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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海的彼岸

“……”

赫尔莫侧头与身边的少女对视,无声片刻后,才回答:“……大体上,应该已好。”

“你每次都这么说,”斯杜提亚仰起头,“可是每次都让我担心。”

“……变化的权柄,非我所能掌控。”赫尔莫漠然回答,“而在我所能控制的范围内,我会尽力做到最好。”

“哼!”斯杜提亚轻轻打了他一拳,才又晃起他的手来,“但是我还是放心不下。”

“为什么?”

“我总觉得你压力太大了,而且我在这方面的‘我觉得’总是没错。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你放松一下?跟我一起出去晒太阳逛街吗?还是拉小提琴?”

“……你知道。”

“嗯?”

“只要跟你在一起,”赫尔莫顿了一下,微不可察地闭上左眼,才继续说:“就能让我放松。”

“哼!”在其他几名少女的笑意中,斯杜提亚有些脸红地撇过头去,“我哪有那么厉害!”

“你确实是很厉害的。”

“哪有!”

“……能改变什么的人,总觉得自己实际上并没有那样的力量。”他微合双眼,左手捂着额头,像梦呓般以颂诗的口气低咏:“六百年前,叛逆的撒丁里亚画家菲努尔画出了《神之死》,时年仅十七岁……后来的他成为了打破那个时代的代表之一,人们说他是远见者,是先行者,认为他早已预见那个腐朽时代的摇摇欲坠……但凡人如何能直视未来?”

他宛如梦游,握着斯杜提亚的手,“年轻的留慕人只是发泄对糜烂政治和文化的不满,他并不知道这会成为人文复兴的开端……他只是那么做了,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历史的车轮便开始滚滚向前、无可阻挡了……同理,你认为你并不厉害,但你让我寻到了心灵的慰藉,这已然是个壮举。”

“唔……”她的脸又红了些,小声嘀咕:“真是的,就会讲这样的话……”又突然想到什么,侧头看他,“那,你自己会不会也是菲努尔?”

“……”

他没有答话,默然不语。

他迈着相对以往来说缓慢的步伐,漫步于暗沉的大地。斯杜提亚有些怀疑自己说错话了,却看到他缓缓抬起左手,碰了一下胸口处的镰刀吊坠。他感受到这冰冷的坚硬、确认某物还仍然存在,“没有人能看到全部的未来……”才重又开口,“哪怕是‘命运之轮’与‘不定’。”

“‘不定’?”

“我的父亲,”赫尔莫以轻到连自己也就几乎无法听见的声音说:“万变君主、变化之神。留慕之主,奥兹?留慕。”

“……”

斯杜提亚沉默片刻,才又问:“那,连智者也不行吗?”

“……”

他一怔,继而寂然摇头,“不行。”

“为什么?”

“你生在内陆,从未去过海边。”他声音低沉,“可我去过。”

“唔……”她不解地看他,“怎么了吗?”

“我能看到海的对岸,”他左臂半曲,轻指前方夜的深处,面色苍白而神态冰冷,“当我站在海边时。如果我想渡海,方式有很多:我可以坐船,飞行,甚至干脆游过去。但是,海底与天空的吃人巨兽,它们会让我过去吗?暗藏的险恶海礁呢?直到被它们所害之前,我不知道它们会以什么方式在何时到来。风和洋流又会将我带到哪去?东?南?西?北?会将我从船上抛下吗?还是直接扯碎我的船?我能选定旅途的终点,却也只能选定旅途的终点。”

“不能算到吗?”她问,“不能推测到这些未知吗?能做到吗?”

“有些事也许可以,”他回答,垂下了手,“但有些事是不可预测的。造船的工人突然心脏衰竭;有人弹了个烟头导致了火灾,船被烧毁;或者干脆被仇人挖烂。到了海上,也许会因为突然的热带风暴而被迫转向,也许会因为看似更好的岛屿而偏离航线,甚至在千辛万苦登岸时却面对的是当地人黑洞洞的枪口。”

“你是一位占卜家,你能占卜命运的道路、能改变命运的道路,但你能看清全部命运的道路吗?恐怕不能。哪怕是你们的尊神,难道就能在诸神的干预中掌握一切吗?旅途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变化,变数多到难以计量,意外随时可能到来。我能看到海的对岸,爱莎,每个人都可以。海岸就在那里,静静等待着旅者到来,可从此岸到彼岸之间的无数风险与可能,任谁也无法全数尽知。”

“……”

斯杜提亚望着身旁这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她感到一股冷酷的理智,以及紧随其后的寂寥。苍白与低温似乎是这个男人的抽象自画,强大而虚弱,让她被吸引的同时又情不自禁地想呵护。

“那就造出更坚固的船、找到更好的水手、结交更可靠的同伴。”她说,挽着他的手,“但也不要让这些成为全部,要一起过好当下,好好爱我。然后,当做好准备,再一起渡海。”

“我很爱你。”

“我知道,”她忍俊不禁,“但要比爱其他人更多。”

“……”

赫尔莫侧头看她,片刻后,对这少女微微点头,“我会比爱他人更爱你。”

“认真的哦?”

“……”

他执杖的左手抚着自己的心脏,“认真的。”

“哼哼……”她满意地又把头往赫尔莫的肩膀靠了些,“这样才像话!”

“……”

他默默感受着斯杜提亚的存在,以此驱散脑中的混沌、安抚自己不知为何有些疲惫的心灵。他能感受到身旁少女的体温,比起他自己来说要温暖,而与她一起拥有的记忆则像温泉般让从一年多前延续至今的寒冬好过许多。

他们如此慢慢走着,为黯淡的大街增添上了些温馨的色彩。伊希里望着他们,情不自禁地又去去看爱,恰好跟转头来的他对上视线,于是双方很快有些羞涩地互相避开;安娜贝拉和克里斯汀也望向自己的心上人,只可惜,他们并没有对她们报以什么关注,只是在看到赫尔莫有斯杜提亚关心时就又回过头去,只留两人情绪复杂。

而在这几人身后,赫连茨几人间的气氛,却又与之大不相同了。

还和以往一样,理查边走边低头玩着手里的魔方,他在大部分时间里总是安静内敛的。伯明翰和金低声交谈着什么,康普因偶尔插两句话,洛叶特则望着自己前方的两人——“多么甜蜜的恋爱,”——笑说道,“跟你截然不同的景象,不是吗?”

“没必要影射我,”赫连茨也笑道,“我可是个好人。”

“是指上个月的女伴到这个月就不见踪影了?”

“女伴。”赫连茨重复一遍这个词——“你让我很失望,”——继而笑道:“她名叫赫莉蜜雅,而你甚至不愿称她一声我的女友。”

“一两月一换的女友,”洛叶特摇了摇头,“我不会承认。”

“这让你很难理解?”

“我只知道如果有一天这个情况成为普遍的现实,我宁愿孤独终老。”

“我的朋友、我的兄弟,”赫连茨轻拍他的肩膀,“大可不必如此。人与人之间应该是互助的,我和我的女友互相付出而从中得到快乐,并且彼此之间既不涉及名利也无关金钱,这应该是件好事。我不碰已婚女性和处女,我从不破坏与欺骗别人的感情,甚至反过来给她们提供情绪价值。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实际上也不管你怎么做,我正是自在的如此一个人而已。”

“……”洛叶特无言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仰天长叹:“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赫连茨从不后悔。”他洒脱地回答道。

“不要说得太绝对,”洛叶特瞥了他一眼,“你不是神,你看不到未来。”

“我无需看到未来。”他一如既往地回答道,“你知道的,我觉得现在很好就够了。”

“这也许就是你找不到那天使的原因,”洛叶特仍是摇头,“一个高洁的天使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作风的。”

“你……”赫连茨一时语塞,但终于还是缓过神来,“照你所说,那天使不应该见我一面来跟我痛陈利害吗?我反正是不会相信那天使会因为这种浅薄的理由藏起来。”

“那你说说看是为什么?也许正是因为知道你不会改,因而见也不想见。”

“这……”

他迟疑片刻,过去一个月的记忆顿时涌上心头。

“为什么?”他念叨一声,口中念念有词,“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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