他一般丰富,根本就没赢过,而其他小队队员除了金寥寥几人以外也输多胜少。也正因此,他们对少言者这次将如何防下莫罗斯报以绝对的专注。
而在他们眼中,那人还和最开始一样,只是仿佛置身事外般静静站立。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少言者最擅长的就是防守反击。自从人马小队的伊瑞姆之后,也有人抱着试试的心态跟他打了几场,而这往往都以他们的沉不住气而落败告终。他死寂而毫无波澜的样子总让人以为他的反应迟缓,但实际上交手了才发现常常是自己招还未出完便被反制,有时是被挑开了剑而无法防守、有时是被侧身躲过再被缴械,于是也和面对莫罗斯一样突兀地落败。
而现在……
莫罗斯凝视着这个对手,全身心专注于如何发动一次有效的攻击。
突然间,他的身躯快速向前,一剑朝着面前人的头便劈了下去,而一直在众人眼中如石雕般不动的后者则在这时打破了镜中影般的平静,猛然抬杖横挡!
随着飘荡于场内“梆”的清脆一声和围观人们的呼吸暂停,莫罗斯从手上传来的抗拒感感受得真真切切,后者不只是挡,甚至还格开了自己的剑顺势要斜身横砍!幸亏自己在出剑的同时就立刻收腹又往后回缩,才没被反而击到……
他又回到自己的原位,沉住气观察自己的这位对手——其已回到了两秒前神色漠然的垂剑模样,好似无事发生。
“真像台精密的机器。”
他在心底评道,又继续寻找机会。
有些人会在类似的时刻开始以对手为中心踱步,但他没有,他知道这对自己现在面对的情况来说毫无意义。
他压低身体继续试探,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对手很少主动进攻——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
他凝视着对手的双眼,哪怕他明知自己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这样至少比看其他地方更让他安心。他把剑搭在自己的肩上,让众人猜测着他接下来将要如何出招;又一个刹那,他半步踏前,将剑横甩扫出,专攻其对手的侧身,但在击中目标之前又被挡住。定睛一看,原来是少言者手腕一转也将手杖由下向上甩了个半月,恰好借力又打开了自己的剑,甚至还借势直直往自己的胸口刺出!
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莫罗斯再次往后一闪并接上一记斜劈,而其对手也同样大力回招。一道响亮的脆声响起,两人各自感到手腕一阵发麻。而随着莫罗斯暂退半步,再次,又成对峙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