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 李长吉成佛（一）

张丹气鼓鼓的回到宿舍，手脚利落的准备了淡水灵材等放入乾坤袋，又留书给涂喜儿让她用狐族的驿站传给自己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忙乎，电话也联系不上的爷爷。留书称自己要去上清宫找回场子，正一派怎么着也是咱道家的门人，哪有被欺负了不还手的，再加上这祸是自己闯的，若是还认自己这个孙女就赶紧来帮忙干架云云……

当夕阳西下的时候，李长吉等到了收拾完毕的张丹，因涂喜儿与陈璟各自回家族门派打探调停，唯独二人，轻装简行，伫立在校园结界边缘，心中皆是忐忑。

二人回看一眼学院，时值冬月，学院内树木凋零，草色枯黄，春夏时被繁茂的树叶遮住的三界名人雕塑依稀可见，宛如为他们送行的朋友，想起几人曾经的嬉笑打闹，张丹心情十分复杂，此去若是真捅破了天，以学院的立场自己怕是再难回还。

她看了一眼李长吉，见他眼中一片淡然，似乎前面惊涛骇浪与他无关，不由得也定了定心，是了，若是朋友有难无动于衷，世间不平闷声不语，岂不是辜负了修炼的初衷，自己的道又如何证得？想清这一节，她脚步轻盈，踏出了结界，李长吉慢悠悠的跟上，一如平日溜出去玩耍一般。

……

正一派不是什么大门派，但是老掌门何田道长门规甚严，卯时点灯供奉，辰时站桩修炼，巳时便有新进门最小的几个弟子来擦擦神像，扫扫台阶，所以殿里供奉的三清尊神像自燕无忌不太大的时候就有些斑驳了。。

每次何田道长怪责自己没有打理好道观，对不起师傅和师傅的师傅的时候，燕无忌总是说那些小子下手不知轻重，干活过于勤勉，把神像都擦掉色了。但是他和何田道长都知道，附近稍富裕些的人家谁不愿把自家孩子送去豪门大派，所谓的正一派新弟子大多是附近贫苦人家养不起的小孩亦或是掌门下山出诊时候捡来的孩子，根骨不算太好，甚至身体也不够强壮，哪里有许多力气？修炼之途于他们渺渺，平安此生已足够，木雕泥塑的神像终归是凡物，经不得岁月侵蚀，每年总该是要打理修缮一番的。只是修炼实在太费灵石了，自家弟子在后山种的那些药草勉强就够道观上下的吃穿用度。正一派家底不厚，为了换取修炼的灵石，给三清尊神修缮金身的事情只能拖了又拖……

直到这一刻，燕无忌奔波千里来到正一派的道门前，又顺着落叶遍布的台阶来到大殿，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本该在大殿内端坐的三尊神像东倒西歪，完全不复幼时日日供奉的模样，一尊寸寸皴裂，一尊头身分离，最为完整的一尊尤沾着点点血迹，他步步走近，看着血迹下依稀可以辨认出的新补的金色，想起师傅私下对他说的话，三清祖师爷唯有太清道德天尊身着黄色道袍，得用金箔贴金，费用最高，想办法给自己打点进入学院后，师傅也不知又从哪里存到了给神像贴金身的费用，却被这些人毫不留情的毁掉，当真是嚣张至极。

他又惊又怒，抬眼发现香案下有个瑟缩的身影，缓缓走近才认出是平时打理偏殿的胡老头，他见到燕无忌，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浑浊的眼睛泛起了微光，“掌门，你回来了。”随着这声掌门，燕无忌才忽然接受了现实，那个被何田道长一力撑起的正一派轰然倒塌了，面对残酷修炼世界的只剩下了自己，与摇摇欲坠的正一派……

何田道长的墓碑就在后山，和其他师兄弟的墓碑都在一处，正一派一共也就37个人，这里的墓碑他数了数，有26个。从胡老头口中燕无忌才得知，直接出手的不是上清宫，只是附近实力最强的一个门派，叫琴剑山庄，但是他们常有门人被选入上清宫，想必也是上清宫势力。

起因只是他们说正一派的门人惯会偷鸡摸狗，这么多年一直在他们的地盘采药植，也不看看惹得是谁，定要他们补偿。不知从哪儿得知正一派有一颗一日千里丸，定要何田道长交出，一言不合便出手伤人，何道长为护弟子，禁止他们动手，当场传令新掌门为燕无忌后自己单挑渡劫期的高手，不敌而死。弟子们群情激愤，又哪里是琴剑山庄的精英对手，但凡抵抗者或身死，或被废修为，余者四散而去。胡老头年迈，又蹲在偏殿，琴剑山庄的人也不屑出手，才让他苦苦等到燕无忌。

“我们正一派一穷二白这么多年，哪里有这神丹，若真有，定当用于修炼中，哪怕我们门派出了一个进入天界的强者，也不至被欺至此啊。”胡老头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我们不是一直在后山采药，如何是他们的地盘？”

“他说是就是，我们又怎么分说。”

燕无忌一时之间也没了言语，世间不平事大抵如此，若有人要欺你，便是无理也偏要争出三分来。只是升斗小民争升斗小利，达官贵人争强权富贵，修炼者自是争奇珍异宝，神丹妙药，但是越是争得大，越是出手狠。是了，修炼界以实力为尊，若要不被他人欺，便要变强！

“师傅可有留下什么嘱咐？”

“我待他们走之后，走到何掌门身边，他拼尽最后一口气指向了正殿，我遍寻大殿才在墙洞里找到了这一封信。”胡老头颤颤巍巍地将一封信递给燕无忌。

燕无忌强忍悲痛打开信封，看到熟悉的字体。

“无忌，师傅想了很久是写信还是用传讯简，但是今天你打坏了香案上的烛台，传讯简虽然不贵但是还是能换几个烛台的，咱们小门小派，就不讲那些排场了。

不知道你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看到这封信，但是师傅想告诉你，你并不是萝卜精，而是人参精。师傅遇到你的时候你正是虚弱的时候，想必刚刚历过劫难，化作了原形。师傅本想把你炼了换几颗好丹药，但是想起门派里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子便觉得罢了罢了，还不如好好救治这人参精积德行善。

没想到你丹田受损，醒来后前尘尽忘，竟成了小娃娃，师傅费尽心力才修复好你的丹田。又见你根骨极好，重新修炼定也是比常人顺利，于是便对你着力培养，怕你身为天材地宝被人觊觎，只能先封了你的妖力，细细教你人间的修炼法子，待你恢复记忆或者解开封印之后也好一一比对，早日修炼登仙。只是你身为妖，定该有适合妖的修炼之法，这方面师傅便帮不了你了，师傅发誓，只是取了你几段根须，后面也换了些你修炼的物资，也不算太过分对吧……

门派里的孩子身世可怜，你若是有余力，也多照拂下，师傅虽然资质不好，能力不足，但也不想正一派从我这里衰败，毕竟正一派曾经也是名门大派，出过地仙的……

另外咱们门派的信物里还有个好东西，待你修炼进入瓶颈定要打开看看……”

信的落款是个胡子拉碴的小老头图像，燕无忌想起师傅总是洗不干净的蓝白道袍，边角沾着泥灰，不修边幅却总是端着掌门的架子，泪水终于没忍住，一滴又一滴地晕开了信上的墨迹……